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哎,跑哪里去了啊?”姜磊的脑袋火速接过张道长的位置,意味深长说道,“你不会真做坏事了吧。”
江芸芸头也不抬地说道:“帘窥壁听,实非君子。”
姜磊理直气壮:“我又没读过书,你们文官都骂我们锦衣卫是无耻小人的。”
江芸芸抬头笑:“那敢问锦衣卫大人是晚饭没吃上,现在打算去厨房看看嘛,刚好还有我们扬州特色的红烧肉呢,是甜口的,不知道您习不习惯。”
姜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碟子,更得意了:“拿来了,还有猪蹄。”
江芸芸轻笑,低下头继续看书信。
“哎,你是不是一直和黎循传就海运的事情进行联系啊?”姜磊趴在窗口,一边给人抓着蚊子,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
江芸芸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正在说这事。”
她想了想:“锦衣卫有什么事情是牵扯到我,还是楠枝,或者是……漳州?”
她抬起头来,和姜磊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
没出息的姜磊慌不择路跑了。
江芸芸收回视线,皱了皱眉,继续扭头看着黎循传的信件。
信中黎楠枝先是拉了拉家常,让他在锦衣卫安分一点,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有让她降温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最后说了一件,自己最近碰到一个棘手的事情。
原是当地的宗族势力很大,不仅不肯配合清丈土地,就连开海也格外排斥,他就开始曲线救国,打算先把被宗族排除的那些孤寡老弱先召集起来,作为自己可以指挥控制的后勤力量储备,但万万没想到,眼看这事都要办成了,那些族老突然反悔把小孩和女人都抓走了,说是他们的东西。
两边爆发了不少冲突,甚至还流了血,就连锦衣卫都被人围住了,总而言之,海贸之事总有很多问题,虽说关关难过,关关过,但每次卡主的反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些人言之旦旦,自来没有女人抛头露面的道理,若是女人都走了,村子里那些田地和男人谁来照顾……他们平日不照顾孤寡老弱,如今我把她们拾掇好了,带人拿棍要来把人抢走了,真是丧尽天良……”
信中黎循传气得破口大骂,随后话锋一转,又对此事忧心忡忡。
“李家妇人算数极好,略教几下就能举一反三,本打算留着做账房的,如今被抓走后生死难料,张家有位阿婆年幼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父,晚年丧子,自小就靠海生活,年纪轻轻就能自驾小船出海捕鱼,对海上风浪格外精通……如今却被迫回了院中,不仅对她们而言,对我也是难以接受……”
江芸芸沉默。
琼山县好就好在他远离大陆,且民族成分复杂,很多事情可以左右平衡,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土地不多,大都被大户垄断,但巧的是在一开始江芸芸曾误打误撞,把最大的两个大户一一打散了,形成了很好的威慑力量,剩下的也形不了太大的宗族势力,且当地大大部分都想要出海谋生,所以江芸芸在支配起男女时遇到的抵抗都被‘为了生活’这一条底线给暂时埋没了。
可漳州不一样。
“你这忙完吏部的事情,海贸的事情也要你管啊,你这人都不在内阁了还干这些,是不是也太没事找事了。”调整好心态回来的姜磊,端着盘子溜溜达达走了回来,眼尖扫了一眼,立马打趣着。
“非礼勿视。”江芸芸这般说着,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把信件光明正大摊在座子上,开始自己缓缓研墨,一本正经说道,“我这是和楠枝多年青梅竹马间的书信往来而已,可不敢攀扯内阁。”
姜磊一听,就开始撇嘴:“骗鬼呢,那干嘛和你说,怎么不和内阁说?你还比内阁管用不成。”
江芸芸扭头去看姜磊:“你是因为漳州的事情过来的。”
姜磊心如死灰地哀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么又知道了,怎么又知道了!!”
江芸芸笑:“楠枝和我聊什么,之前在锦衣卫你们都拆开信查过,知道也不足为奇,今日你下午被骂了,大晚上还要跑过来,张口就是问我楠枝,我可不是一猜就猜不出来。”
“你怎么不猜,我要把人抓起来。”姜磊恶狠狠威胁着。
“海贸之事,只怕锦衣卫也不敢掠其锋芒吧。”江芸芸似笑非笑。
姜磊没说话了,随后叹气:“要不说江学士是阁老部堂都要庇护的人呢,这个敏锐程度就远远超过大多数人了。”
江芸芸不解:“你们锦衣卫怎么和这事扯上关系了。”
姜磊抱臂,居高临下问道:“曹家举报自己参与海贸。”
“琼山县开了海贸,曹家本就做河运出生,做海贸也很正常吧。”江芸芸和气说道。
姜磊冷笑一声,强调着:“漳州!”
江芸芸不解:“漳州开海都还未落到实处,如何能在漳州做呢。”
姜磊仔细打量着江芸芸,企图看出他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最后也是在不为难自己了,只好解释道:“漳州地多,人多,这个人,不仅是当地人,现在就连外地人也多得很。”
江芸芸还是不解:“那他们过去是占位置吗?”
“什么?”姜磊没听懂。
“做生意是要抢占第一波的,比如第一批下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占据到以后最大利益的那一批人。”江芸芸含笑说道,“所以,曹家是如此打算吗?”
姜磊没说话:“那你觉得曹家有这个本事吗?”
