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沈江霖这十条规定,虽然律法上也是这样要求的,但是他添加了许多的细节,甚至里面还有了互相监督和举报的机制,这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大家想来这里做事的,不就是看中其中的便利之处吗?
若只是说什么罚银什么不录用,其实大家是不怕的。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当官的说了又如何?他们大可以拉帮结伙、互相包庇,将你这个知县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像上一任县令,他们就是欺上瞒下,在里头捞了不少油水。
但是这位年轻知县的条例坏就坏在,还有举报者的奖赏!
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也是分成好几个小团体的,没有这种规矩的时候,私下里的摩擦就不少,现在这些规矩定下来,都不用想,除非老老实实守着这些规矩做事,否则肯定是要被人背后捅刀的。
那他们当这个捕快衙役还有什么意思!
等到沈江霖说完之后,就有好几个人都站了出来,请求拿银子离开。
沈江霖信守承诺,让他们和前面二十人一样,签字画押后,拿银子走人。
这样筛选下来,最终留下来的人只剩下了二十三人。
人虽少了一大半,但是这些愿意留下来的人才是真正能做事情的人。
沈江霖第一不要有有前科之人,虽然如今记录在册的这些编外人员都是没有犯有大错的,但是被记录过有不端行为的,沈江霖直接就否定了;第二,他不要想通过这个职位捞油水的人,否则这县衙的上上下下还如何搞得好?
剩下的这些人,他们既看重这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例,哪怕沈江霖剥夺了他们在里面做小动作的可能性,可是他们依旧想要留下,说明要么本身家中就比较贫寒,没了这份工作他们就要面临一些经济危机;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品行很有把握,本身就是行的端坐的正的人,这样一群人,才能做好事情。
“下剩的二十三人,既然还愿意跟着本官干,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等你们签了文书后,除了之前的月俸,还奖励你们额外一个月的月俸,作为贺喜你们重入县衙任职,另外关于奖赏的细则,一会儿许师爷也会和你们一一讲清。”
众人听到此处,面上纷纷露出了欣喜之色!
只以为这位年轻的沈大人是个格外严苛之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有罚自然要有赏,否则又如何激励他们以后能够认真办事呢?
沈江霖安排完了这些事后,就先离开了,许敏芝则是负责善后,将所有银子一笔一笔发放了出去,等到账本合拢之后,许敏芝伸了个懒腰,边上帮着许敏芝记录的书吏见其他人都走光了,忍不住问许敏芝:“许师爷,咱衙门账上没有银子啊,缘何今日发出去了这么多的银子?”
许敏芝扫了一眼那个小吏,他知道这人是范县丞身边的亲信,这话可不仅仅是他在问,更是范县丞在问。
许敏芝懒散地笑了一下,捶了捶自己的腰才站起来道:“宁书吏啊,咱们衙门账上自然是没有银子的,你自己就是管着这些的,还来问我?”
宁书吏心里头已经有了想法,但是犹自有些不信:“难道今日这近一千两的银子,都是沈大人自己掏的?”
宁书吏面上装作惊讶且不敢置信的样子,瞪着许敏芝,一脸“你快别扯谎了”的表情。
许敏芝果然怒了,拉过宁书吏,让他侧耳过来:“你可别看咱沈大人是被贬谪过来的,人家家底厚着呢!虽然带的人和行李不多,但那是京里催着赶着让他快点到云南赴任,来不及置办,但是现银可是带了不少的!”
许敏芝环顾了一下四周,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贼兮兮的:“我那日去领银子的时候,看到了大人从一个木匣子里随意点出了一叠银票,张张都是百两的,下剩的银票有这么厚!”
许敏芝比了两节指节,面上露出了一丝惊叹之色:“宁书吏,你想想,上头的都是百两银票,下剩的是多少面额?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木匣子呢,到底有几个木匣子,谁知道?”
宁书吏在许敏芝比出两节指节的时候,呼吸已经重了一下,再听到许敏芝继续说下去后,眼中精光连连,不住跟着一起点头。
等到宁书吏借口有事,匆匆走了之后,许敏芝这才背着手慢悠悠地往衙门外走。
看来他这回是要交好运了。
这位沈大人,可是要比任大人有能为的多,跟着他,或许真的能比他一开始计划的捞一笔就跑要长久的多。
许敏芝摸了摸怀里一小包银子,往一处小酒馆走去,之前攒下来的银子都被楼里的相好掏空了,今日倒是又可以去喝杯小酒,点几盘肉吃了。
第159章
当宁书吏讨好地将最新消息传给范从直的时候, 范从直又连问了两遍细节之处,这才摆摆手,先让宁书吏退下了。
宁书吏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 陈允横也在,范从直没有避着他, 等到人走了之后,范从直才对陈允横道:“看来咱们这位新来的县令,家底很厚啊!”
