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不知道问什么。”有人呐呐说道,“我不懂这些东西,我就是想找个工作养活我和我娘。”
江芸芸柔声说道:“不碍事,这只是你人生的一条路而已,你可以试着走一走,万一你喜欢呢。”
年轻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说你是个好人,你妹妹说你已经在别的地方做了很多好事情,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情,所以我才想试试的。”
十人报好名,江渝又热情地说要送她们回去,还说若是需要在城里买点东西,可以一起送回去。
江渝兴冲冲走了,江漾却没有走。
“怎么了?”江芸芸问。
“我也想报名。”江漾的视线从新出的告示上收回来,低声说道。
江芸芸一惊:“你可要想清楚,报了名可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江漾低着头没说话。
“你哥哥考好试肯定会来找你的,他当年都愿意来接你,现在也一定会来,要是那时候,你可要怎么做选择,衙门这边不会放人走的,可你哥哥也会伤心的。”江芸芸柔声说道,“你应该考虑清楚的,这条路不好走。”
“可那条路好走?”江漾没说话了,只是紧紧握着自己残疾的手,喃喃自语着,随后抬眸,尖锐问道,“是你这条考科举的路吗?还是回江家做一个不值钱的瓷器?还是跟我姐姐一样?你对别人都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江芸芸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年幼的江漾非要拉着她去给江湛撑腰时的神态。
——她一直都这么大胆,不是嘛。
“我不想回去,我哥确实很好,但他事情太多了。”江漾收回视线,低声说道,“你这边不同意,我就去投奔选娘去。”
“哎,你们在吵架?”江渝从外面溜溜达达回来了,脑袋探了进来,犹豫问道,“吵什么啊,我听听?”
“没什么!”
“我想报名!”
江渝眨了眨眼,然后哦了一声,笑说着:“那就报名呗,我看你挺喜欢这里的,你肯定考得上,你多厉害啊,那些题目你肯定都会,不过你体力不行,回头我带你去跑跑步,但是你还会骑马啊,你比那些人都厉害!”
江芸芸惊讶地去看江渝。
“江漾不想回家,那我们就不回家,她现在想报名,那就让她报名试试。”江渝不甚在意说道,“反正真要走,我肯定带她偷偷跑的,我驾车可快了,谁也赶不上我,我非常有经验的。”
江芸芸哭笑不得。
“那就报名吧。”她想了想只好如此说着,回头又恐吓道,“回头谁也不能带你跑,江渝不行,你哥也不行。”
江渝轻哼一声,不屑一顾地皱了皱鼻子。
江漾这才露出笑来,重重点了点头。
江芸芸忧心忡忡看着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填表格,揉了揉手腕。
——老实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确实难教。
江芸芸溜溜达达回了自己的衙署,就看到阿来正捧着三字经磕磕绊绊读着,见了人连忙藏在屁股底下,慌里慌张站起来。
“你继续读,我这边不需要你照顾了。”
江芸芸笑说着,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马上就要春种了,再不种要来不及了,而且城墙也该修补一下,使团的单子还没填好,得要催一下了,之前有几个县说打算修路,怎么个情况要借着这次下县督促种时要仔细看看,对了,王府的事情也要督促着点,和这些藩王能打好关系就先打好关系……
江芸芸想着数不清的事情,没一会儿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窗户口的阿来捏着书,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好半晌,然后又蹲角落里继续读了。
江芸芸这边忙得脚不沾地,钦差那边也不太清闲。
马文升是个非常严格的人。
在京城时,就花了一夜时间,把所有弹劾折子里的问题全都一一摘录下来,甚至是值的表彰的地方也都要求一五一十核对。
使团里的人每天都揣着一个任务出门,天黑才能回来。
守城了吗?
确实守城了,守的是天水门,和守备营陈继一起的。
射箭了吗?
射箭了,一共两箭,一把射伤了大将,一把射倒了大旗。
是否抽调了当时应该保卫肃王府的中护卫?
抽调了,都送去守北门了,当时王府确实无人护卫,还混进去奸细,差点一尸两命。
是否纵容城内混乱?无人维持?