谁知江芸芸摇头:“没有。”
她不等姜磊说道,直接解释着:“就那些藩王在,谁能抢的过他们。”
姜磊呆滞。
“但你要是问我是谁?我不好说。”江芸芸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本正经说道,“按理我和诸位藩王虽无交道,但这些年断断续续也是有些嘴炮打过的,这事问我不行,这我不就成了景进之流了吗?”
姜磊和她四目相对,最后磕巴问道:“景进是谁?”
“反正不是我清清白白江其归。”江芸芸笃定说道。
“但是曹老夫人很大义灭请,还交上了账本,说知道自家儿子大逆不道,企图以国策谋利,占据人力,毁坏人心,实属人神共愤,应该千刀万剐,弃尸荒野。”
江芸芸迷茫吃惊,随后犹豫问道:“她真这么说?”
“一字不差。”姜磊说,“是让你的弟弟江蕴,来给锦衣卫带话的。”
江芸芸坐在椅子上沉默。
“你就说这个女人狠不狠,为了折罪,儿子的命都不要了。”姜磊嘀咕着,“这事递上去,那押解进京五十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许久之后,江芸芸低声说道:“牟指挥是想要你问我什么?”
“不知黎大人可有说到过有哪些藩王如今在漳州?”
“不曾提及姓名,但能赶得过来的都赶过来了,他们也非傻子,自然知道不能正大光明出现,我就是报出姓名,你们也没证据。”江芸芸解释着。
“那可有人阻碍?”姜磊又问。
江芸芸想了想摇头:“没有。”
姜磊皱眉:“真的?”
江芸芸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反问道:“藩王想要插手此事,怎么会阻碍呢,应该是谁最积极才是。”
姜磊眼睛一亮。
“且他们真的要做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只是我一直有些怀疑,漳州朝廷已经如此支持,内阁也是无不所应,但就是迟迟办不下来此事,如今就连想要自己组建一支后勤队伍多难上加难……”
江芸芸一顿,声音紧跟着微微降下,用一种隐晦的声音说道:“是不是一直有人企图在前期就要占到更多利,所以钦差才如此举步维艰,哪怕有你们锦衣卫压阵依旧困难。”
姜磊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但这是你问谢来更快。”江芸芸开始摆出片叶不沾身的样子,淡淡说道,“我可不想惹事,回头你们锦衣卫把我推出去,我这又要得罪人了。”
姜磊讪讪说道:“怎么会呢。”
江芸芸冷笑一声:“那你快走吧,我就当今日没见到你。”
姜磊只好摸了摸鼻子跑了。
没多久,张道长的脑袋也跟着冒了出来,胡子头发倒挂着,原是坐在屋顶吹风了:“哎,你这次这么清清白白不惹事啊。”
江芸芸没说话,但突然轻轻冷哼一声。
—— ——
四月底,养病的朱祐樘突然下召申斥天下藩王侵占民利,违背太.祖祖训,朝廷封赏已然不断,尤为不知足,人财尽吞,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又伤人德,最后又一笔带过,若是各地再上报亲王违法之事,定严惩不贷。
这对一向爱护藩王的朱佑樘来说是破天荒之举,也是一向温和治理朝政的皇帝而言太过严厉了。
朝廷上下却无不欢呼雀跃,拍手称道,就连最近一直挨骂的内阁出门在外风评都好了不少。
江芸芸午饭的时候就听着大家正在对此事议论不休。
“那些藩王早就该狠狠敲打了,一个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听说之前有一地的县令就因为和藩王的扈从有了争夺,竟然被直接打掉牙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内阁总算做了件好事。”
“怎么突然就下这个诏令了。”有主事不懂,小声问道,却没有人回答。
“江学士,宫内派人请您入内。”刚吃好饭,门口的仆人带着笑来说道,“轿子都备好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江芸芸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是哪位公公。”
“自称姓刘。”仆人说道。
——刘瑾。
江芸芸吃惊,一出门就看到刘瑾萎靡地站在门口。
“太子怎么了?”她脱口而出。
第四百三十五章
马车是从一个小门进了皇宫, 也并非去的文华殿,马车直接朝着内廷开去了,越过一层层宫廷屋檐,穿过一道道红墙, 最后朝着她从未见过的宫殿模样缓缓前进。
江芸芸心中咯噔一声, 驾车的刘瑾整个人有些恍惚, 一路上一声不吭。
马车很快就停在一个宏伟戒备森严的宫殿门口——乾清宫。
江芸芸一看到牌匾心中就猛地咯噔一声, 等刚一下车,就有侍卫围了上来要来搜身, 江芸芸没想到今日要入宫, 所以并未作好准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侍卫瞪大眼睛。
锦衣卫们也紧跟着看了过来。
江芸芸还未说话,萧敬就察觉到动静, 开了条缝, 连忙说道:“快进来, 就等江学士一人了。”
江芸芸送了一口气, 连忙入内。
屋内赫然坐着三位阁老, 一个个眼眶通红, 面容憔悴,见了江芸芸也只是点了点头, 并未开口。
“来齐了,快进来吧。”萧敬连忙说道。
陛下四月二十日时就略微有些不舒服,等道二十九日, 身体不适亦然不能忍受,之后一直没有上朝, 直到今日, 朝廷内外都不曾有人见过陛下。
今日是五月初五。
江芸芸落后一步, 走在最后,李东阳经过他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