范从直的父亲是土知州, 他们范家在河阳县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家, 在河阳县可谓是横着走也不怕。
但是这只是在河阳县这个穷县罢了,况且, 他父亲老范大人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儿子,事实上, 范从直排行老二, 头上的老大目前正跟在他爹身边干,老三比他能耐,前两年刚刚考过了举人,还在闭门读书, 说不定未来的出息不比他父亲差。
范从直在三个儿子里面, 可谓是高不成、低不就, 而且就算三人都是差不多的, 三个儿子分家产, 最后分到手的也不会很多。
更何况,如今还没到分家产的时候呢, 钱和权都牢牢掌握在老头子手里,看老头子身子骨硬朗的样子,范从直觉的等家产分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自己都快四五十了。
倒不是说这个范从直就是天生什么坏心眼,想要他老爹死,而是他自己私下里琢磨着,他现在三十刚出头,等再过十来年,他都近五十了,到那个时候可能胃口也没那么好了,身体也不像现在这般壮硕了,到那个时候再给他银子,他花着也不痛快。
家里每个月如今给他五十两银子的花销,县衙里之前任知县在位的时候,捞到过七八千两的银子,后来县衙欠上面的银子太多,河阳县又是个穷苦之地,在那些平头百姓身上也实在刮不出油水了,他便也没了生财之道。
照理,范从直手里头也不算没钱,但是奈何他去年赚了银子后,投了一批货给走商的马帮,想要让他们给他钱生钱。
结果倒好,最后那批走商的人,连人带货,都没了声音,大概率是被人抢了死在了外头。
范从直贪的那点油水连带以前自己攒下来的老本,全部赔了个精光。
自此,范从直就没有了来钱的手段,他老爹知道他做的混账事后,还专程回河阳县骂了他一顿,从此以后对他用钱看管更加严格,除了他自己的那点俸禄和家里给的月例银子,他什么都没有。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范从直尝过了以前有钱时候挥金如土的日子,哪里能忍受现在抠抠索索的生活?
如今听到宁书吏说,沈江霖直接自掏腰包,垫付了近一千的银子,一千两的银子不算多,可架不住宁书吏的形容中,沈江霖的底子不知道有多少厚呢!
陈允横捏着他的山羊胡,同样连连点头:“知县大人高义,我是自愧不如啊!”
范从直容长脸上同样浮现出了笑意:“确实如此,知县大人高风亮节,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更应该帮知县大人一把,不能让沈大人的银子就这样白花了出去才是。”
陈允横愣了一下,他一下子没明白范从直是什么意思,沈知县这个银子是铁定打水漂了,他也只是说几句客气话罢了,毕竟陈允横在范从直面前都是装的十分高风亮节、有名士遗风的。
但是实际上,刚刚陈允横听到宁书吏说的那些事情的时候,简直肚子里笑掉了大牙!
这个沈知县实在是太过可笑了一点,自掏腰包去发那些人的薪俸,这一月两月不要紧,这要是天长日久的发下去,金山银山也得掏空了去,败家子败到这个地步,也是前所未见了,也只有这种侯府出来的公子哥,才能干出这种事。
“不知道范兄又何高见?”陈允横听出来范从直话里有话,做出洗耳恭听状。
范从直凑近了陈允横,小声道:“既然沈大人可以一掷千金,想来是个不差钱的主,何不将他引荐给马帮的江帮主认识,帮得沈大人挣上一笔,咱们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陈允横听到此处,这才明白过来范从直到底想做什么。
范从直自从上次自己投的银子打水漂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就想哪天再一票搏回来。
但是如今没了本钱,又拿什么去搏?
范从直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真的帮沈江霖去介绍江帮主赚银子,陈允横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想明白了,范从直想做什么。
介绍生意是假,到时候和江帮主勾连起来,直接吞了沈江霖的银子是真。
虽然他和范从直商量过,这位新来的县令不能随意招惹了,可是赚钱做生意这个事情,本身就是有赚有赔,到时候赔了钱,也怪不到范从直头上。
这不是公务,这是私利。
非公务的事情,在这个地头上,没人敢找范家人麻烦。
高!实在是高!
陈允横作为范从直的头号狗腿子,马上就溜须道:“我刚刚还说沈大人高义,但是如今看下来,范兄比之沈大人更为高义啊!急人之所急、如此助人为乐,确乃世所罕见啊!”
陈允横这一通马屁,拍的范从直浑身舒坦,两个人又嘀嘀咕咕商量了一番细节,敲定之后,才开始为了这个事情四处奔走了起来。
沈江霖在县衙整顿了一番纪律,又公正地断了几桩陈年旧案,初步将县衙机器再次运作了起来,稳定住了局面后不久,就接到了马帮江帮主投来的帖子。
这封帖子是范从直拿过来的,沈江霖看过后,故作惊异道:“这位江帮主是哪个道上的?为何要宴请本官?”
范从直要极力促成此事,自然是马上为沈江霖解释的清清楚楚:“回大人,这位江帮主是咱们云南地界上的走商,因为他们都是以马运货,走的陆路,故而叫做马帮,想来江帮主是觉着您新官上任,想要来拜一拜山门罢了。”
然后范从直又说了这个江帮主做的生意有多大,和云南地界上的哪些官员有联系,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官场上的人都会给这位江帮主一点面子情,上面的官员都见,你一个小县令好意思不见么?
