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王雪和王浩傻眼地看着牛车扬而去,只留下团团扬起的灰尘。活像是生怕他们赶上似的,鞭子甩得极快。
“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人!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和那个宁远一样都不是好东西!!!”王雪气得浑身都在抖。
王浩抱着他们的包裹,茫然又无措:“姐,那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没车了还能怎么办?走呗!没听说就这一条路,照着走啊。怎么的,你还想我背你啊!”
“没没没……”王浩不敢招惹处于盛怒状态的姐姐,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
“这个赶车的我记住了,把我丢下去,等着吧,等我找到了叔叔,一定要好好告他一状!什么东西!”
王雪边走边骂。
周围的村道上没有一个人,
王浩的胆子也大了些,时不时小声附和一两句。
这样憋屈了一路,等他们终于照着她妈给的地址抵达目的地,心头的火气可想而知。
但他们不知道,宁远已经把房子租了一半出去,甚至为了避免和人接触,主动把大门让给了对方,只给自己留了一扇容易被大家忽略的后门。
王雪再次拿出她妈给她准备的地址纸条对比了一遍,指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就是这一家!”
她对宁远的印象还停留在任由她妈搓圆捏扁的小可怜上,那是一点都不客气,撸起了袖子,上去就是咣咣当当一阵狂敲。
到后面气势十足地大叫起来:“开门!开门!”
她妈以前说过,像他们这继兄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想用自己的气势先给这个异母哥哥一个下马威,好叫他不敢轻视她。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长得像狐狸精的姑娘从里面探出头,语气也不好:“谁啊?敲魂哪?门拍坏了你来赔是吧?”
张嘴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连珠炮,气势比她还凶,眼睛瞪得比她还大,直把王雪炸懵了。
她下意识呐呐问:“你是谁啊?”
宋软看着眼前陌生但脸上气势汹汹的神色还没褪去的姑娘,眉毛下意识就挑起来了:“这么凶地拍我家门,把我叫出来了问我是谁——你找事是吧?”
她转头问跟出来的一众小萝卜头:“这是哪家亲戚?”
虎头等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均是摇头。
“从来没见过这个姐姐。”
“不是村里的人。”
“那她来我们这干什么啊?”
王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小纸条,叫道:“这不是宁远家吗?你先把他房子抢了?!”
宁远怎么这么没用啊,连个房子都守不住!
宋软:???
什么东西?上来就扣屎盆子是吧?
还先抢?
她原本还想问问情况的,现在也这个心思了,手往小腰上一叉:“你少给老娘泼脏水,全大队都知道,宁远把房子租给我了,我是去大队盖过公章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雪还没回答,王浩愣愣地看着宋软的脸,不由自主地把情况秃噜了干净:“我叫王浩,这是我姐姐王雪,宁远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家里出事了,爸爸妈妈让我们来投奔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想给自己贴点金威慑对方的王雪:……6。
宋软听徐大牙八卦过宁远家的事,对那一家子没啥好印象,更是连客气都懒得客气一下:“哟哟哟,平时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想不到还有个儿子有个哥,现在出了事找人接盘的时候就想到了,宁远遇见你们家也是倒了大霉。”
王雪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说话的!”
宋软冷笑一声:“用嘴说的,这都要问,怎么,你说话是从屁股后面放的?我看也像。”
王雪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但吵又吵不过,“啊啊啊”地尖叫了几声。
“咦惹,这女的说两句还退化了。”宋软一脸嫌弃地就要带上门,顺便把看热闹的小崽子们轰进去,“快走快走,一会儿讹上我们。”
小崽子们一边笑一边叫着往屋子里跑。
王雪气得猛地向前走了一步,挡在门框上,怒气冲冲地说:“你可还住着我们家的房子!怎么对我说话的!小心我叫你滚出去!”
“笑死,你当我不知道这房子是宁远他妈留下的?你一个恶毒后妈生的崽哪儿来的脸在这舞舞玄玄?有本事你改了姓了认宁远当爹,到还能说是一家。”
“不会滚,你给我示范一遍,”宋软伸手拎住王雪的领子,提小鸡崽似地把她往门口一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王雪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起飞了。
一个上午被人当垃圾似地丢了两次,她彻底破防了,跳着脚大骂道:“你们这个村子里的人有没有素质?动不动就丢人,动不动就丢人,真是粗鲁的泥腿子!”
“哟,”宋软扬起眉头,“哟,原来之前还被丢过一次了啊?你怎么不反思反思,怎么我们不丢别人,就丢你呢?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后故作沉思地停了一秒,恍然大悟般一拍手:
“我知道了,有的人是属黄瓜的,天生欠拍;有的人是属三蹦子的,天生欠踹;还有的人是属樱桃树的,天生欠抽。”
“而你,我的朋友,应该是属垃圾的,天生欠丢。”
她娴美娇艳地冲王雪勾唇一笑,然后哐当一下把门带上了。
王雪气得扑上去又要捶门,手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又从里面吱嘎一声打开,宋软再次从里面探头,阴森森地冲她一笑。
“小垃圾,再敢打扰我,我给你丢河里去。”
碰的一声。
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
王雪高举的手莫名其妙地就捶不下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女的一放狠话,她的腿肚子甚至都开始不由自主抖——明明她不怕的!
