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只是这些都是微臣的一家之言,陛下还需召请各部主管,内阁一起商量才能裁定。”刘大夏谦卑说道。
朱佑樘颔首:“今日召见不过是听一听卿的看法,今后若有意见,只管上折便是,朕定然仔细审阅。”
刘大夏自然也跟着下跪谢恩。
“去把刘卿扶起来。”朱祐樘见他头发花白,身形颤颤巍巍,连忙让陈宽把人扶起来,“你亲自送卿出宫,今后只要爱卿来了,就跟内阁的三位阁老一样赐坐,今日是朕疏忽了。”
陈宽自然点头应下。
刘大夏感激涕零。
这件事情本以为到此为止,也算君臣密谈的一桩美事,只是没想到中间突然有人捣乱,有些话传了出去,这一传就越传越乱了。
江芸芸看着拦路的一群人,板着脸说道:“我点卯要迟到了。”
“我家公子请您过去说说话呢。”为首的仆人殷勤说道。
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我今日要先去詹事府点到,然后还要去内阁,时间紧急,实在是没空交朋友了。”
“江学士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仆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江芸芸慢慢吞吞说道:“我不会喝酒。”
“哼,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
“至少知道你是个刁奴。”
江芸芸说话不好听,但说话的声音又格外好听,脸上还笑脸盈盈的,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骂人。
那仆人恼怒,就想伸手直接把人抓走。
江芸芸后退一步,还未说话,顾霭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小短棍,挡在江芸芸面前,胀红着脸,大喊着:“光天化日拦截朝廷命官,你们是什么强盗悍匪。”
他声音尖利,巷子门口很快就有大胆的人,探头探脑袋看了过来。
“你们林家倒是凶悍得很。”江芸芸伸手,按着顾霭颤颤巍巍的手,慢条斯理说道,“回头会有人去你家的,何来找我这个无辜的人。”
那人一听他这话,脸色大变。
“你,你知道……”那仆人哆哆嗦嗦地敢不敢说下去。
江芸芸咧嘴笑,露出森森白牙:“滚。”
等人走后,顾霭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小木棍扔了,揉了揉胳膊:“好吓人,其归叔怎么一点也不怕。”
江芸芸笑:“你今天胆子怎么这么大,平日里见了猫猫狗狗都要避着走的人,还有胆子冲出来。”
顾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在路上看到不少官员被拦了,估计都是为了这事,您等会入宫的时候,可要避着走,走大道还安全一些,不然这些小巷里,他们要是发狠了,还是自己受伤了。”
“知道了,谢谢提醒,乐山给你留了门,你先去读书吧,中午我回来给你批改作业。”江芸芸点头,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遇到危险躲着点。”
顾霭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后胆大包天说道:“那其归叔怎么不躲啊。”
江芸芸骄傲挺胸:“我是大人啊!”
顾霭拆台:“我今年二十五了。”
江芸芸不挺胸了,拔脚扭头就走。
——没意思,这京城里怎么一个个年纪都比他大啊。
江芸芸先去詹事府点卯,一进门就听到焦芳在高谈阔论,说的正是兵部正在改革的事情。
兵部正在佥点京中各军营收容的地方兵卒,听说光是三大营就准备清理了一万多军卒,更别说其他四卫,革除的侍卫、力士、将军更是不计其数。
一时间军中热闹非凡,连带着京城也跟着人流都拥挤了。
“现在这京城的工程可都停下来了,兵部这几日门槛都要被人踏烂了。”
“一个个都闹了脾气,说不打算上值了,没发现今日入城门时,人都少了不少嘛?”
