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招风心说,他家殿下哪是细心,是恨不得扫去所有和林渊有关的痕迹,好好的东西不让用,无非就是怕人到时候再想起前夫。
别看他光风霁月万事不挂心的逍遥模样,其实背地里是个醋缸子。以前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可终于扬眉吐气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走到林府后院和前院那道门时,旁边忽然扑出来一个人影。
“雪柳!”
雪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憔悴的人是霜姨娘,就是大娘子从前的侍女木兰。
“雪柳,求求你,回去和大娘子说一说,把我也要回去吧,我再去伺候大娘子,我真的不想再留在林府了。”霜姨娘哽咽着说。
她刚成为林渊姨娘时抖擞过一阵,后来发现自己得不到林渊喜爱,又回去讨好大娘子,结果大娘子被林渊禁足,她又怕被牵连,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回都没去看过大娘子。
如今倒是又来讨饶了。
“木兰,你从前就会钻营,为自己打算是没错,但见风使舵忘恩负义就是不对,落到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大娘子是脾性好,但她也不会再管你。”
大娘子要是还惦记她,就不会在离开林家时,一句都不提这个曾经的侍女。
林渊如今这个样子,韦氏又对孟惜和恨之入骨,木兰一个无儿无女的姨娘,在林府未来恐怕会过得连普通侍女都不如。
把木兰的哭声丢在身后,雪柳和招风追上前面搬东西的队伍,一齐离开了林府。
回头看了一眼林府的牌匾,雪柳心中也蓦然生出感叹。
她是和大娘子的花轿一起来到的林府,这一次离开,就是彻彻底底和林府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再来了。
五月,孟老尚书彻底致仕。
但孟府依旧门庭若市。
这一个月,孟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家中两个娘子都要在这个月出嫁。
嫁娶是大事,更何况嫁的也不是普通人,男方每隔两日都要来送东西,或是送上帖子商量婚事细则。
还有上门来给小娘子做衣服打首饰的,梁京城中一些大商铺来推销自家婚事用品的,还有八竿子打不着,却以送喜盒为由来攀亲戚的……五花八门。
致仕的孟老尚书也不得清闲,每日被老朋友邀请出门,不是要他帮忙指点后辈,就是要请他去筹办诗会文会,回了家还要被老妻拉着商量孙女的婚事。
两个老人考虑要不要再给两个孙女置办个田庄商铺当嫁妆,也好让面子上好看些。
孟惜和的婚事定在端午节后第四日。
按理来说,亲王郡王婚事,朝廷都有专门的机构去准备,哪怕只是娶侧妃,也会有繁琐的规矩礼仪。
但眼看快到婚期了,也没个宫人上门来教导,连孟老尚书都忍不住询问孟惜和,宁郡王那边对婚事是个什么章程。
“宁郡王在梁京城中也有个王府,虽然他一直住在太清观行宫,但成婚总该在王府才是,也不见王府那边有人打扫修缮,再不准备起来恐怕来不及了。”
孟惜和只能说:“他说他有安排,让我只管放心,好好玩乐就行。”
芳信的原话是:“这是你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端午,好好和妹妹一起玩,玩得开心就好,不用考虑婚事细节,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的,前些日子还会突然来孟府,这几日都见不到人影了。
孟家人没办法,宁郡王没让他们参与这个婚事准备,只能先忙着孟取善和崔竞那边的婚事。
他们的婚礼也提前了,在端午后的第十日,恰好是宁郡王要离开梁京的前一日。
孟惜和得知时,还抱着妹妹偷偷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就一心投入了妹妹的婚事里。
到底经历过一次,有经验,孟惜和不放心崔竞全权负责和妹妹的婚事。
崔竞和崔府那边闹得僵,没让他们来帮忙。
他在战场上再厉害,筹备婚事也不是他的强项。
为免出什么差错,孟惜和每天都要过问,妹妹的嫁衣准备得如何,首饰妆容,当天的流程安排,自家送嫁的人,崔竞那边迎亲的时辰和人选,到时候来的长辈宾客等等。
孟取善看不下去她一头扎在这些琐事上替她忙碌的样子,强行把她拉出来。
“姐姐,你这样忙,我都要以为这是你和崔竞的婚事了。”
孟惜和捂住她胡说八道的嘴,后怕地往周围看了眼:“瞎说什么。”
要是被芳信听到,少不得又要哄他。
孟取善拉下她的手:“这些事就让该忙的人忙去吧,爹娘还有二叔二婶,他们想沾光的,总该替我做些事吧,你要是处处周到地把事都做了,他们正好偷懒了。”
孟惜和冷嗤:“他们能做好些什么,必须得自己盯着才行,他们要是不用心,毁掉的是你的婚事。”
孟取善理所当然:“那还有崔四叔看着呢,他想娶我,就该他花心思忙碌才对。”
“姐姐,别忙了,你看天上,好多燕子飞来飞去,衔泥做巢。春光这么好,外面到处都开了花,我们去玩吧!”
