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这一次阎府的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王七娘找来,她还是帮忙让阎奕不至于落到死罪,又特地去了一趟阎府给王七娘撑腰。
就是这样,她对别人的好只是回报,以至于让崔竞觉得自己对她并不特殊,也不十分重要。
“只是,我毕竟是你的郎君,不求你将我视作唯一的依靠,遇到大事时,我也希望你能与我商量……甚至你的姐姐姐夫都知晓你要做什么,我却不知。”崔竞尽量平和地说道。
他自认为年纪比孟取善大,就该心平气和地将话说清楚,而不该像个情绪无法自控的毛头小子在她面前发脾气。
但这件事又实在梗在心里轻易过不去,无法平静,所以这些日子不回家,也是为了平复情绪。
孟取善坐起来,一手撑在他的膝盖上,无辜说:“姐姐姐夫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没和他们说。”
崔竞:“那宁郡王当时为何来得如此恰好?”
孟取善:“我只和姐姐说速归,其他也没有多说。”
她相信自己在姐姐心里的重要性,就像相信自己在崔竞心里的重要性一样。
崔竞好些日子没能调理好的情绪,这一刻突然通畅了许多。
原来她也没和最亲密的姐姐说,既然这样,那没和他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嘴角一松,孟取善就知道他心情大概是好些了。
她继续说:“你在我心中当然很重要,你比任何人都更让我信任,哪怕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肯定会保护我,那样紧急的情况,我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你……你怎么还会觉得自己对我来说不重要呢?”
崔竞:“…………”
他想,二娘孩子脾气,什么都不和他说,或许不是不相信他,可能就像孩子闯祸了怕被责罚不敢说罢了。
她的心里说不定也非常忐忑,她年纪是最小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害怕。
瞒着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也是在为他们着想,又怎么能怪她胡来。
说到底,也是他这几年,她想做什么都随她,把人养得胆子太大。他难道就没错吗?
想到这,崔竞已经忍不住把人抱住了,下巴在她头顶搁着蹭了两下,有些心疼:“下次可不能这样胡来了……这段时间我不在家,你吃得好睡得好吗?一个人没有害怕吧?”
确认他确实是心情不错了,孟取善靠在他胸口说:“有些想四叔了。”
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是决口不提的,真如实说了,他又要在心里暗暗猜测她一点都不在意他。别看这样人高马大一个汉子,在意起她来,心思比她还细腻。
“知道你是在说好话哄我,我也认了。”崔竞还要故意说上这么一句。
好像他不是被孟取善几句话哄开心了,只是大人有大量宽宏大度放过此事,这样才显得他够体面成熟。
腰被紧紧揽着,孟取善偷笑两声,抱住崔竞的脖子摇了摇:“四叔这段时间太忙了,累不累?”
“不累,从前在边关每天要做的事比这还多,一旦起了战事,也有好几日没时间休息,这算什么。”
他是决不许自己在二娘面前露出能力不足的一面的,在这一点上,崔竞格外好面子。
孟取善不像他那么好糊弄,她通常都是看破不说破,手指点了点崔竞因为疲惫都多了层褶子的眼皮,往他身上一坐:“那我们……”
当她这样专注地看着他,表现出渴求他的时候,崔竞就感觉到躯体里由内而外地涌起一股热意,并不是身体的冲动,更多的是一种满足。
被心爱的人需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和回应,轻易地就能驱散之前一切低落怀疑的情绪。
他不自觉地柔和地笑起来,怜爱地贴近她,又逐渐变得激烈。一段时间没见,他其实也非常想念她。
……
结束之后,夜色已深。
孟取善还没睡着,她用指腹按着崔竞下巴上冒出的一点胡茬,就着帐外的一点烛光注视他的睡脸。
聪明一世却在她面前时常糊涂的崔将军。
那样大的事他能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配合,却又会因为她的言行,耿耿于怀辗转反侧以至于不敢来见她。
他的优秀无可指摘,像是最稳重的山和最广阔的土地,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孟府的天是四方的格子,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时常想要出去看看,每一次跑出去都是偷来的快乐。
崔竞把她
从孟府带到崔府,这里的院子与天更加广阔,但他仍然觉得给她的不够多。
崔府之外的街市,整个梁京的大街小巷,甚至梁京之外的庄子马场,他能去的地方都想要带她一起去。
不像她从前想象过的任何一个男子,会将她困在另一重院落里,崔竞是如此特殊。
但她绝不会告诉崔竞,他在她心里有多特别。
情话与爱语不该说到极致,人心餍足便会无聊,她要他对她永远无法感到满足,这样,他就离不开她,也只会属于她了。
第126章
先帝在至兴十三年十一月去世,新帝继位后,转过年便要改元,为应顺元年。
按说新帝登位,按照惯例,应当大肆赦免囚犯,封赏官员,但新年过去,眼下都快二月了,还没听到消息。
大臣们进谏问起,这位新帝便是一句:“不急。”
皇后都没封,其他人想封什么?
