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
宋软背着小包,磨磨蹭蹭地路过隔壁屋子。
果然,在门口收拾的周婶子立马叫住了她:“软丫头,你背个包去哪呀?”
宋软抽了抽鼻子:“婶儿,我要去下乡了,明天早上五点的车票,我早点去车站等着。”
“啊?你不是已经在纺织厂上班了吗?这有工作的也得下乡啊?”周婶子嗖一下窜过来,急切地问,“你给婶儿好好讲讲。”
她家大儿子刚顶了她的工,难不成白顶了?
“没,是我二姐,她不想下乡,给我报上去了。”
“你姐可真不是东西啊。”
还好她小儿子现在才八岁,干不了这事。
周婶子松了口气,又有心情打探别人家的热闹了。
“不过我爸妈也给我想了个办法,叫我先和马主任定亲,年后就能因为结婚回来了……”
“那可拉到吧,”周婶子不屑道,“就爸你单位那个四十多岁、把老婆打进几次医院的那个马主任?你还不如别回来呢。”
“婶儿你知道他?”宋软的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
“呦你爹妈没和你说啊?”周婶子被她一片茫然的反应激起了兴趣,一拍大腿,“我表姐邻居的堂妹的大妗子就住他隔壁,以前天天听他前头那个被打得鬼叫,孩儿都不要就跑了,你看看你看看。”
她一脸兴奋地煽风点火,“你爹妈也不是东西啊。”
“什么?”
宋软如遭雷劈,嘴唇张张合合,但最后只是苦涩地一抹泪,将背上的包袱打开。见周婶子那小眼睛直往里面瞟,不动声色地翻得更加彻底,将破衣薄被都展示了一遍后,终于从最底下摸出块糖。
“婶子,我知道你好心,谢谢你的提点。我可能不会回来了,这块糖就给你们家小宝,当做我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周婶子被她的糖块勾起了些许同情,飞快地将其收到自己手中,安慰道:“我知道软丫头你是个好孩子,你也保重!”
宋软泪汪汪地向外走,一路上又碰见了些人,有人被她红彤彤的眼眶吸引,问她话她也不回答,只是埋着头走,果然,听见身后的周婶子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
“宋软怎么了?哎哟你可是问对人了我跟你说,她家老二真不是人啊……”
“她爸妈也不是个东西balabalaba……”
“什么都没准备,她就带了两件破衣服走……”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包都翻透了,可怜喔……”
宋软像小猫吹胡子那样翘了翘唇角。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系统啧啧。
宋软暗自得意的小表情一僵,有些尴尬地收了收嘴角:“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伎俩罢了,上不了台面。”
【什么上不上的了台面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系统反驳,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触角警惕地竖起来:
【你怎么回事?这还没什么事呢,你就先自我反思了?你干啥这么收敛,我们是怼精系统!嚣张起来!】
【跟我念:老子天下第一,老子看你一眼都是你祖坟冒青烟的荣幸,能让老子费心计算是你祖宗八代的积德】
宋软:……
谢谢你,我的鸡血包。
她车票上的时间是明天早上五点,以现在太阳都没落山的天色来看显然是为时过早,宋软只能先在车站大堂找个角落,用行李垫成个小窝,缩手缩脚地靠进去。
确实难受了点,但没办法,她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就半天,她怕半夜宋国刚回来发癫,那她就打不过了。
——前十八年别的没给她留下,小心谨慎时刻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那是让她记得死死的。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打瞌睡,身边不时有来往行人交谈着经过,也有来的早的知青啜泣着和家人告别,她在一片热闹中岿然不动。
“同志们——!”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吓得宋软险些没从行李包上栽下来。
“怎么了这是,地震了?”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同志们!”一个留着瓦片头的女生站在台阶上,情绪激昂,“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建设农村去!为祖国建设边疆!做毛主席一辈子的好学生!”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周围的人,不少原本正抹泪的知青跟着挥拳:“做毛主席一辈子的好学生!”
