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顾知一本正经说道:“我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是这样的。”陈禾颖也跟着小声附和着。
张道长打了个恶寒,对着江芸芸抱怨着:“你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江芸芸得意地摇头晃脑:“魅力,你懂不懂。”
等快到中午,天色正好,日光暖和,张道长开始专心致志给人拆布条,几个月不见天日,整条手臂苍白得毫无血色,越发显得那条伤疤狰狞恐怖。
“怎么留疤了啊!”乐山立刻急了,“这可怎么办啊?好深的伤疤啊。”
“不急不急,我配了药。”张道长仔细看了看这个伤口,“完全消掉是不能了,但是能和你脸上的那个一样,变得不显眼。”
江芸芸不甚在意,伸手来回在空中晃了晃,唏嘘说道:“三月不见天日,我感觉手臂的力量无穷无尽。”
张道长翻了个白眼,把她的手抓回来:“歇歇吧,少折腾它了,当自己三头六臂啊。”
江芸芸被人钳制住,只能乖乖哦了一声。
“我去炖点猪蹄来补补。”乐山绞尽脑汁想了想,最后拍了拍大腿,严肃说道,“最近家里都不吃酱油了,万一留下黑色的疤,也太难看了。”
“不要!”江芸芸和张道长异口同声反驳道。
“淡死了,我不吃。”
“我又不靠脸吃饭,留疤就留吧!”
乐山扫过不服气的两人,冷笑一声:“反驳无效。”
“都是你。”他走后,江芸芸和张道长开始互相甩锅道。
陈禾颖悄悄靠过来,小心翼翼摸了摸那道狰狞的伤疤:“老师当时一定很疼,吹吹。”
江芸芸笑眯了眼,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疼,今日既然不去上学了,出去玩吧。”
顾知远远一听,紧跟着欢呼一声:“我早就待不住了,走走走,逛街去,想去买头花,老师我给你买一个巨好看的好不好啊,春日还有很多花,我买点花来庆祝一下吧。”
张道长一听就来气:“就知道玩,没出息!”
顾知已经拉着陈禾颖头也不回,蹦蹦跳跳跑了。
“真是年轻啊。”江芸芸看着她们的背影,一脸感慨。
“谁不是年轻过来的。”张道长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给人抹药,随口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江小芸也很活泼啊,逮着你那个弟弟一顿骂,挥起拳头就是揍。”
江芸芸紧跟着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你还骗我糕点吃。”
“什么骗!”张道长不高兴说道,“一物换一物的,我那好东西可贵了,还帮了你这么多次,你是一点也不说啊。”
江芸芸笑得更开心了。
张道长小心翼翼抹好膏药,随后盯着那不好看的伤口发了会儿呆,眉毛扭来扭曲,最后忍不住凑过来嘟囔着:“你都休息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的人都吵翻了,就这么坐以待毙?”
江芸芸微微一笑,平静说道:“好戏不是早就开始了。”
—— ——
弹劾江芸的舆论发酵了半个月,愣是没有一个人接招,直到四月十八,许久没有动静的江芸,亲自上了一份折子。
折子内容直指江彬。
朱厚照兴冲冲拿起折子,等放下来脸色格外阴沉。
身边伺候的张永不经意一看,心中咯噔一声。
“把江彬这个畜生给我带过来。”朱厚照咬牙切齿骂道。
张永连忙对着传话的小黄门打了个眼色。
江彬按理应该在豹房训练士兵,但这几个月陛下突然勤政爱民起来,豹房都不愿意来了,几次相邀都被他推脱了,他们这些人见到陛下的次数骤然减少,对于训练的热情自然淡了许多。
“都是江芸那个灾星。”钱宁咬牙切齿骂道,“要不是她装模作样,佯装可怜,爷如何能这么冷落我们。”
“外面人人都说这个江芸蛊惑陛下,心机深沉……”许泰面容凝重,“当日我看陛下对江芸的态度也格外的……”
他想了想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张脸格外阴沉。
陛下的态度太重要了。
至少这三个月来陛下的态度似乎又说明——江芸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女人而已。”钱宁冷笑一声,“陛下也是没见过好的,一个这么强势凶悍的人,除了一张脸还可圈可点,还有哪里值得人看上。”
许泰冷笑一声:“一张脸还不够嘛,陛下和她还有几分年少情谊在,你就看陛下那态度,可不是一张脸的功劳。”
钱宁更生气了:“难道就任由江芸压在我们头上,这些文官惯会做坏,一旦我们弱势,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我们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许泰对于钱宁只会发脾气的情绪并不太赞同,只能扭头去看江彬。
“你怎么看?”
一直没说话的江彬抬眸,看向焦虑的两人,冷不丁问道:“你说,这次我们造了这么大的声势,为何这次没有一个人给江芸说话。”
“许是也觉得她无耻吧,勾引皇帝,说出去贻笑大方呢。”钱宁冷笑一声。
“江芸把她的青梅竹马支出京城,你们也不觉得奇怪吗?”江彬又问。
“谁不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水性杨花罢了,难道怕被发现?送人出去避避风头。”
钱宁的脑子大概只能往下三路走,江彬没听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但钱宁最后一句蠢话倒也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江芸此人最讲义气,当年在兰州为了一个对她已经毫无帮助的年老知府就敢翻阅大小松山,千里追击蒙古人,当时朝野哗然,要不是促成了和蒙古的和谈,早早就被夺官回家了。”江彬神色凝重,显然他对江芸的了解非常之多,“你觉得她当年真是一腔热血就冲上去杀人吗?”
