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 第90章

作者:参果宝 标签: 平步青云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成长 穿越重生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永嘉帝对于贪腐厌恶彻底,但是却抓一批、杀一批,屡杀不尽的原因之一。

  确确实实,朝廷也将那一部分中间摇摆的官运推向了对立面。

  翰林院中季长歌在日讲之时当场晕倒的消息,更是一下子被宣扬了出去,甚至他家中如何贫困、多年来如何兢兢业业做个好官,真实事迹已然是脍炙人口了。

  因着季长歌在翰林院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大家扒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甚至还有很多事迹,都是季长歌没有做过的,大家也是添油加醋地往他身上堆。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只有季长歌够惨够穷够清廉正直,那么此次俸禄改制成功的希望才越大。

  季长歌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在官场上从查无此人的状态,一夕之间变成了百官楷模,溢美之词不胜言表。

  而季长歌的所作所为,也确实经得起众人拿放大镜去看。

  在公事上自不必说,翰林院里的人在没有进入实权部门之前,本身就是个清水衙门,季长歌这样的寒门出身的进士,根本连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机会都没有;而在个人生活上,季长歌是真正做到了无可指摘!

  他如今住在城南的一个一进小院中,四周都是京城普通百姓,为了节省开支,宅院赁的还格外逼仄,家中只有老母亲、妻子和刚满七岁的女儿,什么仆妇成群、什么豪屋雅舍,和他们家根本搭不上边。

  而从左邻右舍中传出来的消息,季翰林的老母亲和妻子日日在家绣花补贴家用,前一阵子天气太冷,季翰林老母亲得了一场严重的风寒,季家甚至将家中的两套厚棉衣都典当了,就为了凑齐抓药的钱,算算时间,岂不就是季长歌最需要用钱的时候,翰林院那边还砍掉了一众补贴,俸禄还欠着要到年底再发,他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家中已然断了炊。

  永嘉帝坐在御案后面听着锦衣卫指挥使张清泰的汇报,这份汇报很细,差不多是将季长歌的生平都重新查了一遍,就是季长歌的母亲和妻子每个月能靠绣花挣多少钱,卖往哪个铺子,多少天去一次,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和秦之况呈上来的折子,几乎没有任何出入。

  帝王的疑心病总是很重的,永嘉帝也想过,这是不是秦之况和季长歌设下的苦肉计。

  可是面对这样的季长歌,永嘉帝也动容了。

  他甚至开始反思,这些年来,是不是自己真的心太冷太硬了,没有去好好体察中下层官员的难处,只揪着朝堂上的高官们和他们斗智斗勇,觉得满朝文武都可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伎俩,却忽略了还有一些人,是真正的将国家律法深刻在自己的心中,是真正忠君爱国之士!

  他们或许如今官位还低,或许还不能像季长歌一样走到他面前的机会,但是他确实不该就忽视了这群人啊!

  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当官,却截然不同。

  这些年来,这些官员不是没有提过增加俸禄之事,但是永嘉帝从来都是以“祖宗家法不可违”作为借口驳回。

  这是因为永嘉帝认为,这些贪官污吏已经是怎么杀都杀不尽了,已经搜刮了如此多的民脂民膏,他们凭什么还要得到更多的优待?

  莫不要以为皇帝就不懂人情世故了,他的锦衣卫在暗中监察百官,又让亲信抄过几个国蠹的家,抄出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甚至很多他们家中的摆件古董,比他宫里的品质都要好!

  这让一国之君的永嘉帝如何能忍?

  原本永嘉帝想的是涨一涨翰林院的俸禄也没什么,翰林院拢共也就几十个人,这点多出来的俸禄,永嘉帝根本不当什么。

  可是现在,文武百官都要求涨俸禄,这是要重新衡量各个职级官员的俸禄,是要改制,永嘉帝就不乐意了。

  这些年来,虽然永嘉帝自认为已经够励精图治了,但是国库依旧吃紧,每年各处都要花钱,尤其是自他上位以来,大周朝各地天灾不断,夏季洪水冬季大雪都算不得什么了,好几次地龙翻身,严重到永嘉帝都不得不下罪己诏来祈求上天了,碰上特大灾年还有寅吃卯粮之事,如何还能给所有官员加俸禄?

