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孟惜和:“……”
孟取善看她脸色,试探问:“要不去要太清观看看?反正都离得这么近了。”
马车远离热闹的龙舟赛,驶向太清观。
这条路已经修了几日了,通往太清观的后半段都很平稳。
就像那些村人说的,太清观山下的台阶都明显清理过,路旁的青苔都被去除,伸到山道上的杂草和树枝也被修剪了。
孟惜和才走上台阶,看见山门前支着一张大桌子,芳信一身道袍,额头上系着额带,正挽着袖子泼墨挥毫,在写对联。
一群小道士拿着他写好的对联去晾晒,还有人从大门里跑出来问:“师叔,刚才那个对联贴在哪啊?”
旁边有人在搓香条,搓得两手黑乎乎的欲哭无泪:“师叔,咱们就非要在仪式上点这种香吗?就用旧香不行吗?”
写对联的人头也没抬:“别忘了洒点金箔下去,那样好看。”
孟惜和:“……”
她听到妹妹在旁边偷笑的声音。
“忙成这样,要不要我帮你写?”孟惜和走过去问。
周围人太多,芳信都没发现她来了,不过他搁下笔看见孟惜和,神色还是藏不住惊喜:“还是被你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喜幡你来写?”
孟惜和洗了手,沾墨按他的指点写喜幡。
才写两个字,芳信就夸她写得好:“字写得这么好看,不如喜帖和喜联也让你来写?”
“都让我来写了,你去做什么,修路吗?”孟惜和说。
芳信靠在桌边揉捏着手腕:“是以你的名义修的路,给你积福。”
孟取善瞧着姐姐那边聊起来,暂时是没时间理会自己了,一挽袖子走到搓香的小道士旁边:“我来帮忙吧,我知道怎么放金箔更漂亮。”
第93章
端午过后,眨眼就到了孟惜和成婚这日。
比起周围忙乱的人,她显得格外平静。
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喜服。上一次,她茫然无措,被人抬着坐上花轿,心怀忐忑地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一齐走入婚姻。
在那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婚姻里,她拼尽全力去做好,也没能得到一个好下场。
而这一次,是她自己选的。
愿意成为宁郡王的侧妃,固然是因为对芳信有感情,可心中没有彷徨,只是因为相信他。
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对芳信的信任,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多一些。
坐在梳妆台前,周围一片喜庆的颜色,孟惜和打开芳信昨日让人送来的一个匣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朵用宝石攒成的菊花,深浅不一的紫色宝石打造出了璀璨美丽的花型。它的价值就和它的重量一样沉甸甸。
孟惜和让妹妹帮她簪在头上。
孟取善接过,帮她固定在发髻上的时候说:“姐姐,你这个发髻要比头重了,戴着不难受吗?成亲时一定要压上这么多宝石黄金和珍珠吗?”
孟惜和:“别问我,问芳信送来的妆娘吧。”
那位妆娘一个劲地说,成婚时装扮越隆重,越能显示对这场婚礼的看重。
名义上是娶侧妃,但这个架势,一点不比她当初嫁林渊动静小。
前几日祖父祖母他们还在担心宁郡王是不是对这个婚事不上心,结果昨日孟府大门就没关上过,一直有礼担被抬过来,后面还来了不少人,都是来帮孟惜和收拾的,她那院子差点都挤不下这么多人。
就算已经经历过一次婚事,孟惜和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名目。
到了今晨,更是早早就有人举着长杆挂着鞭炮,从城外一直跑到城内孟府门口,把一条长长的路都落满了红色。
有不少人在沿路捡着那些红色纸屑,拿回去泡水染布也好,给小孩玩也好,还能沾沾喜气。
孟惜和还在屋内收拾,外面就有人来说,宁郡王已经到了。
亲王郡王娶侧妃,不比娶王妃,很少有亲自上门的,但宁郡王就是来了,还来得这样早。
他身份尊贵,宾客们没人敢闹他,因此格外彬彬有礼,这场婚礼直到他接到孟惜和,都是顺利且平静的。
得知他要带着孟惜和去太清观举行婚事,而且只打算邀请一些亲近的亲戚朋友前往观礼后,宾客们发生了一些喧哗,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这场将在太清观举办的婚事,芳信不准备让别人干涉。
孟府众人随着喜轿一同前往太清观,孟熙上了马车才敢露出不快,嘴里念道:“真是荒唐,何曾有过这样的婚礼礼仪!”