“大家都是知青,以后就是共同奋斗的一家人,我们要齐心协力……”
女生扯着嗓子讲得铿锵有力,更多人的注意被她吸引,她也像是得到了鼓舞,讲得更富有激情。
在一片狂热中,宋软冷静地朝自己的小窝里缩了缩,没有别的意思,她对这种充满激情爱折腾还能说会道的人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但是这个年代搭配上能折腾的人……听上去事就不会少。
她就想平平顺顺地苟到高考,如果能有更好物质生活条件当然是更好,但绝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宋软从行李包中摸出本**,这种舆论利器、政治正确必须得熟练掌握。
一边翻,一边在心中琢磨:她还得再弄几本这个年代的法律书,上次去供销社忘记了,诶,还是不够仔细。
临近发车的时候,车站的人明显地增多,大部分都是背着大包小包和家人告别的青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形单影只的宋软在这一片温情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有些尴尬地揣着手东张西望,瞧见知青办的同志在大堂侧边支了个小桌子登记报道人数,连忙挤了进去,被工作人员套了一朵大红花。
“嘿,这大红花还挺好看的诶。”宋软一边拖着行李往车上走,一边拨着大红花欣赏。
很快她就没有这个心情了。
火车哐当哐当的冒着白烟从黎明处驶来,随着一声长长的喷气声,像一声号角,车上的人如同喷涌出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拼命往下喷,月台上的乘客像是面对什么重大考验似的,一个个紧咬着腮帮子往上挤,连眼珠子都在使劲。
巨力buff失效的宋软就像风浪中的小破船,在这两波人的对抗中被迫随波逐流。
“诶呀!”额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啄了一下,宋软捂着头望去,一个大娘高举着麻袋挤过来,一只大公鸡从破洞中探出头,趾高气昂地俯视着她。
“咯咯咯!”
怎么还带鸡啊。
不对,现在连只鸡都敢欺负她?
宋软伸手就要扇它,身后的人潮猛地向前一涌,把她卷着就往前走。
“哎哎哎哎!!”连根鸡毛都没沾上的宋软徒劳地挥舞着手,跟个张牙舞爪的螃蟹一样被冲走了。
“诶不是,”宋软被挤得七荤八素,艰难地把头从前一个人的行李上拔出来,“早一步上车是能硬座变软座怎么的,急啥啊?”
系统查了资料:
【这个年代的火车票上是没有座位号的,一般是上车找座,这一不是知青专列二不是始发站,你要是后面点上去,硬座变软座不行,硬座变无座倒是很有可能,从这到东北要三天三夜,驴都不敢这么站】
【喏,你看那边,还有人从窗户翻进去的】
“什么???”
宋软大惊失色,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扎,火箭炮一样突突突往前挤。
“卧槽!卧槽!后面的别挤了!”她前面的人惊恐地大吼,“我要飞起来了!”
“抱歉啊哥。”宋软一个神龙摆尾加速,从缝隙中窜上了车,“真抱歉。”
第6章
牛*,怼精系统的宿主,装……
好不容易挤上车,宋软眼疾手快地给自己抢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行李一屁股坐下,闭眼就装睡。
慢了一步的人只能懊恼地坐到另一个空位上,随着空位越来越少,后上车的人急眼
了。
“这位子是我先看上的!”
“你说是你先看到的就是你先看上的?我还说我一上车就看中了咧!”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我呸!”
两三个人围着一个座吵成狗脑袋,有的还试图拉扯周围边的人评理。
感受到有人浑水摸鱼地想挤走她,宋软暗自发力地将自己死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极沉。
从现在开始,她屁股就长这凳子上了,谁也别想叫她动一步!
别说,这种周围人都急得上火吵吵嚷嚷,自己优哉游哉坐得舒舒服服,还怪让人放松的。
宋软装着装着,真的睡着了。
她是被激烈的拍桌声震醒的。
当时火车正哐当哐当地穿过一望无际的平原,猛烈的阳光将每一根草都照得发亮。
她靠在玻璃窗上的脑袋随着车厢一晃一晃,被草叶上的反光一闪眼,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耳边一个高昂的女声义正言辞地斥道:“两位同志,我观察你们很久了!我觉得你们俩的态度很有问题!我们是要到农村的广阔天地中开辟新道路的光荣知青,应该用积极的态度去建设祖国。你们做出一副愁苦的面容,像什么样?”
对面立马有急切的反驳声传来:“同志,我们只是刚离开家一时不适应。”
宋软眯着眼睛偷瞄:训斥的是一个留着瓦片头的女青年,刘海尽数向后梳起,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连睫毛根都透露出勃勃斗志。
被训的是两个男生,一个文弱戴眼镜,一个皮肤黝黑看上去有点憨厚。
“都是借口!我看你们就是舍不得城市的好生活,不愿扎根艰苦农村。你们的革命性还有待提高,要进行批评教育!”
眼镜男急得脸色涨红:“你少给我扣帽子,刚离开家心中不舍都不行了?”
“就是,就是!”
“小题大做,上纲上线,我还说你是分/裂人民群众内部团结!”
“对,分/裂、团结!”
身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得热烈,宋软不打算掺和,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但耳朵竖的老高。
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在心中点评。
这俩男的虽然人数上占据了优势,那个眼镜男虽攻击力一般,好歹能说上两句,姑且算个战力,另一个却是连进攻都不会,充其量只能算个附和的气氛组,加起来也被女生压着打。
啧啧啧,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