  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费用,更不是一次性的开销,此乃长远之计,永嘉帝下不了这个决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季长歌再次上了一道至关重要的折子,这道折子一经公开,底下呼声更大,就连皇后都在用膳的时候问过永嘉帝此事。

  季长歌的这道折子的名字便是《俸禄与廉政五思书》,深刻说了自己这么多年面对低俸禄,但是又想要高质量地完成朝廷交代事物时的各方面的思考,得出的结论是,合理的俸禄分配,可以更加好的推动廉政的产生,避免很多官员不得已地误入歧途。

  这样一道折子,可以说是直接拉下了低俸禄却对官员道德水准高要求的遮羞布,永嘉帝看完折子后有一种直击灵魂的恼意,有些下不来台,对季长歌这人是又爱又恨。

  若要增加他们这些官员的俸禄,在每年税入不变的情况下,就需要从其他地方俭省下来,那么从哪里省?永嘉帝知道,动了谁的利益都要被反噬,如今朝堂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做皇帝的,也苦恼。

  就在这道折子被呈上的第三天,太子周承翊面圣,恳求皇帝削减其明年大婚的开支。

  周承翊明年二十又四,即将迎娶东宫正妃,这个正妃是永嘉帝千挑万选给太子定下的,家世、容貌、品行无一不是顶尖的,明年年满十八,就将入主东宫。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未来国母的标准。

  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太子是先皇后嫡出,刚一出生时永嘉帝就大喜,为了给儿子祈福,直接大赦天下,只可惜先皇后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驾鹤西去了,永嘉帝悲痛欲绝的同时,办完了先皇后的丧事后就封了年仅三岁的周承翊为太子。

  先皇后嫡出的太子身份,无可指摘。

  周承翊从三岁便是太子,如今已经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太子,他从十八岁开始观政,虚心学习处理各种政务,在永嘉帝身体有不适的时候监国,这些年来,他做的面面俱到,太子地位无可动摇。

  同时,所有人都能看到永嘉帝对太子的偏爱,太子大婚,永嘉帝准备拨银五十万两,同时将他内帑与国库中的许多名贵珍品、金银珠宝等作为大婚的贺礼,礼单长到让礼部撰写的人咋舌,甚至为了准备明年的这场大婚,礼部、太常寺、鸿胪寺、户部、宗人府以及东宫辅臣等经常要聚在一起商讨各种婚礼细节,京城中的珠宝甚至因为这场马上来临的盛大婚礼,出现了价格的极大上涨。

  哪怕有人觉得这有些过分奢靡了,但是他们也说不出来。

  毕竟这是太子大婚。

  太子的地位稳固,十有八九就是下一任的皇帝,谁想要下任皇帝还没上位,就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是在官场上不想混了吗?

  然而,今天太子周承翊直接和永嘉帝进言道,希望永嘉帝能缩减掉他大婚一半的费用,用于支持官员俸禄改制。

  永嘉帝闻言先是欣慰,后是生气,瞧瞧这帮子人,都将他最珍爱的太子都逼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见永嘉帝面露不愉之色,周承翊诚恳道:“父皇,儿子本就觉得这场婚礼太过奢靡了,若是能削减掉儿子的开支,让父皇不要为难,这便是儿子的孝顺了,还望父皇成全!”

  太子周承翊拱手行礼道。

  这么多年父子两人之间的感情极深,深到让周承翊丧失了警觉之心,当他察觉到朝堂中对于此事的动向后,就想要为他父皇排忧解难,并未深刻去思考,他这般做,是否有收买人心之嫌?

  嗯,太子大婚的开支都缩减了,就是为了给官员们多发俸禄,你们猜众人感激的会是永嘉帝还是太子?

  好在此刻的永嘉帝也没有深思这些,并且他是深深信任着太子的,只觉得这件事让自己的太子受了委屈:“太子,可是你也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哪怕是拿你大婚的银子一半出来,也只能支撑个两年,那之后的钱数又从何来?”