许泰不解:“不然呢,不过要我说她就是运气好,碰上了土默特的蒙古人处于弱势,想要求和,误打误撞促成此事。”
江彬沉默,看向两位懵懂的同僚,有一瞬间的绝望。
当年同在边境,早早就听闻沧浪卫等卫所层莫名出动,但最后又无功而返。
最重要的,这些年,那些卫所指挥大都升了官。
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役的情况下,几个武将莫名其妙以功升官,本就值得人多看一眼。
只是武将到底是不受欢迎的,故而这些事情无人在意罢了。
“运气好?这世上有这么好运气的人不成,做什么事情都有天运相助,她不喜欢的人都会一个个莫名其妙倒台消失。”江彬喃喃自语,“难道还真是文曲星不成。”
钱宁听得心烦意乱:“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三人还没统一意见,就看到小黄门急急忙忙跑进来,目标准确朝着江彬走去:“江阁老弹劾您,爷大怒。”
江彬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可有说是怎么回事?张公公可有话来交代。”许泰也紧跟着站起来,紧张问道。
小黄门摇头,脸色凝重,最后缓缓说道:“好自为之吧。”
江彬脸色煞白。
—— ——
“朕只问你那二十人,到底是不是反贼?”朱厚照冷眼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平静问道。
江彬心中咯噔一声,但脸上不显,还是笃定说道:“是,微臣看到这些人肆虐村庄,这才上前阻止,当时并不想里面有贼人二十人,也不曾想能侥幸留得性命。”
朱厚照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打量着下跪之人,目光突然落在他眉宇间那道伤疤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不好,他明明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人,可却也有令他抓耳挠腮的人,所以那日第一次见到江彬时,他就鬼使神差把人留了下来。
有着同样白皙的面容,修长的身形。
同样在边境生活过,也会射箭骑马。
同样因为战事,左手受过伤。
更甚至那道在眉宇间一模一样的伤疤。
兰州的江芸大胆肆意,张狂勇敢,是他透过一本本折子也依旧也能想象出的骄傲模样,他对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他向往这样的日子,也钟爱这样的人。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朱厚照在今日好似突然被一棍子打醒,第一次清晰地看清地下之人。
——江芸的刀从来都不会挥向百姓。
“陛下难道就因为江阁老的一面之词就要定微臣的死罪嘛?”
朱厚照的沉默让江彬瞬间乱了神。
还愿意和你说话的人,才不会真的要你命的,而且只有说话才能猜出他的想法。
“一面之词?”朱厚照冷冷说道,“河北提督彭泽今早也送了一份折子。”
江彬猛地抬头。
朱厚照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有一个十岁小孩千里迢迢赶赴钦差所在牙帐,状告你滥杀无辜,杀他全家七人,邻居三户十三人,为得功劳,割头毁尸,令死者难以安息,生者日日难眠。”
江彬一颗心直勾勾往下掉,只觉得大祸临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牙坚持反驳道:“谁不知道彭泽对江阁老一直颇为赞赏,他……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朱厚照没说话。
江彬一见如此,立马屈膝上前,大声喊冤:“今日事已至此,微臣本不想提及此事,但如今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江阁老个人威望之盛,众人无不言听计从,甚至有人以北斗之尊私下过誉,陛下如何能对她的品行给予重视。”
朱厚照眸光微动。
“这些年陛下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人人都被冠以奸佞一词,大臣为此欢呼雀跃,可这些人都是陪着陛下一起长大,乃是陛下的心腹,难道当真人人都是奸佞不成,难道整个大明就江芸一个大公无私的忠臣吗?”
江彬痛哭流涕:“再退一万步来说,她江芸慧眼如炬,却不放在外面审视同僚,整日就是抓着陛下身边的人称之为坏人,外面的人又是如何想陛下的,陛下……还请陛下慎重考虑此人心性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文华殿安静极了,只剩下江彬哭泣的喘息声。
张永悄无声息躲在阴影处,冷眼看着今日的君臣相对。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很熟悉江芸了,毕竟当年刘瑾的倒台,谁也脱不开干系,人人以为风光霁月的江芸可不是表面一般温和,与世无争的人。
若不是这几年江芸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是坏了他的利益,他也想和江芸好好携手走下去,为这个大明朝的历史添砖加瓦,可这人就是养不熟的老虎,只要你一个不如她意,就能完全不顾情面的咬你一口。
张永身后的利益早已盘根错节,他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位置,谁也别想让他不好过。
“爷,也该给江将军解释的机会。”张永上前捡起几本折子,委婉说道,“当日报功的御史都确认了这件事情。”
朱厚照看着两人,许久之后,突然说道:“你就是引荐这样的人给我的。”
张永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 ——
江芸芸的这一本折子就像是彻底引起朝堂争论的引子,原本还聚焦在她身上的热点立刻被引爆,大家像是发现这人突然活了,开始猛烈攻击她,原本一直巍然不动的江芸门生也好像活了过来,开始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