皇帝执意要将孟侧妃封为皇后,大臣们却不同意,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当下,众大臣还没摸清这个新帝的路数,大多还比较谨慎。唯有一些比较激进耿直的,还在不断进谏。
朝堂之上,皇帝与臣子之间也有一种隐形的博弈,双方都得试探对方的底线。
当皇帝的想要名声,甚至想要皇位稳固,有些时候就不得不被臣子约束,而臣子在皇帝执意要做什么的时候也无可奈何。
起先还是册封皇后和大肆封赏的事悬而未决,到了三月,掖州那边传来北真族频频骚扰边关的消息,皇帝忽然提出,要和北真族打仗。
这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本朝开国以来,先后和北真以及大元打了两次,都是大败,还失了两州之地,后来不得不割地求和。
往前数两代皇帝,足有几十年的时间都只是小打小闹,突然说要兴师动众地调兵遣将打一场大的,就是最稳重的老臣都要请陛下三思。
一场大战,需要消耗多少钱粮兵马,而且若是赢了还好,要是输了岂不是大丢面子?
掖州那等荒凉之地,常年被北真骚扰,已经是寻常之事,又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大动干戈。
众臣子轮番劝谏,可皇帝就是铁了心要打,甚至都透漏出已经选好派遣的武将人选。
没办法,众人一看,便决定先退一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别抓着打仗这事不放了。
——仗就先别打了,还是先册封皇后吧。
您先前不是要册封孟侧妃为皇后吗?咱们不管了,顺您的意。
果然,大臣们一松口,皇帝的态度也松缓起来,朝堂上下又其乐融融地准备起皇后册封。
不仅是册封皇后,有功之臣,当初暗地里帮过宁郡王的,如今都能沾光升官。
譬如崔竞,作为带领殿前司禁军把住宫城助皇帝上位的大功臣,他直接就被封为了三品的安国侯。
而孟取善,不仅是崔竞的夫人,还是皇后的亲妹妹。
皇帝对她更是大方,直接封为了嘉国夫人,这可是有封地的夫人,甚至比崔竞侯爷的名头更加令人羡慕。
比起对皇后亲妹的大方,皇后的母家,皇后生父反倒没什么优待。
有说是皇帝想起先前的李贵妃与李国公,怕皇后未来母家势大,才决心压一压。
也有说是皇后自己替生父辞去了国公之位,以免娘家得势之后仗势欺人敛财,如李国公那般重蹈覆辙。
李国公先前几乎以“国丈”自居,这次抄家的时候,府里搬出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让人大开眼界。
众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表面上都得夸皇后一声贤德,左右也不是他们吃亏,真正为此气怒的就只有没能得到国公封赏的孟熙。
本该是当了国丈一朝翻身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却连门都不愿出,生怕看到别人嘲笑的眼神。
幸好府里还有个老太太,宫中送了不少赏赐到府里,外人不知那大多是给老太太的,才叫孟府的面子好看一些。
除了孟取善和祖母,孟家其他人都没怎么沾到皇后的光,崔二叔家两个老大难的儿子也没能借着裙带关系谋个好差事,让一家人难受得很,可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是皇后,可不是他们从前一口一个的“惜姐”了,连见都见不到,何谈其他。
真沾上光的孟取善生活也没有太多变化,除了来结交她讨好她的人更多了,就是进宫更加自由。
皇后册封大典时,她去宫中给姐姐帮忙。
姐姐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礼服都是新制的,一层层的礼服都快把她的肚子遮得看不见了。
孟取善就像当初看着她成亲穿嫁衣一样,担心她穿这样多的衣服会不会走不动路。
“这倒不怕,芳信说到时会有两个宫女搀扶着我,免得我走不动。繁琐的,需要跪拜的礼节他也让礼官缩减了不少。”孟惜和说。
她最近好像又被芳信哄好了一些,神色比之前刚回梁京时安稳不少。
孟取善凑近,笑说:“姐姐看起来很好,我还以为你要当皇后了,心中多少会感到不安呢。”
确实不安过,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心钻牛角尖的孟惜和。
当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好时,芳信对她说:“你第一次当皇后,我也是第一次当皇帝,我也不会,所以就像在宁州一样,你得帮我,还要时刻牵好我。”
孟惜和想到这就想笑,抬手摸了下面前妹妹的脑袋:“因为没有至兴十四年了,现在是应顺元年。”
这次妹妹不会死,她也不会,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她已经满足了。
这个典礼就好像又一场婚礼,孟取善站在比较近的位置看完了全程。
看到姐姐走近那位年轻的天子,又被他紧紧牵住。两个人并肩叩拜天地,大鼎中的香柱燃起青烟,直冲天上。
皇后册封,其他人也有加官进爵,大家都喜笑颜开其乐融融,总算冲淡了一些先帝去世的惨淡气氛。
然而就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皇帝忽然旧事重提,要打北真。
朝堂上下俱都无言以对,颇有种上当受骗的悲愤。
说好了各退一步,我们都退了,您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随即就是雪片般的奏疏飞上皇帝的案头。
客气些的请他三思,不客气地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做下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当朝怒谏的是一位谏院官员,他还没说完,就见上首皇帝忽然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一头栽倒,幸而被旁边的宦官给扶住。
紧急传召了医官会诊,说是陛下殚精竭虑忧思过甚,又身体虚弱受不得刺激,若是刺激严重的话,可能就和先帝一样了。
险些把皇帝气得一命呜呼的谏院官员,这下子也是吓得差点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