  永嘉帝招手让周承翊坐在自己身边,这是天下无人可有的殊荣,只有太子周承翊是可以从小在他父皇膝头、龙椅上坐着长大的,周承翊从善如流,坐到了永嘉帝的身边,看着永嘉帝因为操劳国事而日渐生出的白发,握着永嘉帝的手诚恳道:“父皇,能支撑两年儿子已经很高兴了,两年内只要让底下官员更加勤勉办事,知道我们皇家的仁义,如何不能将这些银子给多出来?况且,这般一来,就更没有贪腐的理由了,若是银子多不出来,那就必定还存在着人心不足的巨贪,到时候父皇宝刀落下,就不怕他们不将银子吐出来!”

  永嘉帝激动地拽紧了太子的手,忍不住连声赞叹三个“好!”,他着实没想到,太子已然成长到了这个地步,明白了朝堂之上的制衡之道,甚至还将目光放到了两年以后。

  他的太子啊,仁义和谋略俱在,以后将天下交给他,再没有不放心的。

  父子两个细细商量了一番,等到快要掌灯时分了,永嘉帝才拉着儿子的手一同去用膳。

  第二日,永嘉帝就在朝堂上正式回应了此事,规定七品到四品的所有官员俸禄翻一番,而四品以上的官员,则是比以往多发一半的俸禄,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很多人以为,这次俸禄改制最终惠及的是中低层官员,没想到他们高官之列也同样有了增加。

  没人嫌弃钱少,况且这还是官方发钱,来路最正当不过的。

  大朝上,永嘉帝鞭策群臣尽心尽力,共同为大周朝的天下而奋斗,而朝会之后,一向算是低调的秦之况这次却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便是首辅杨允功都走过来拍了拍秦之况的肩膀,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秦之况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养成的低调涵养都要快破功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如何都压不下去,他这次,可谓是大获全胜!

  在这场明争暗斗之中,有赢家就有输家,原本站着大义的赵潜回到户部之后,就被殷侍郎叫过去狠批了一顿,直言他做事陈腐、不知变通,让他回去之后好好反思,甚至将他目前手中的活都转交到了他同僚手中,一时之间,赵潜只觉得芒刺在背,其他同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而刘守亮那边更是被秦之况直接动用关系,让人参了一本,挑出了他收授贿赂,动用关系安排赵潜升职一事。

  这简直就是瞌睡就来了个枕头,永嘉帝因为太子受的委屈正要杀鸡儆猴呢,这只鸡自己就跳了出来,永嘉帝直接将两人一撸到底,贬为了庶民,且下的判决令上说的很明显,你们既然拿了高俸禄,以后再想动些歪脑经就要好好掂量掂量,永嘉帝的态度十分鲜明,那就是严惩不贷!

  其他不明就里的官员尚且心弦绷紧,然而知道的人则是一切只在不言中。

  秦之况在翰林院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刘守亮掩饰的再好,细枝末节中总有泄露的地方,若是秦之况一下子被难为住了,抽不出精力去调查也就算了,而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秦之况自然是要顺着赵潜这条线深挖进去,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如何能挖不到根?

  不仅仅刘守亮和赵潜被打击到了,便是赵家也进入了秦之况的视野范围之内,心中恨上了。

  打击报复完政敌,还要论功行赏,这次整个局中,功劳最大的人,非沈江霖莫属。

  秦之况以前只以为沈江霖六元及第,在读书一道上天赋卓绝,但是在为官之道上还有的学,可是他万没想到,沈江霖在官场之上根本不像一个新手,甚至于一开始的时候沈江霖只是和他说用季长歌为棋子,让陛下知道他的难处,而后来的联合其他低阶官员汇聚的部门一同上奏,一直到最终盖棺定论的季长歌那封奏折,全部出自沈江霖之手。

  一个人想出一个计策不难,可是沈江霖的计策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秦之况甚至如今再往前复盘回去,已经完全明白了沈江霖的用意,他在给他说出第一个计策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后招,一盘天大的棋局,居然出自一个刚刚入翰林院三个月的新人之手,若不是秦之况是亲历者,别人告诉他的话,他或许都只会当作笑话来听。

