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孟惜和笑了一声:“那如果是个儿子呢?要教什么?”
“教他骑马练剑、念书种花、采药玩耍。”
“……那还不是一样?”
“都是我们的孩子,本就该一样。”
孟惜和说了几句,痛得说不下去了,她吸一口气,看着床边要念咒的芳信,再看看站在床边,反常得一句话都不说的妹妹。
她无奈地想,这两人真像两个小孩子,平时一个两个振振有词,讲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可现在看着都要被吓坏了。
“你们都出去等吧。”孟惜和温柔地对两人说。
他们两个在这虎视眈眈,一个不好说不定要哭,她还得分心安慰。
“不行,这种时候就别管那些规矩了。”芳信说。
孟取善也说:“我就在这陪着姐姐。”
孟惜和又感到一阵剧痛,她给不出好脸色了,沉着脸喝道:“别废话,都给我出去!别惹我生气!”
两人磨蹭犹豫地在她的瞪视下出去了。
这大约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孟取善觉得,比崔竞离开前那天的晚上更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说:“把舅舅请来吧,他是个厉害的医官。”
坐在对面说要抄经祈福,一个时辰只写了一行字的芳信说:“有道理,请来。”
直到快天明,孟惜和才平安产下一女。
远在掖州,崔竞打了和北真的第一场胜仗。
第128章
乐康公主出生,掖州的第一场捷报成为了庆贺公主出生的贺礼,朝野内外都说,这是一位生来带着福气的公主。
于是她出生那日清晨的朝霞,在众人的记忆中,好像也变得比平时更加灿烂。
甚至后来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天早上的朝霞分明是凤凰的形状,以此来论证她的特殊。
孟取善不记得那天朝霞如何,她只记得自己的小外甥女出生时皱巴巴红通通,哭声响亮,把她的母亲折腾得不轻。
姐姐因为生这个孩子,伤了些底子,一直在喝药调养。尽管如此,这个艰难来到世上的孩子,还是得到了所有人的疼爱。
芳信坐在孟惜和床边翻遍了古书,试图找一些特殊少见又寓意美好的字来给女儿当封号,但最后还是俗套地用上了“乐”和“康”。
只要下朝,他便坐在孟惜和床边,逗弄孩子,一手拿着奏疏看,偶尔还要念给娘俩听听,问问孟惜和的意见,说是给她解闷。
他要是去上朝,就轮到孟取善来陪护姐姐和外甥女。
因为这个小外甥女,孟取善连平日用的那些香都不用了,小家伙很喜欢她,一到她怀里就用脑袋拱来拱去,惹得芳信醋意大发。
凭什么妻子那么喜欢小姨子,连女儿也这样?
有一天甚至因为不满,悄悄趁着孟惜和睡着,把孩子抱到前面去上朝,惹得孟惜和醒来后差点从床上爬起来找人,前朝也被人上奏疏谏了几本。
后来,就是孟取善带孩子的时间比较多。
因为姐姐还要休养,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姐夫又忙于政事,她这个陪产的小姨变成了带孩子的小姨。
哪怕有宫女随侍,这也着实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你怎么精力旺盛,对什么都这么好奇啊?究竟是像谁呢?”孟取善捏捏小孩软乎的脸颊。
这孩子叭叭啊啊能说个不停,吵得孟取善都有点受不住。她向姐姐抱怨,姐姐笑得差点把刚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你还说,你自己小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爱动弹不爱睡觉,可吵了。”
当时她们母亲还在,因为妹妹格外不老实,母亲的心思难免都放在妹妹身上,还让她难受吃味了一阵,也跟着吵闹。
但后来母亲病逝,妹妹能享受到的母亲的关爱照顾,也就只有那样短暂的一段时间,都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她又变得格外怜爱妹妹。
孟取善不记得:“是吗?我只记得,住在祖母那里的时候,祖母说我很乖。”
因为那是母亲去世之后,刚出生时吵闹需要别人时刻关注的妹妹,渐渐就不那么活泼好动了,她学会假装自己很乖。
孟惜和看着女儿,神情怜爱:“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比你还要让人操心的孩子。”
“那还给我带,就不怕被我带着更大胆胡闹了?”孟取善问。
孟惜和瞧她一眼:“不想带你外甥女了?那可不行,你就给我安生地在宫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孟取善:“……”
孟惜和:“别以为我不知道,崔竞去掖州的时候你就蠢蠢欲动,碍于我要生了,你才老实待在宫中等待,现在看我生了,没事了,你又想偷偷跑走了?”
知道妹妹那点心思要是不早早给她压下去,她迟早会放纵自己大胆去做,孟惜和只能说清楚一点,趁早
打消她的念头。
孟取善:“……怎么会。”
孟惜和:“怎么不会,你早想去掖州了是不是?先不说那地方在打仗,没人能顾得上你有多危险,就是不打仗,那也是个偏僻荒远之地,你叫我怎么能放心你去那种地方?”
“哟,在训妹妹呢?我来得不巧了。”芳信恰好从外面进来。
先抱起女儿,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姐妹两个:“怎么,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裁决吗?”
