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宋软摇头,坚决地站起来:“不啦婶儿,我先回去了。”
聊了这么一会儿,她大概也看出来了,这两夫妇虽然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本事上还是实在人,像现在这样欠她一点,会更积极地帮她办事。
果然,大队长有些过意不去地跟着站起来:“那你也别急着回知青点,我带你去跟我侄子家说一声,咱们趁早的把这事办妥了。”
“那就麻烦大队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城里人说话还怪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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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背着背篓在山上打猪草,听见远处传来“当当当”的下工铃声,山脚下也隐隐传来动响,有些慌乱把镰刀往背后一放,迅速地往家里走去。
这是一座青砖修成的宅子,远远地看见大门上的锁挂着,他没有拿出钥匙的意思,反而绕到后面,从后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大锁纹丝不动地地把着门,看上去仿佛屋主人不在似的。
将后门锁上,整个院子仿佛成了一个封闭隔绝的小天地,宁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背上的背篓卸下来,规规矩矩地摆在檐下。
东北八月的菜园子正值丰收的时候,他门前的这块菜地也是姹紫嫣红,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摘了一个柿子和两根旱黄瓜,弯腰从背篓中拿出一把野菜,向厨房走去。
在进屋之前,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将泥土和草叶都抖落在门外。
灶膛里的木柴半明半暗,他俯身看火的动作带起了风,木柴上的灰散开,露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锅里的大碴粥已经焖好了,碴子被煮得绽开,汤上也带了些黏糊,但因为碴子放得少,看上去稀稀疏疏的。他把洗好的野菜放进去又闷了一会儿,也算一顿半干的饭了。
正当他正在处理黄瓜的时候,门口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他的动作一僵,屏气凝神地站了起来。
他的沉默并没有等走外来者,过了一会儿,门口又当当当地传来敲门声,这次更大了点,还伴随着熟悉喊声:“小远,小远啊,叔知道你在家,快出来,有事呢。”
宁远屏住的呼吸慢慢放松了一半,走到大门后,将一把钥匙抛了出去。
外面安静了下来,伴随着咔嚓咔嚓扭锁的声音。
吱嘎一声,大门缓缓拉开,大队长没好气的声音先一步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小远哪,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啥毛病啊,人在家还拿锁把大门锁着,外面有老虎啊。”
宁远安静地听着,抬眼间看到大队长身后还跟了个陌生女孩儿,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瞅你这一副见了gui……”想起现在禁止封建迷信,大队长讪讪地将那个字吞到肚子里,“这是新来的宋知青,打算租你的房子。”
宁远的眼睛猛然瞪大,看上去像一只炸毛的猫,那个“不”几乎就脱口而出了。
大队长一把拉着他往厨房上走,不忘回头安抚宋软:“小宋知青,右边那间屋子没人住,到时候把右边划给你,你先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宋软笑着应了一声。
大队长把宁远拖到厨房,先看见案板上的菜,皱眉道:“你咋就吃这么点?”
宁远没顾得上回答,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抗拒。
大队长搓了搓手:“就是这么回事……”
他把他和媳妇商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房租。
宁远抵触的情绪肉眼可见。
大队长想了想,把村支书那事也说了,重点表达那闺女的无助可怜,住在这也算他们罩着更安全。
宁远抿着唇低头不答。
大队长像骗懵懂单纯闺女的无良媒婆那样,都不知道男方是个什么德行,就敢吹得天花乱坠天神下凡,花言巧语以骗取女方的信任。
“而且小宋知青好啊,长得好看,文静有文化,性子就和她名字一样软乎乎的,到时候咱在中间起堵墙,你都感受不到边上有个人——而且,你总得慢慢学会和人接触吧,不然等以后我们死了,你咋办?你妈的在天……你妈能放下心?”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就这一个。”
大队长眉开眼笑:“好好好,就一个就一个。”
他快速地补充一句:“大门划给她,我要后门就行。”
然后放松地一舒气,仿佛丢掉了什么包袱一样。
大队长:……
这完蛋玩意儿。
但他还是点头应好。
然后对着外面背着手溜溜达达巡视院子的宋软喊:“小宋知青,小宋知青快来,我跟他说好了。”
第14章
我明天就要搬出去了
宋软对他们的交谈并不知情,但看完房子的她现在很满意。
是这个年代难得的青砖瓦房,一共有四间屋子,呈对称状分部,中间是堂屋和厨房,左右相对的是两个卧房,围墙沿着卧房边伸出来,足有两米多高,将整个房子围得严严实实。
右边那间房如大队长虽说的那样没人住,但并没有落什么灰,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着。可以看出,这个房主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性格。