  而更加让秦之况心惊的是沈江霖的定力。

  在这盘撬动了内阁、六部、五寺,甚至是皇帝、太子的棋局中,沈江霖一直稳稳的隐在自己的身后,不争不抢,定力稳的可怕。

  这份心智、这份定力,秦之况只在内阁首辅杨允功身上见到过。

  秦之况心中不经庆幸,好悬自己和沈江霖是同一战线的,若是沈江霖在政敌那一边,或许这次已经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这次直接收拾了刘守亮,刘守亮的下属崔焕便投诚了,投诚之物是刘守亮这么多年搜集自己的诗作文章,里头有好几篇都是自己私下之作,不知道如何就落到了刘守亮手中,其中有几篇里不乏自己对时政的针砭时弊,有对皇室不满之意,虽然那些已经是早年之作,可若是被放到了皇帝的案头,秦之况心中暗忖,以陛下的气量不太会直接治罪,但是调离京枢,明升暗降是绝对的。

  若是刘守亮更狠一点,还有后招,自己或许下场更惨!

  因此种种,秦之况对沈江霖看的极重,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推举一番沈江霖。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89章

  “啪!”

  静室内一个巴掌声响亮到突兀。

  赵安宁捂着脸颊上的红印, 低垂下了头,发丝因为这个巴掌而打乱了一丝,垂在她的脸侧。

  然而, 赵安宁没有哭,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对着赵秉德冷笑。

  赵秉德显然被这个冷笑激怒了,他一拍身边的高几,怒斥道:“笑!你还有脸笑?!闯了这么大的祸, 赵安宁, 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秉德已经无法理解女儿的所作所为了。

  这些年来,虽然说在她的婚事上自己有了私心, 想要多留女儿几年,但是看女儿自己的意思, 也是不想嫁人的。

  赵秉德就这么一个女儿,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赵安宁身边的仆妇,甚至比两个儿子身边的还多,有什么奇珍异宝, 都是先想着先给女儿一份。

  是, 他是有私心, 但是赵秉德也不认为自己亏待了女儿。

  哪怕这个女儿已经被那些预知的梦境有时候弄的有些偏激了, 赵秉德也是尽量让妻子安抚, 让她明白现实是现实,梦境是梦境, 不可完全混为一谈。

  甚至这些年来,赵秉德也逐渐回过味来,有时候预知一事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拿着这把剑一往无前,也有可能会挥向自身,防不胜防。

  正是因为赵秉德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如今再得到赵安宁的预知信息后,都是小心求证,绝不会深信不疑,官场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这些预知只能用为参考,其中细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也正是因为赵秉德够小心够谨慎,才没有在官场上翻船过。

  而落在了赵秉行眼里,就全成了赵安宁的预知之功劳。

  若是赵安宁确实能做到算无遗策,赵秉德或许根本生不起让女儿嫁人的心,对女儿所有言论都会坚定执行,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可赵秉行不知道,他偷偷接触赵安宁,得了信后就开始着手设计,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显而易见的,还给赵家树了一个秦之况这样的大政敌!

  他们如何敢的?!

  秦之况这样的人,要么一击必杀,让他永世不能翻身;要么就按兵不动,不能轻易与之为敌。

  赵秉德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到底要做什么!

  赵安宁抬起头来,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是五道鲜红的指印,她缓缓勾起唇角笑了,一开始是沉默的笑,后来她笑出来声,而且越笑越大声。

  “爹,您以为我真的是个蠢人,看不懂您这么多年是想做什么吗?”

  “看我有预知之能,就想把我留在家中,如今又觉得我说的不是事事都准,就想打发我随意嫁个人,送出京城!这些年来我为赵家做了多少,便是养个清客幕僚也该帮我供起来吧?结果您呢,对着亲女儿,是想用完就扔吗?”

  赵秉德一甩衣袖,恼怒的脸色涨成猪肝色:“你闭嘴!简直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