第92章
端午也是一年之中重要的节日之一。
此时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蛇虫鼠蚁也多了,尤其是各种虫子,早些时候各家各宅和街道上就有专门的人来杀虫子,到这一日,更是家家户户驱百虫。
一早宫中赐了艾虎等时令之物到府里,家中祖母常拜的道观寺庙也有送来水团和灵符。
孟取善姐妹两个早起,把往日的簪花换作新摘的艾花和御赐的艾虎,去祖母那里,和往年一样,让她亲手给她们系上五彩的长命缕。
孟取善每年都有这一遭,已经习以为常,但孟惜和的记忆中,这样的事已经是隔了经年,让她不得不心生感慨。
等祖母给她们系过长命缕,孟惜和又单独拿出一条以彩线和金花编结的长命缕,给妹妹戴在另一只手上。
“保佑圆圆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孟取善一看自己手上两条长命缕,也去拿了一条往姐姐手腕上扎,笑说:“那姐姐也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按照孟取善说的,这一天孟惜和不再管她的婚事,果真带她出去玩。
街上处处能看到卖桃枝、柳枝和艾草的,还有人挑着担走街串巷地叫卖。
孟府门上也挂了艾草桃枝,贴了符,悬挂了写着朱字的消灾木牌,连她们今日坐着的马车上都佩上了艾草。
孟取善耸耸鼻子:“今天整个城里都是这股味道。”
两人先去香药铺子,孟取善喜欢去这里买药材。
“买些药材回去泡香汤,今日是沐兰节,也很适合在这一天泡药浴,可以通气除疾,强身健体。”孟取善信誓旦旦。
孟惜和道:“现在你倒是迷信起这些了,小时候端午让你泡泡艾草水你都不愿意,鞋了都脱了还往外跑,说是艾草水一股味道不喜欢。”
“我身体这么好,不太需要,但大姐你很需要。”孟取善才说呢,外头街上跑过去一个光屁股小孩,一身黄褐色汁水,她母亲包着头发在后面追,呼喝着让他停下,惹来街边众人的调笑。
市井里,趁着这时候太阳大,许多妇人都抓着家中孩子,在木盆里兑上艾草桃枝水,将孩子按在盆里搓洗。
从那些院子外经过,偶尔能听到院内妇人们的吆喝和孩子的哭闹或笑闹。
这一天太阳大,不仅适合洗孩子,勤快些的人家会把衣服被褥都拿出来清洗,晾满整个院子,一直晾到外面街边的树上。
等孟取善逛完一整条街的香药铺子,姐妹两和侍女手上也才提着几个不大的包裹。
孟取善虽然喜欢逛,看不同的香料和药材,但她的眼光也高,鼻子又敏锐,一闻就知好坏,所以挑剔得很,不少见或者品质不好的她都不要,宁愿自己制或是去陶舅舅那里拿。
随后又陪姐姐去看花,梁京中有名的几处宅子都开放给大众观看,免费的那几个人太多了,孟惜和两人去的是收费的,原以为人会稍微少一些,谁知也是同样的多。
这些园子都有专人打理,栽种了四时鲜花,这个时候开的就是蜀葵栀子之类,色艳花香,让人流连忘返,陶然欲醉。
可惜人太多,没逛多久就准备离开,离园时孟惜和手里抱着一把蜀葵,孟取善也提了一篮子又大又洁白的栀子花。
这栀子花香的有些过头了,她被冲的直打喷嚏,还要断断续续说:“等回去,用这栀子花阿嚏——做点干花香囊。”
其实孟取善觉得,这些园子就是花稍微多了点,还没有崔四叔家的大园子好看有趣。
中午两人也没回去,找了个酒楼吃饭。