城内确实混乱,衙役在城门上,城内是王府的的右护卫的人在维持,但只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但百姓对此并无太大的介意。
是否勾结陈继,拦下大功?
陈继表示否认,但对自己当日为何出现在城内支支吾吾,说不清。
是否排挤另外两位指挥?
两位指挥都说没有。
一连数十个问题,被一一调查清楚。
最重要的三个卫所的指挥和参将都被人弹劾了,可兰州卫的周伦靠上了甘肃镇巡太监傅德,中护卫背靠肃王府,陈继和王越关系不错,王越是个老油头,真出事了,肯定不出头,算是背景最差的。
这件事情倒还真的让人为难。
有人说至少抓一个出去给内阁一个交代。
也有人说要罚就三个一起罚。
马文升自己就是兵部出身,打过不少仗,也吃过不少亏,心里清楚与其说是惩戒这些高级将领,还不如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事有大问题,也是最该查清楚的,却也是最难弄得。
至于还有人弹劾江芸说他勾结蒙古人,蓄意挑起事端,因为不能跑去问江芸或者蒙古人,所以无人解答。
“那个蒙古人好像对江同知分外熟悉?口气亲昵?” 监察御史汤鼐质问道,“瞧着就不像清清白白的样子。”
“确实,之前买棉花的时候,想要去找亦力把里就很奇怪了。”
“这事确实有问题,还真的待会棉花了,他一个同知初来乍到,怎么会如此大胆。”
众人议论纷纷。
马文升去看王献臣:“那日你去的城门口,江芸和那些蒙古人相处的如何?”
王献臣回过神来,他也几日没睡了,看着马文升看过来的视线,猛地沉默着。
这几日他的耳边一直都是江芸的名字,手里也都是江芸的事情,就连脑海中一直都是江芸,甚至做梦时都回到了当年读书时的日子。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江芸会成功,会入阁拜相,会是所有人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就连他也时不时这么调侃几句。
江芸呢,他只是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他其实不爱说话,大都是围着他的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着,显得整个院子都很热闹。
那个时候的王献臣是有些羡慕的。
又聪明,又有人缘,还不骄傲,一看就知道这人会有前途,和他做朋友可真是舒服。
可,可后来事情就有些变了。
他已经考上进士了,江芸也去了江西,可他的世界里还是一直围绕着江芸。
“你能考上,是不是多亏了江芸啊。”
“他读书是不是特别厉害,他是不是给你猜题特别准,我听说了,你们那一院子的都靠他的。”
“你听说了嘛,江芸在白鹿洞书院说要让女人读书,真是离了大谱。”
“你说江芸不会真的是文曲星吧,怎么还会有山神来帮他,怪不得你能考上进士。”
江芸,江芸,江芸!!
这样的言论直到江芸考上状元。
状元!
六。元。及第的状元!
大明最年轻的状元!
所有人围着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攀上江芸。
他努力做的一切都被人说成——反正你都认识江芸了,这么努力做什么,等着他飞黄腾达拉你一把呗。
王献臣开始避而不见江芸。
他想着江芸是没错的,他本就聪明又努力,是那些人实在太市侩了。
直到那日百官们为了藩王之事,有点脑子的人都视而不见,王献臣也不例外,藩王这些烂果子,又不是本朝结出来的,年年有问题,次次被放过,没必要触陛下这个霉头,他认识的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本以为江芸也是这么想的。
他可是前途无量的状元,就是闭着眼都能高升,好好呆在翰林院里就是一片坦荡未来。
可这人,可这人就是爱惹事。
王献臣在家中听说他的事情时,莫名开始坐立不安。
在那个小院时,他们在喝醉之后聊天时,人人都说要做个好官,要为民请命,可到最后,只有江芸做到了。
又是他!
等琼山县的消息传回来。
又是他!
等他得罪权宦,得罪皇亲,要去兰州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便又想着——又是他!
怎么就一直都是他。
他怎么就这么风光月霁,显得别人和光同尘。
王献臣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去见江芸,甚至不能听到这人的名字。
“问他做什么,他和江芸关系这么好,考试都是靠他的……”有人小声嘟囔着。
王献臣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说这些做什么?”马文升不高兴打断他的话,“不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那人讪讪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