孟惜和便叹气:“她想去掖州,你说说她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芳信说:“想去就让她去吧,省得有些人说我把她留在宫中是为了钳制崔竞。说起来崔将军确实英勇善战,这才去了多久,又传来一场捷报。”
孟惜和眉毛倒竖:“你添什么乱!”
芳信闭了嘴,专心逗女儿。当皇帝的在她面前说话也不好使。
驳回了妹妹还没说出口的大胆想法,孟惜和又叫人给她送了一堆好东西和时兴水果点心去哄她,算是暂时压下了她那点心思。
半年间,掖州那边频频传来捷报,总体来说赢多输少,几乎只要是崔竞领兵作战都会是一场胜利。
大军从掖州推进到了从前割让的赤夏,这期间,北真部族的大首领去世,崔竞趁机分化北真几个部族,几乎快要打到北真族的王庭。
这下朝中之前嚷嚷着劳民伤财、国库空虚、调兵不易,喊着早些收兵的臣子们都不吭声了。
现在局势大好,谁都知道正该乘胜追击,一举除去北真这个心腹之患。
收复失地近在咫尺,这种名留青史的好事,只恨自己家中当初没送几个会武的子侄去分一杯羹。
最重要的还是皇帝。他态度鲜明地支持,毫不怀疑地给了崔竞自主调兵的权利,粮草支持源源不断,半年来处置了好几个贪污粮草的官员。
为此叫停了行宫修建,连先皇陵寝都修得朴素,宫中开支也大大减少,这样的全力支持,让朝臣们看到他的决心,谁还敢旗帜鲜明地反对。
也就只有少部分人私底下嘀咕,现在是君臣相得,等以后大战胜利大将军班师回朝就不一定会如何了。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还少吗?别说连襟这种关系,就是亲父子也有嫌隙,手足还能相残。
十一月,孟取善收到了崔竞的第二封信。
第一封信还是八月的时候收到的,那次的信是他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休息的间隙里写下的,只简单写了些自己平安,战事顺利,让她不必担心的话。
信里更多的篇幅是在询问她如何,在京中过得如何,家里今年茉莉花开得多不多,今年夏天热不热之类的话。满篇都是对她的牵挂。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朵压扁的干花,白色的毛茸茸的,贴在信纸上,凑近去能嗅到一点点淡香。
孟取善一看就猜到,这肯定是他曾经说过的,掖州六七月开的“狐尾巴”。
孟取善捏着那朵干巴巴的“狐尾巴”,又看着信纸上干巴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想崔竞了。
因为他肯定也很想她。
于是一开始那个隐约的“想去掖州”的念头疯长起来,藏都藏不住,一不小心被姐姐看出来,又给她按了下去。
这第二封信更长一些,一打开就掉出来好几朵干花。
信上说,这是长在赤夏的草原上的花,虽然没什么香气,但很好看,开放的时候五彩缤纷,还是马儿喜欢吃的草。
他的马“犟驴”吃得都不肯走开,他离开时采了一束回去想压成干花送她,结果犟驴载他回去时还不停扭头想吃他手上的。
孟取善看不出这些干花开放时颜色多好看,因为它们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深灰的颜色。
她只能从崔竞的文字里去想象,但他的文字又没有太多画面感,只是平铺直叙。
崔竞的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喜欢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看到他在末尾写下一句:“到掖州后又梦到了你,是许久没有过的梦了。你在梁京,有做梦吗,梦见过我吗?”
孟取善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从字缝里扒出来一句含蓄的想念。
她收起信,去找姐姐。
孟惜和终于养好了身体,可以起来走动,抱着孩子在看茶花。她这里摆了些应季的山茶与兰花。
“姐姐,我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再住下去也不合适,是不是该回崔府去了?”
“这个时候才说不合适?你想回去当然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自己离开梁京。”
孟惜和将孩子交给雪柳,柔声对妹妹说:“掖州战况很好,崔竞也一切顺利,不要着急,等战事一结束,我就让芳信召崔竞尽快回来,可好?”
孟取善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姐姐,我想和崔竞一起留在掖州。”
孟惜和:“……”
她欲言又止,想问妹妹是否也信了那些猜测与流言,觉得芳信会做什么。
“战事结束,他这个招讨使也不必再做,但他喜欢当崔将军多过当崔指挥使。”
孟取善说道,“更何况,赤夏之地若是没人镇守,万一北真族卷土重来再度犯边,就是打下来也守不住,若要边关稳定,他就得在那里多待几年才行。”
“也不一定就非要他在那……”孟惜和还想劝说。
孟取善忽然笑起来,笑容自豪而骄傲,毫不犹豫说:“当然只有他才行,他是最厉害的崔将军,谁能比得过他呢。”
孟惜和无奈:“你就真这么想他,非去不可?”
孟取善没说想不想他,只说:“从前,他和我说起过很多次掖州,那里天高地广又贫瘠荒凉,那里的人剽悍凶狠又淳朴热情,那里有我没尝试过的新奇食物和没有闻过的香,他说的那一切我都很好奇。”
梁京的天才这么大,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广的天。
第1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