这一日各大酒楼也爆满了,大堂坐满了人,阁子里也没空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位置的,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
还没点菜,孟取善先把摆在桌子上的酿梅子吃了好几个。
这是用紫苏、菖蒲、生姜之类辅以蜜糖腌渍的梅子,酸酸甜甜很是开胃,还有些特殊的辛香味,也是端午的特色果子。
店里的小厮忙得不可开交,提着茶水跑过来替她们点菜,上菜倒是快,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
有一道菜叫“炸百虫”,是近年端午流行的吃食,听名字有些可怕,实际上只是做成蝎子之类的虫子模样,然后油炸的面食。
可以撒上盐粒花椒,内里还会有馅,咬下去酥脆焦香。
孟惜和对这道菜有些接受不了,因为他们虫子做的太像真的,她夹了一个尝尝味道就再也没碰过。孟取善不介意,一口一个,一个人快把整盘都吃光了。
孟取善偏爱酒楼送的角黍,包的小小的,里面放了红枣泥和红豆泥,微甜不腻。
午饭后两人又准备去看龙舟。
赛龙舟在通梁渠边,很长一段都在城外,有些远。
去通梁渠的路上,路过一家书坊,他们在空地上摆满了架子晒书,不少读书人就站在架子旁边翻看书籍。
过了这片安安静静的书香之地,旁边就是连接着通梁渠的水路,一群半大孩子赤着胳膊在玩水,在水里钻来钻去像一群白鱼。
这个时候水里还有些冷,他们却感觉不出来,照样玩得兴高采烈。
半大孩子们打着呼哨,折着柳枝,吵闹不休引来了附近军巡铺屋的禁军,黑着脸的禁军出声驱赶他们,一群半大少年只好湿漉漉着爬起来,呼朋引伴地跑了。
从前禁军不管这些,不过今年换了上官后,他们要管的事情就多了不少,连小孩玩水都要管。
马车哒哒,龙舟咚咚。
一道又一道白浪翻起在通梁渠里,这边是热火朝天的赛龙舟,附近路上尘土飞扬,不少人在修整道路。
城外这条路从前修过,但天长日久就变得坑坑洼洼,许久也没人来修缮,孟惜和每次出城去太清观,都要颠簸一阵,没想到今日却看到有人在修整填平路面的坑洼。
干活的看起来都是附近村民,经过时,见几个村人在路边的茶担边喝水,孟取善让车夫问了一声,这边怎么突然修路了?
村人答道:“是太清观雇人修路,四里八乡闲着的人都来了,修路是个积福的好事,而且又有工钱拿。”
还有人说:“这几日太清观很是热闹,道长们采买了不少东西,连门口的台阶都清扫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准备什么重要的法会 。”
他们还在讨论到时候法会可不可以去凑凑热闹,车里的孟取善扭头问姐姐:“难道宁郡王准备在太清观办你们的婚事吗?”
那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还没听说过京中闺秀有什么人的婚礼是在道观举行的。
不过既然作为静王在太清观清修这么久,还以道士的身份在外行走,那在最熟悉的道观办个道教婚礼,也名正言顺。
“恐怕是了。”孟惜和心情复杂,“神神秘秘地瞒着我,不还是被发现了。”
孟取善:“真的想瞒着你?那可不见得,男人想隐瞒什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说不定他就是在等你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