沈江霖听完范从直的讲解之后,沉吟了一番,然后笑着道:“有道是入乡随俗,见一见本县的商人乡绅们,本来也是应有之意。”
范从直听沈江霖这样一说,心里头欢喜,觉得沈江霖已经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编织好的陷阱里跳了。
结果还没高兴太久,又听沈江霖吩咐道:“既如此,范县丞,依本官看,也不要江帮主来宴请本官了,干脆本官做东,请一请咱们河阳县所有的商人和乡绅好了,范县丞你对河阳县更熟悉,这件事就交代给你办如何?”
范从直没想到沈江霖居然是要反客为主,但是转念一想,这竟也不是坏事。
就像沈江霖说的,他是河阳县人,河阳县里叫的上名号的人,他谁没见过?谁不卖他三分颜面?
到时候将这些人都拢到一起,互相吹着捧着知县大人,到时候江帮主提起生意上的事情,你也说要投一股,我也说要投一股,就不怕知县大人不心动!
范从直甚至觉得这样一来,比他一开始计划的还要好,万一后面出了任何事情,知县大人更加怪不到他头上去。
当即范从直就应了下来,立马出去奔走张罗,三日后就安排好了时间和地点,沈江霖只需要人出面就行了。
河阳县里没有太多好酒楼,“桂香楼”已经属于一家独大了,沈江霖说要宴请河阳县有头有脸的商人和乡绅,地方自然不能差了,便就安排在了“桂香楼”,甚至沈江霖还特意提点范从直,让他那日将整个楼都包下来,二楼宴请宾客,底楼也请一请衙门里的诸位下属同僚,一起乐一乐。
沈江霖出手不凡,直接拿了二百两银子让范从直去置办这个事情,若还不够,只管让他再来后衙问夫人取用便是。
范从直被沈江霖的豪爽震的双眼发直,要知道“桂香楼”里一桌最贵的席面也就八两八钱银子,而且平时哪怕是他们这些人宴请,都不一定按照最贵的规制去请客,沈江霖却是听到了报价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掏了二百两银子让范从直去办。
范从直一直觉得自己在河阳县这个地界上,算的上是挥金如土了,没想到遇到了沈江霖,竟觉得自己一脸的穷酸样了。
许敏芝是帮着范从直一起去置办宴席的人,两人一同从沈江霖的书房出来后,许敏芝听到了范从直感慨的时候,忍不住就笑了。
“范大人,您长居河阳县,是不知道京城那边的物价。但凡在京城,好一点的席面都要十两起步,听说最好的席面,五十两的都有呢!咱们“桂香楼”在京城的话实在是什么都算不了。”
“再说了,您是没进过后衙,没见过县令夫人房里的吃穿用度、摆设家具,夫人身上穿的浮光锦,十两银子一尺,光是面料都要花费近百两,更不用说其中的绣工了,头上戴的发簪,我只悄悄瞥了一眼,都富贵无极,便是待客用的杯子,都是名家之作,有价无市,咱们沈大人,是真正锦绣富贵窝里出来的人呐!”
范从直听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他也算是见过银子的人了,可是现在和沈江霖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范从直是又嫉又喜,心内一片火热,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初十这一天,衙门里休沐,他邀请的诸多人俱都粉墨登场,沈江霖作为此地的最高长官,则是姗姗来迟。
第160章
沈江霖是被县衙中的衙役捕快以及一干书吏簇拥着而来, 可谓是众星捧月亦不为过。
三月的云南,温暖和煦,春风徐徐, 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格外的明媚, 沈江霖身穿一袭月白色锦袍,胸口用银线绣着青鹤祥云,因为颜色太过相近, 只有近看才能看的清楚, 但是此刻在日光的折射下,同样能让站在一定距离外的人看到他胸口、袖口以及下摆处的刺绣在行止间若隐若现。
沈江霖头戴碧玉冠, 腰束同色碧玉革带,革带下系着紫翡玉佩, 脚踩黑色皂靴, 面上带着温润笑意,明明看似十分平易近人,可偏偏让那一干商人乡绅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别以为男人出门在外,就不比行头打扮了, 京城里头的人怎么穿, 传到了云南这边, 他们同样引此为风尚。
知道今日要见的县太爷是京城大户出身, 他们当然也将自己见客的那一套行头都拿出来穿在身上, 个个是簇新的衣服,用的面料款式, 都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时兴货。
可是和沈江霖看似低调内敛,但是处处透着精致不凡的打扮比起来,这些人还是觉得自己这一身都白穿了, 倒不如就穿往日的衣服算了。
当然了,也是因为沈江霖本身容貌俊逸、身材颀长、气度斐然,穿什么都能穿出他独有的气质出来。
江莽暗自打量了一番沈江霖,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年轻的县令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江莽白道□□两面通吃,走南闯北数十年,见过了多少三教九流的人物?莫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了,便是云贵地界上的官员们他都见过多少了?从前往后数三十年,他也没见过一个沈江霖。
不单单因为沈江霖的长相,更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江莽觉得这个人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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