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王雪被堵得一顿,险些接不下去了。
大队长媳妇儿是一下子就听出她恐怕还有话,微微直起了身子,眯着眼睛看这个侄女。
王雪对上大队长媳妇儿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慌,像是心思被看透了一样,将将地低下了头。
“我听说,我哥家有空房,不然您带我去找他吧?”
“你哥?谁啊?”大队长差点没反应过来,大队长媳妇终于明白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毛扬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
不是,你心里是不是一点数都没有啊?
王雪低着头,仿佛一点也没感受到婶婶诧异的视线,坚持着说:“就是,就是我的宁远哥哥。我爸说之前把他交给您照顾是无奈之举,本想着在城里给他找到工作后就把他接过来的,但是这几年城里没工作人得下乡,工作实在不好找,所以才一直没拖着……
“但宁远哥哥毕竟也是我爸的孩子,爸爸也经常在家里念着他,还说我们毕竟是亲兄妹,等他们走后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以后要相互扶持的……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大队长媳妇地眼睛瞪得更大了——这瞎话你们都说得出口,真不会是能干出受贿这事的人的崽啊!
这不要脸的劲一脉相传啊!
这究竟念不念着的,你们一家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多年没联系不给钱不闻不问,还念着?
念的什么?往生经?超度咒?
把谁当傻子呢?
大队长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眼前面不红气不喘的侄女,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就是城里人的城言城语吗?
她说得不脸红,他听着都脸红啊!
但他是个体面人,尤其这还是个小辈,还是个女娃娃,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地开怼,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干笑道:“算了吧……”
“哪儿能算呢!”王雪义正言辞,“我也想见见哥哥!”
大队长媳妇幽幽地说:“你是想见见哥哥,还是想薅薅哥哥?”
王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而且,我知道我妈妈当时对他有些亏欠,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也帮不了哥哥,但现在明事理了也想替妈妈道个歉,希望能得到哥哥的原谅。”
得,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能怎么说?不让人家道歉?
再说人家以后要住在东风大队的,就算他们不说,想知道宁远家在哪儿还不简单?
大队长心累地再次抹了一把脸——次次抹次次抹,他都快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他自己盘包浆了。
“那我把他家地址告诉你。”
王雪有些疑惑:“叔叔,您不和我一起吗?”
大队长媳妇先忙说:“这是你们亲兄妹之间的,你们自己处理,我们就不多手多脚地搅乱了。”
开玩笑,他们要是带着去,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变成他们是支持宁远和他的亲弟妹修好关系了,他们就成做保人,也相当于施压了。
要是这真是个好弟妹也就算了,多个真正关心他亲人对他来说是个好事,但是这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那他们凭什么替这么一对没什么感情的姐弟冲几乎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宁远施压?
人还分远近亲疏呢。
至于或许三人和好了可以让这姐弟俩住到宁远家里——两人都没往那边去想,宁远那房子是他妈留下来的,姓宁;王雪王浩是他们这一脉的,姓王;更别说王雪王浩的妈当年往死里磋磨宁远,要是他们为了自己轻松就强迫宁远,那也太丧良心了!
不得行不得行,干了会叫雷公打的!
大队长媳妇此时虽然后悔让这对姐弟俩住到家里,但也只是一个捏着鼻子自认倒霉的心态,没想祸祸人。
大队长把地址告诉了王雪,王雪越听越熟悉,疑惑道:“我去过这里,但是是一个十七八的女的开的门,说宁远把房子租给了她。”
emmm……
你们第一站就是找的就是宁远啊。
大队长有些微妙——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了点。
看清这很可能是个蜂窝煤,加上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他更是冷淡了不少:“是的,宁远把房子从中间起了道墙,划了一半租给了小宋知青,大门归小宋知青,他自己平日进出都是走后门,你得绕到后面去敲门,不然会找错家。”
王雪回忆起自己几乎被丢出去的耻辱经历,一脸撒娇地想上眼药:“对,我之前就找错家到这个……小宋知青?这就是那个请我的侄子们吃饭的小宋知青?”
那个有钱有闲她原本还想要交好的小宋知青?
大队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对啊,你见过了?她人挺好的吧?”大队长媳妇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还得过派出所的锦旗呢。”
你要不和她学一学吧。
这年头比较讲究‘集体‘,尤其强调荣誉,得了锦旗几乎和官方盖章这是个好人没什么差别,公信力极强。
王雪当然也懂这个道理,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给这样的人上眼药,保不齐是谁吃亏,都打好的腹稿猛地噎在嗓子眼里,面上一阵青一整白,干巴巴地说:“哈哈,确实见过。”
大队长也没忍住:“你们都是城里来的,年纪还差不多大,可以多向好同志学习学习。”
王雪的表情就像是一连生吞了八只苍蝇。
这边,宋软招呼小孩兵们吃完了饭,也没留人,小孩们急着向家里人以及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今天在小宋姐姐家吃到的好菜,也没想着留下,呼呼啦啦地就散开了。
隔壁孙婆子家的铁蛋原本趴在靠近宋软家的那面墙壁上不停地嗅啊嗅,听见虎头他们兴高采烈跑出来的声音,还有故意挺着肚子打的饱嗝声,馋得一包口水都快掉了下来。
他闻出来了,有肉,有鱼,还有豆腐!
呜呜呜呜他也想吃,都是小孩子,他还是宋软的邻居呢,凭什么不让他去啊?
