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那、那房子不是宁远他妈妈的吗?”王浩小声地说。
王雪瞪圆了眼睛:“什么宁远妈妈的,一个乡下女人,要不是靠着咱爸,哪儿来的钱修房子?之前也已经让他一个人住那么久还不够,现在弟弟妹妹有难事了还想再独占不成?”
“我们可是他亲弟妹,哥哥照顾弟妹天经地义,他凭什么不照顾我们?他要是敢不管我们,我们就去找叔叔!”
听说这些年宁远一直都那个所谓的叔叔照看着的。
叔叔连宁远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哑巴都管,没道理不管她和浩浩——他们姐弟俩可是爸爸的掌上明珠!
而且她妈都悄悄跟她说了,宁远已经被她压得不成气候,要真抢房子,肯定抢不过她!
王雪自信的很。
她拿出妈妈给她的地址纸条,又看了一遍:“就是这什么怀旗公社,然后我们要去东风大队。”
王浩跟个鹌鹑一样唯唯诺诺地点头。
王雪看不得弟弟这怂包样,挑眉瞪眼地凶他:“你把腰给我挺起来!我们都到东北了,红小兵不会追过来的!”
王浩猛地打了个哆嗦,哀求道:“姐,姐,你别提那三个字!”
王雪插着腰,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现在听个名儿都害怕成这幅窝囊样,我看你和宁远倒是亲兄弟了!给我听着!”
“红小兵!红小兵!红小兵!红小兵!”
她像是要把弟弟扭过来,插着腰故意一声声念。
她念一次,王浩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一个哆嗦,再念一次,又一个哆嗦,到后面脸色苍白,双腿直颤,看上去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姐……姐……”他颤抖着声音哀求,“你别念了……”
“没用的东西!”
王雪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平等地想要炸死所有人。
但到底是自己亲弟弟,身上还背着他们两人的包裹,也不能真的就叫他晕倒在这里——那么长一截路她可没力气抬人,王雪气呼呼地停下了。
王浩松了好大一口气。
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
王雪嫌弃地白了自己没用的弟弟一眼,本来想在路上随手扯个人问路。
恰好这时,老王头赶着牛车准备回大队。
走得脚疼的王雪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张开了双臂跟个八爪鱼似的拦在路中间:“停一下!”
“哎呦我去!”老王头猛地一拉缰绳,险险地止住前进的牛车,没好气地说,“你这女娃子弄啥嘞,挡路中间!”
王雪被他的语气弄得很是不爽,这老东西居然凶她!
但人生地不熟的,她勉强低头,却也没道歉——她凭什么给凶她的粗鲁老泥腿子道歉!给他脸了!
“我想找你问个路,你知道东风大队怎么走吗 ?”
老王头拉缰绳的手一顿,狐疑地望向她:“你是去东风大队的?以前没见过你这个后生啊?”
王雪还是有几分小聪明,闻言瞬间反应过来八成叫她逮到了个东风大队的村民,眼睛一亮:“诶,你是去东风大队的?那正好捎我们一段!谢了啊!”
她腾地一下就跳上了牛车后座,不忘招呼弟弟:“快来快来,这个老……伯要去东风大队!”
王浩缩着脖子,跟在姐姐后面往车上爬。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
老王头连忙喝停道:“我不认识你们,怎么就往我车上爬!”
突然,他似乎想到一种可能性,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这年头虽不比刚建国的时候那样敏感紧张,但百姓们偶尔还是会听说有迪特的,在这一方面很是警惕。
老王头板着脸,脸上沟壑深深,一脸的严肃。
王雪见他真的认真了,只得不情不愿地说好话:
“老伯别这么小气,我们不说坏人。我叔叔在那,我叔叔叫王德才,还是你们东风大队的大队长呢!”
老王头一听,却更加警惕了。
一个村一个姓的,多多少少都沾点亲戚,再加上住的近,彼此家里几个人长啥样那还是清清楚楚的。
虽然宁远总躲着人,但到底还是见过几次!
“你可拉到吧,你当我没见过大队长侄子长啥样?不说别的,你这性别就不对!”老王头横眉怒眼,“说,你到底是谁,来我们这干什么!再不说实话,我把你们送公安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缰绳解开攥手里,看上去似乎一个没答好,就会把人捆上送走。
——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和公安打交道,他熟路得很,一点没在怕的!
王雪还没来得说话,后面的王浩先软了腿,求饶道:“老伯,我们真的是大队长的侄子,我妈妈是后面嫁给我爸爸的,我叫王浩,我姐叫王雪,宁远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样一说,老王头有点印象了:“你是德贵后面那个媳妇的崽——那对双胞胎?”
王浩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我和我姐。”
王雪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可以走了吧?”
她自以为报清了家门就可以高枕无忧,殊不知老王头更看她不顺眼了——他可是听说过王德贵后面那个媳妇干的缺德事。
宁远妈算半个村里人,宁远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这来了,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了,相较于第一次见面的双胞胎,他当然更偏向宁远些——不说别的,就宁远刚来时那个可怜样子、到现在还不敢和别人讲话,就知道那后妈多不干人事!