“我听说不少人和他拍板了,愣是一句软话都不说。”
“啧,他们那群人的脾气……”
焦芳和人比划着,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江芸芸脚步一顿,她今日怕被人拦,绕了个远路,直接进了棋盘街,从大明门经过……
——城门那边确实人不多。
——但她不认为这群人敢这么闹,城门失守可是死罪。
——宫里的人不是蠢人,闹也不是这个闹法。
江芸芸陷入沉思。
“还有心情说闲话,今日陛下要来检查殿下的课业,你还不好好准备。”梁储打断他们的闲聊,不悦说道。
焦芳阴阳怪气说着:“我可都是按着教案来的,内容清楚得很,殿下对我上课也颇为满意,我不该着急的才是。”
梁储一向是和他话不投机的,闻言也懒得和他说话,只是看了眼其他几位侍读官。
那几位是没焦芳这个胆气的,便跟着讪讪起身离开了。
焦芳不悦,一扭头就看到门口的江芸芸,冷笑一声,高声说道:“没事招惹那些人做什么,哪一个背后没点关系,刚来京城就敢这么嚣张,闹成孤立无援的地步,可别被人下局做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我听说那些驸马世子也都有意见,这些人瞧着没什么背景,但这些贵勋最重颜面,且又说得上话,最难缠的人,现在闹成这样,看怎么收场。”
江芸芸抬眸,和焦芳对视一眼。
焦芳一点也不虚的,立马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梁储有意缓和气氛,之后还未开口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江芸芸脚步一转,竟是不打算点卯了,转身就离开了。
——坏了,真有事要发生了。
出门前的江芸芸警铃大响,快步离开。
第三百九十九章
今日是初五, 陛下每逢初五都会去文华殿考察殿下读书情况,詹事府那一日的授课都是选老道稳重的老师去上课,江芸芸是一次也没轮上。
就像今日上课的老师是大嘴巴焦芳。
焦芳教书确实有些本事,讲起来通俗易懂, 风趣幽默, 也不会照本宣科, 所以朱厚照一直很喜欢他。
要是能借着裁剪兵部的事情闹上一闹,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周边没大臣,陛下耳朵又软, 要是再添上几个起哄的小黄门, 简直是完美的空隙时间。
江芸芸快步朝着宫廷甬道走去。
她第一次觉得詹事府距离内廷实在太远了,那么长的路,耳边到处都是说话声, 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大家在交头接耳, 或者愤愤不平, 又或者得意庆幸。
路上的力士将军确实比往日得少。
江芸芸突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宫门的甬道前看着不远处的面前围着一群仪仗队的人, 他们正围着正中一人激动说着话, 手舞足蹈比划着。
那个人她不认识,但又隐约能猜出他的身份。
那群人察觉到她的到来, 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正中那人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头盔。
——是个红盔将军。
那正中之人看着她出了会儿神,突然抱着头盔朝着她走了过来,犹豫喊道:“江芸。”
江芸芸微微一笑:“正是, 敢问将军贵姓。”
那人确定这人的身份,立马神色冷淡倨傲, 不屑地打量着面前之人, 阴阳怪气说道:“对上你们这些清贵的文人, 我们这些靠拳头吃饭的人算什么贵。”
“可不是,这世上谁不知道拿笔的比我们拿刀的矜贵啊。”他身边有人附和着。
“要不然也不会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连我们爷都不放过,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可别落在我们手里。”
那群人气势汹汹围着江芸芸,目露凶恶之色,眸色不敬,充满恶意。
江芸芸和气笑着,只是言语犀利,目光锐利地盯着正中那人:“我不过是礼貌问人姓名,却被人这么奚落,可见我的性格你们未必清楚,但你们此刻的性格却一目了然。”
“我们现在这样,还不是被你们逼得?”红盔将军冷笑一声。
江芸芸不解:“何来我们逼的,我们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靠的不过是一支笔,如何能逼迫你们这些身材魁梧的武人。”
“就是你们读书人的笔太恶毒了。”有人伸手要去推搡江芸芸。
江芸芸侧身避开,顺手隔开他的手,依旧温和:“我们的笔若是太过恶毒,又怎么会被陛下听呢,能被陛下听进去的,那自然是言之有物的东西。”
“哼,强词夺理,这张嘴也很可恶,都可恶,你们师兄弟没一个好东西。”红盔将军说不过,只能冷笑一声攀扯着。
“只有无理的人才会恼怒。”江芸芸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今日在这里做什么,但左右想要是打算把这件事情闹大,但我劝你们慎重,尤其是您,驸马爷。”
那人脸色大变。
江芸芸脸上笑意加深,眉宇间却又没有多少笑意,初夏明亮的晨光落在她年轻的脸庞上,近乎有一种骇人的冷意。
所有人都被她吓得呆在原处。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头衔,还能随意带人出入内廷,手下是八将八卒的规格,甚至模样也是上乘。”江芸芸缓缓说道,“想来我也不是这么有眼无珠。”
这群人被点出身份,反而慌了。
那个红盔将军拔脚就想走。
江芸芸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手背青筋冒出,那人的手腕瞬间泛红。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对我。”那人大惊大怒。
江芸芸不笑了,面无表情说道:“就是知道您是谁,下官才想着来劝劝您。”
“劝我?那还不如劝你的好师兄去,好臭好硬的一块石头,矫揉造作推迟数次也不肯做官,这一作官就打算踩在我们这些无冤无仇的人身上给自己立名声,呸,恶心。”驸马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骂骂咧咧着。
江芸芸安安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平静开口:“刘尚书是兵部尚书,纯属对事不对人,无意冒犯诸位,更无意得罪驸马爷。”
“那我亲自去他家,他闭门不见,我去兵部,他们这群大小司马还敢搬出皇帝来吓我,哪一点不可恶,你们这群读书人最是可恶。”驸马爷怒骂,“不过是想要他手下留情,给我的兄弟们留一条活路,哪来这么多规矩,一点情面也不给。”
江芸芸不解,只觉得好笑:“这事是陛下下旨,内阁颁布,部堂确定,驸马为何现在只挑了一个办事的兵部施压,要他们给你情面,再者若是有御史借故弹劾,驸马愿意为兵部拦下所有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