他心中又酸又不满,又不敢去找宋软闹。
他还是比较有眼色的,在孙婆子面前闹得厉害,因为知道他奶就他一个大孙子心疼他,只要家里有,他多闹闹一定可以得偿所愿,但是宋软不一样。
——呜呜这女的一点都不善良,又凶又会打人还养老虎,他是铁蛋又不是铁命,哪儿够这种虎娘们捏的?
但他毕竟年纪小,又被肉和豆腐冲昏了头脑,能够勉强抑制自己不去找宋软闹已经是求生本能的最大努力了,心中的委屈还是忍不住地一波一波地往冒,就像发酵的酸菜坛子一样。
正巧此时吴建国因为要上厕所吊儿郎当地从边上路过,铁蛋终于还是一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愤,冲着他喊:“三婶,我想吃肉!”
吴建国莫名其妙:“你想吃肉你喊我干什么?我是去厕所的,我能拉给你?”
铁蛋气得直跺脚,在地上打滚撒泼道:“我不管,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小孩躺地哭叫耍赖这一招,只会对真正心疼他的人生效——吴建国真心喜欢铁蛋?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无动于衷地从铁蛋身上跨过去。
铁蛋人都傻了——没有这样的啊!哪儿有这样的长辈?二伯一家不在,他现在可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娃啊!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跑着吴建国的小腿不让他走:“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吴建国被他折腾得脚都迈不开,也恼了:“我又没有肉,你找我闹有什么用?!”
铁蛋不听,铁蛋放声大哭:“同样都是知青,隔壁的宋软怎么就能弄来肉,你就不行?你不仅弄不到,还骂我,你怎么这么没用!”
吴建国都气笑了,没想到穿到七十年代,还有人企图PUA他,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犊子。
当即一蹬腿把人撕扒下来,“小兔崽子你还会闹,那同样都是小孩子,为什么大队长家的虎头又聪明又听话大家都喜欢,而你又脏又笨都住在宋软隔壁了她都不请你吃饭,于是你只能现在找我闹?”
一箭正中红心,单刀直入地深深地扎在了铁蛋的伤口上。
铁蛋呆住了,铁蛋反应过来了,铁蛋受伤
了,铁蛋崩溃了。
铁蛋嗷得一声像一只受了重创的狮子般从吴建国腿上摔了下来,在地上又弹又跳像一只被浇了盐水的黑蛆。
“啊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
“奶奶!妈妈!三叔!三婶欺负我,三婶欺负我啊呜呜呜呜!!!”
真动听。
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上厕所都带劲了。
吴建国在这悦耳的背景音里走进了自家的茅房,痛痛快快地释放。
走出去再次路过铁蛋身边的时候,他没忍住,又补了一句刀:“哟哟哟,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哭起来更是丑得吓人,叫得也难听,更不招人喜欢了,宋软下次请客吃饭也不请你。”
“下下次请客也不请你。”
“下下下次也不请。”
铁蛋:“!!!!”
他是真的伤心了,抹着脸上的眼泪张嘴又要哭,想起吴建国的评价,原本抹眼泪的手捏住自己的嘴,一边发出汽笛一样的哭声,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孙婆子屋里钻。
路上摔了一跤都没打断他的状态,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往屋子里冲。
吴建国贱贱地说:“咦咦咦~这么大个人了还只会找奶奶,你小心你隔壁宋软姐姐知道了更不喜欢你了。”
话音刚刚落下,孙婆子屋里传来一阵动地惊天、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夹杂着铁蛋含混不清的告状声。
孙婆子的骂声紧跟着响起:“叶香你多大个人了你欺负你侄子!诶呦哟哟,不哭不哭。”
吴建国犟嘴:“婆婆,我这是在逗铁蛋玩儿呢,你看看铁蛋多好玩儿!”
“叶香你*&¥#@%^……!!!!”
宋软一点也不知道因为这顿饭,还叫隔壁还闹了这么一场——不过她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时间看热闹。
她先把关在后院的金花母子放出来,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炕桌,把碗筷熟练地扔给系统一键清洁,用馍馍夹了点提前留的肉菜,用干净报纸包好放到小篮筐里,想了想,又拿了一瓶橘子罐头。
懒得绕道后门去敲门,于是把小篮筐叼在嘴里,两手往墙上一撑,双腿在墙上蹬蹬瞪,利落地跨坐在墙头。
金花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把前肢撑在墙上,后腿微蹲发力。
宋软把篮子取下来拎到手上,空着的另一只手顺手把它的大虎头按下去:“去去去,今天不需要你出场,”
金花呜呜叫着被压下去,宋软在墙上叫到:“宁远,宁远你出来,我给你报信来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宁远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问,门口传来敲门声。
宋软笑了一下:“现在也可能是你主战力——去,给我把橘子罐头开了倒一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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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敲开门,看清这次确实是个男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爸爸的影子,觉得这次找对人了,硬气了:“我是你的妹妹王雪,后面是我弟弟王浩,我们现在因为一些情况必须住在东风大队,你快给我收拾房间。”
宁远瞬间反应过来,沉着脸就要把门关上:“走开。”
王雪叫嚣着挡在门口,一个劲的往里面要钻:“你凭什么叫我走?都是爸爸的孩子,这房子也有我们一部分,我和浩浩还是两个人,该分的比你多!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二比一,我们没叫你滚回去都是念在外面是亲兄妹的份上!”
“这么理直气壮抢别人家房子,颠倒黑白反客为主一套一套,简直是小日本鬼子当时侵略我国的无耻样一模一样。”
“啊,你那猖狂猥琐的小人样,也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