王雪扬着手臂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敢拍下去,反手一巴掌扇在王浩的脑袋上。
“你死人啊你,没看见你姐没欺负了?这房子你不住是吧?”
王浩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姐姐一巴掌,都没反应过来要生气,两眼还有些发直,一脸被勾了魂飘飘然的表情:“姐,姐,她好漂亮啊。”
王雪:……
王雪:???
她不可思议地猛地回头,跟盯死人一样的表情盯着王浩:“她在骂我!骂那么厉害!”
王浩一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头:“对,骂人的时候也好漂亮,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动得也好看,我,我觉得好像看见了爸以前收藏的那副仕女图活过来——姐,你能理解我吗?”
王雪不理解他。
王雪想肢|解了他。
看看看看,平时一个语文连三十分都考不到的小傻子,现在又是比喻又是夸张的,修辞手法用的多好。
“卧槽你妈的王浩!”她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阵九阴白骨爪,“我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你到底哪头的?!”
王浩连挨了姐姐几爪子,终于清醒过来了——仕女进去了,眼前只有一个母夜叉。
“姐,姐,我错了姐!!”
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边认怂,一边转移话题:“那咱现在怎么办啊?”
王雪怒气未消地最后又抓了几爪子:“我们去找叔叔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敢占我们的房子,我一定要把她赶出去!这也是我们的房子,宁远他凭什么一个人做决定?!”
王浩恋恋不舍地往大门处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于是默默地收回目光。
听见姐姐的话,小声道:“也、也不用赶出去吧,那她多可怜啊……我看那院子挺大的,叫,叫她住一间吧。”
王雪反手又是一个大鼻窦:“闭嘴!见色忘义的东西!这事没得商量,我一定要她卷铺盖走人!骂我是垃圾,她一定得付出代价!!”
王雪王浩找过去的时候,大队长一家正在吃饭。
不过也是,正中午的点儿,哪一家不做饭?农村又不像城里有国营饭馆——就是有,这些恨不得把钱串在肋骨上的农民们也不会去。
什么档次,一年能从土里刨出几个钱?敢去国营饭馆吃饭!
大队长媳妇端出一碗黑红色的汤药,摆在大儿媳李彩霞面前。
李彩霞一愣:“妈?”
大队长媳妇一边转身忙活其他的事情,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我看你这段时间一脸惨白像动不动就喘气的,前几天顺路去了趟卫生所,大夫说你一下子生了两个怕是伤了身子气血不足,给你开了点药,赶紧的趁热喝了。”
李彩霞感动得眼泪汪汪:“妈妈!”
“去去去,少整这死动静。”大队长媳妇嫌弃地一摆手。
白芳芳在一边眼睛都红了——按照她的观念,一次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婆婆没往死里骂就已经是开恩了,还专门给她开补身子药,怎么的,还生出功劳来了不成?
要她是李彩霞,她都没脸喝!
有这钱还不如给她买点好东西补补,她可还怀着呢!
她故意把自己的肚子挺得高高的。
大队长媳妇回厨房没看见,倒是她男人王老二看见了,顺口说了一句:“媳妇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和咱家那只大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芳芳差点没被自己这个蠢男人气得一声嘎出来。
大队长媳妇把馍筐拿了过来,一人发了一个。
今天小崽子们都不在家吃饭,每人的馍馍比往常大了那么一小圈——不过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圈,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装点作用。
白芳
芳咬了一口馍馍,又夹了一筷子咸菜,看着对面即使被汤药苦得一脸褶子却神采飞扬的妯娌,心中酸得更厉害了。
心里突突地冒酸气,嘴不自觉地就张开了。
“妈,我听说,有些大夫会在做药材的时候往里面加人血,补血补血,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我看这药的颜色怪怪的,要不然以后还是别买了。”
大队长媳妇皱看着这个一脸蠢相、还喜欢蹦跶、最以为所有人和她一样蠢的的二儿媳,没好气地说:“补血就是放人血,那老娘要是想补气,还得委托你给她对嘴放屁呗?!”
正咕嘟咕嘟把汤药往肚子里灌的李彩霞一顿。
不只是她,饭桌上其他人的筷子均是一顿。
王杏儿不满地叫道:“妈,吃饭呢!”
大队长媳妇哈了一声:“都是乡下人,矫情些什么。”
“好了,”大队长难得在此时开口,面色沉沉的,眉头也皱着,“都赶紧把饭吃完,我说个事。”
王老大好奇地抬头:“爸,什么事还值得您这么认真地说啊?”
“叔叔!叔叔!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