其实平心而论,一个孩子过得不好,当爹的也要负很大责任,但是现在的普遍观念是男主外女主内,带孩子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再加王德贵是村里的难得的出息后生,老王头又还和他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一腔怒火和埋怨都冲着王雪妈去了。
是,后妈不好当,嫁个带孩子的二婚头委屈你了,但这个情况一没瞒着你二没逼你,你自己同意嫁,就说明是愿意当这个后妈的,结果呢?
——都不要你对孩子多好,但你把孩子磋磨成这样,也太丧天良了!
对眼前的双胞胎也难免有些迁怒,更别说这个王雪从一开始就是一副颐指气使、鼻孔朝天的样子,更是心里不舒服,皮笑肉不笑地说
“走?可以走,你们下去跟着走吧。”
王雪觉得老王头就是在刁难她,大叫到:“有牛车,为什么要我走啊?”
老王头歪了歪嘴巴:“这牛车可是大队财产,我们本村人都不会白坐,你们倒是理直气壮。”
王雪觉得自己被看扁了——一个赶牛车的神气什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多少钱?”她含着怒气问。
老王头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分。”
“呵,我还以为多大钱呢,”王雪嗤笑一声,“浩浩,给他!两个人,给他四分!”
牛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向前走。
王雪坐在的牛车上,脸耷拉着,王浩在一边整理着灰扑扑的小包裹,突然一顿,声音有点虚:“那个,姐啊,就是……”
“有屁就放!”
王雪现在气正不顺呢,咆哮道。
前面赶车的老王头在心里直摇头:看看看看,就说那后妈不会带娃,自己的娃娃被惯成这副德行。
王浩被吼得反而心定了些——在自家突逢大变、父母下放、家财被抄、又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迷茫时刻,身边有一个凶悍的姐姐,反而更叫人安心的。
“徐佳佳托我给你带一封信,但当时我们不是忙着清理东西吗,我就给忘了……不过也不是重要的事,只是在信里问咱爸妈是不是真的收了贿赂……”
“什么?!”王雪一下子跳起来,咆哮道,“这还不重要?!我一直不回她,指不定这个小贱人以为我做贼心虚,不知道到在背后怎么说咱们呢!咱们名声不要了!”
“啊?”王浩呆住了,“那,那怎么办?”
王雪恨铁不成钢:“怎么办?给她回信!直接写到信背面,我念,你写!”
“哦、哦,”王浩呆头呆脑地摸出一只笔来,把包裹放在腿上当支撑,将信纸铺在上面。
“你就给我写,陷害,都是陷害!我爸妈要是真干了这种事,我叫车撞死!”
王雪恶狠狠地发咒赌誓。
王浩支支吾吾:“啊,姐,但是现在咱不是来乡下了,没有车啊,徐佳佳能信吗……”
王雪的眼睛落在眼前慢腾腾向前走的老牛上,重新说:“就说,要是爸妈贪了钱,就叫我被现在出牛车祸,被发癫的牛撞死!”
王浩的笔一顿。
“但是,但是姐,咱,咱爹妈不是确实收了吗……?”
他有些迟疑地说。
王雪柳眉倒竖,恨铁不成刚地瞪了弟弟一样,张狂地放狠话:“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不晓得变通呢?不痛不痒是随口一说的事,我就不相信,这牛还真能在下一刻发狂把这车掀了把我们撞死!”
原本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赶牛车的老王头:???
什么玩意儿?
掀什么?谁发狂?撞死谁们?
冲我来的啊?
我图你们三瓜俩枣,你们图我三长两短?
我想挣你们两分三分,你们打算让我被两分三分啊?!
这个年代口上喊着打倒封建迷信,但毕竟那么多年的大环境摆在那儿呢,大多数人对这些还是很有些相信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农村老人,更是信得根深蒂固。
他黑着脸吹了口令,叫老黄牛停了下来。
王雪有些不耐烦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王头先开口了
“下去自己走!”他冷着脸说,“我不拉你们!”
王雪叫到:“你凭什么赶我们下去,我们给了钱的!”
老王头刷一下把四分钱拍了回去:“拿走!白让你们坐了这么久,便宜你们了!”
王雪一下子气急:“我叔叔是你们东风大队的大队长!”
“你叔叔就是东风大队的土地爷,你今天都得给我下去!”老王头没好气地说,“晦气东西!”
见他们不动,干脆一手一个,就跟拎小鸡崽一样,把王雪和王浩丢了下去:“只有这一条路,沿着走就到了!”
到底是常年干农活,手上的劲大得很,连年猪都能按住,更何况是两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小娃娃,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拎下了牛车。
老王头看都不看一眼,飞快地赶着老牛走了。
要死嘞,老天爷,你可别让她那破誓现在就应了,他的牛可不能发狂,他还在车上呢!
哦,还得知会大队长一声:他哥出事了,把两个讨债的侄子侄女送过来避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