高氏劝他:“郎君小声些,可别被听到了。”
到了太清观,山门前焕然一新,一群道士们穿着簇新的衣物在迎接新人。
他们拿着乐器演奏,还有几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穿着华丽庄重的法衣。
等到仪式开始,孟熙就更难受了,因为这场婚事,好像没有他这个当爹的什么事。
宁郡王只和孟惜和一同拜了诸司神官,拜了天地,却没拜父母。
孟熙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看着前方道长们举行仪式的肃穆神情,又忍不住偷瞧周围的人,想看看有没有人出来说一句,但半晌没找到和自己一样不满的人,只好又悻悻地收回目光,憋屈地像个局外人一样继续观礼。
孟惜和站在芳信身边,听着耳边的道乐,感觉很新奇。
这和她上一场婚礼截然不同,和她见过的其他婚礼也不同。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嫁给了某个人,而是在一同参与见证某个仪式。
前面慈眉善目的老道长正在宣读他们的婚书:
“雷霆都司为证……二人情投意合,共协鸳谱之盟……天地为鉴,日月同心……缘定三世,白首相携……”
对修道之人来说,这样的盟誓不可轻许。
今日不是宁郡王娶侧妃,而是芳信娶妻。
孟惜和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今日没系额带,额中一点朱砂,在满身红色袍服的映衬下,竟然恍若仙人,有股凌然出尘的味道。但他垂首看向她,眉梢轻扬地笑起来,霎时又落了凡尘。
喜幡从他们二人头上扫过,烧符、燃香。
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孟惜和平静的心又逐渐泛起涟漪。她不太记得后面那些仪式,被人扶到太清观后山行宫的房间里时,被窗外的山风一吹,才清醒了一点。
这个寝殿是这两日才整理出来的,看得出来新添了很多摆设,床帐也是崭新的,但这里没有一点芳信生活过的痕迹。
独自坐在这里时,孟惜和感到一点无所适从。她不知不觉又发起呆来,脑海中不断回想起的是刚才念婚书时的场景。
等到终于回神,芳信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在发什么呆?”
孟惜和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外面还是白天,前面的热闹也还没散去,他怎么来得这样早。
当初和林渊成亲,她在房间里等了很久,夜深了林渊才过来,她以为那才是正常的。
“我成亲的好日子,难道要浪费在别人身上?”芳信伸手扶了一下孟惜和的脑袋,“刚才就想问,你这一脑袋这么重,头痛不痛?”
不问还好,一问,孟惜和感觉身体上的知觉都回来了,她的脖子僵硬地不太敢乱动。
“痛。”
“那你还坐在这等,不知道自己先取下来。”芳信想替她把头上那些
假髻拆下来,但不熟练,在她头上鼓捣两下,只拿下来了那朵紫色宝石菊花。
“我自己来。”孟惜和去拆发髻,芳信就去一旁洗了手。
等她拆完那一脑袋的重物,芳信举着手走到她身边,往她脖子上按了几下。
孟惜和下意识缩起脖子,被他一下就抻开了。
“不是说痛吗,给你按一下。”
他的手温热的,手指不是养尊处优的滑腻,反而有些硬茧。孟惜和感觉脖子有些被头发清扫过的痒意,从他手底下的皮肤开始,连着后脑的头皮都在发麻。
“噗,好红。”芳信低下头,指尖揪了一下她红红的耳朵尖,故意低声问,“要不要喝一点酒?”
“你!”孟惜和抬头怒视,额角却被亲了一下,脸上恼怒的神情又有些挂不住。
正打闹,外面招风喊道:“殿下,前头陛下的旨意来了。”
孟惜和笑容一滞,芳信起身捏捏她的手:“没事,应该是对我们大婚的赏赐,这是定例了。你昨晚没睡好吧,刚好可以休息一阵,我处理完就回来。”
他走出去,招风的神色有些小心:“陛下让您即刻入宫。”
皇帝是恼怒他没在宁郡王府办婚事,这场婚事也没用他指派的那些负责宗室婚礼的官员,觉得他这个侄子对他有记恨,因此把他叫到宫中训斥了一顿。
这种事,若放在以前,皇帝心中对他再不满,也不会在这种日子给他难堪,可颖王那事给皇帝带来的改变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大,他对侄子的耐心和宽容都在急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和一日比一日更强的芥蒂。
芳信快天黑了才回到行宫里,还带回来一堆宫中的赏赐。
皇帝的矛盾之处就在于,他对侄子已经有不满,可大发雷霆后又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后悔想要补偿。
芳信已经能理解这个叔叔的任何做法,他回来时神色也没有任何异样,见到孟惜和仍然坐在床边等他,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么晚了,有没有吃过?”
孟惜和上前来抱住他的腰。芳信也顺势抱住她,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才一起坐下。
雪柳带着人送上吃食,又退下去。
窗外暮色四合,倦鸟归巢,一切热闹都已退去,重归山林的平静。
当黑夜降临,没人说起入宫的事,洗漱过后拢起的床帐里,紧绷的孟惜和让芳信停下动作。
当他停下动作坐起来后,孟惜和紧张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怎么了?”
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白。
芳信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是不是不舒服?”
孟惜和犹豫说:“我觉得有点……冷,山间的夜晚是会冷一些,可能是这里有点太大了。”
芳信却忽然替她拢好衣服,把她拉了起来:“来,把鞋穿好。”
“怎么突然……?”孟惜和穿上鞋,被芳信牵着往外走。
他们牵着手走过挂满喜字灯笼的行宫长廊,穿过黑夜中的菊花圃,来到了孟惜和更熟悉的后殿厢房,芳信平时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