大队长把她带到堂屋,指着与左边厨房相连的那扇门说:“到时候帮你把这个门封上,再给你砌个灶台,从厨房里给你挪个锅,箱子柜子凳子那些大件屋里都有,你就不用再置办了,能省点是点。”
宁远把他的衣服一扯,小声而急切地提醒他:“门,门。”
大队长深吸了一口气。
“砌的墙绕一下,大门归你,再帮你在边上开块菜地,搭个柴棚厕所,你趁着入冬前还能再种点萝卜白菜,我再给你移点菜秧来,人工料我帮你找,两三天就能好。”
听上去没什么缺的了,宋软没什么异议。
“房租的话,”大队长想了想,“一年就给六块钱吧。”
宋软算了下,现在是七五年,七七年底才恢复高考,再算上出成绩寄录取通知书的时间,干脆先租了三年——租两年半虽然最省钱,但时间上未免有些太巧,她现在有钱,没必要因为这三块两块的引人揣测。
本来宋软还打算多出五块钱当砌墙的人工材料费,但大队长连连摆手说不用那么多,土坯容易做的很,石头也到处都是,他三个儿子闲出屁正好活动活动,一番往来推来,最终定在了两块钱。
也就是说,宋软租这个房子,一共只花了二十块钱,还不到原主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也算是很划算的了。
她痛快地给了钱,但在签协议的时候,多加了一点——这个房子在这三年内只能租给她一个人。
大队长答应得也很爽快,写上就写上,反正在他心里也没第二个人傻钱多的愿意干这事了。
至于一直当沉默背景板的宁远,在她提出这一点要求的时候虽然依旧没开口,但赞同的情绪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协议一签完,宁远嗖一下就窜进了房子,
解决了一大问题,宋软将协议收好,心情极好地向大队长告别。
但要不说村里的情报组织堪比克格勃呢,下午上工的时候,宋软就被打听消息的村民逮住了。
他们下午的工作还是扯草,不过工作量比上午多了一半,她刚蹲下,徐大牙就蹭了过来。
“诶,小宋哪,咋个听说你要从知青点搬出来嘞?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是对第一手消息热切期待,“你说出来,婶子也帮你出出主意。”
肯定是有事,不然她钱多烧的慌单独搬出来住啊?听说给了二十块的房租!
乖乖,那可是二十块钱啊!
徐大牙以己度人,觉得要是自己,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叫她花这么大笔钱!
隔壁田里的的老婶子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竖着耳朵望着边慢慢凑。
城里人的热闹诶!
宋软一眼她发亮的眼珠子就知道她不是诚心问,虽然她对知青点观感一般,但也不会叫流言从她口里传出去,只是打着哈哈:“没有的
事。”
“你这个闺女不实诚。”徐大牙啧啧啧着摇头,眼睛一转,嘿嘿笑,“听说你是住大队长侄子那屋?”
宋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赶紧打断:“中间起堵墙划开,改成两个小院子,门都不从一个走。”
徐大牙恍然:“确实,他那屋子确实大。”
她左右偷摸看了一下,见小队长正在看别的田,鬼鬼祟祟地开口:“你知不知道为啥他那屋子那么大还只有他一个人住?”
事关她未来的房子,宋软当然想听。
她眨了眨眼,摸了一颗水果糖递过去。
“你这孩子敞亮!”徐大牙比了个大拇指,“宁远啊,是被他后妈赶到咱这来的!”
“那房子,是他妈留下的!”
“还有你没发现宁远虽然说是大队长的本家侄子,却不是一个姓?”
“啊?”
一个接一个的暴击,听上去还是个大瓜啊。
宋软不自觉向徐大牙靠近了些。
她脑袋里的系统也掏出瓜子。
徐大牙见震惊到了城里人,十分得意地插着腰。
“宁远妈一家是逃难来的,但他们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说到这里,她吧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忆豆腐的美味,但很快继续投入到八卦中,“倒也落了下来,还建了两间房,后来又加了两间。”
“但不知道是不是逃难的时候伤了身子,他们家一直就宁远妈一个闺女,两个老的死了后她妈想着招赘,也算是延续香火。”
“但是宁远妈长得老好看了,把当兵回来探亲宁远他爹,也就是大队长的哥迷得要死要活,虽然没入赘,但答应第一个孩子跟她姓,所以宁远妈也答应。主要是当时她一个人有四间房吗,有人质疑她成分问题,也算是找个靠山。”
“结果宁远四五岁的时候她妈病死了,他爹没多久又娶了一个,你想后娘能有几个好的。本来就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之后还生了一对双胞胎,都跟他爹姓,宁远就更不受待见了呗,十多岁的时候被丢了回来,可怜得嘞。”
“也不知道那遭瘟的婆娘咋磋磨的,把人折腾得像个老鼠崽似的,根本不肯见人,大队长就让他一个人住那屋子,一直到现在。”
宋软听得有些唏嘘。
徐大牙还想再继续发表一点犀利点评,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喊:
“徐大牙,你在那扒瞎什么玩意儿!”
徐大牙气势汹汹一抬头要战斗,见小队长黑着脸看过来,薅了两把草。
过了一会儿,她不死心,继续张嘴:“小宋哪,你看大队长侄子他这么可怜,长得还好……”
宋软听着话头不对,猛地指着一簇棕中带红色根茎的草,惊喜地上去一拔:“婶子,咱这也有折耳根啊。”
徐大牙被打断施法,有些不满地吧嗒一下嘴,瞄了一眼她手上的草:“啥根?这不臭老汉吗,这玩意儿有嘛用啊。”
这东西他们这虽然长得不如漫山遍野的婆婆丁多,但也不算少见——主要是一股子烂臭味儿,没人稀得拔,反倒给了它成长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