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添蜜一匙
阿盘插话道:“因何知道此案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煌煌长安,各种肤色、不同信仰的几十万人隐匿在长安夜色中,若是偶尔发生命案,也属正常。
袁慎己道:“因为凶手杀人后,都会留下一首诗。”
“什么诗?”
“《子夜四时歌》”他的面色在夜色中额外凝重:“第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手中攥着一张白麻至,上面写着子夜四时歌的冬歌,第二个稍微健壮些的妇人,她的手边是子夜四时歌的秋歌......”
“第三个年轻郎君,他身旁的红墙上写着‘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这是子夜四时歌的夏歌。”
月亮从乌云中隐去了,只剩一角风灯在暗夜里轻轻摇曳,众人胡毛竖了起来。
但是袁慎己还未说完,他饮一口酒接着道:“可是《子夜四时歌》未完,大理寺怀疑,凶手会再动上一次手,来写完这首诗的春歌。”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凉水荔枝膏邪恶魔镜的故……
整个后院鸦雀无声了一阵,还是段知微见到氛围不太对劲,勉强笑笑说:“如此诡异奇案,难怪李少卿急到吃不下饭了。”
袁慎己见众人神色都有些张皇,也打岔道:“是啊,把李衡急得去了趟钦天监,恨不得用卜卦之法来抓住凶手,可惜钦天监只测出铜镜二字,说铜镜是祸事的开端。”
大家下意识又看向立在食案上的铜镜,铜镜慌了神:“你们也不能一直盯着我瞧啊,武帝时期,祉国进贡了一面青金镜,能照见各路魑魅魍魉;再有,儛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可照人内脏,天下奇怪的镜子多了去了。”
众人想一回,也觉得有道理,吃完暮食,再说一回话,便收拾收拾各自回房安歇了。
蒲桃今日本欲回趟家看看祖母,没想到黄昏一阵雨给她拦了下来,一个人又不敢睡,只好抱了铜镜:“铜镜铜镜,今天你陪我睡好吗?”
不等铜镜回答,她站起来强行把铜镜抱在怀里走远了。
铜镜在她怀中发出闷哼:“麻烦,真是拿你们这些小孩没有办法呢......”
话虽如此抱怨,它的声音听上去却颇为愉悦。
待大家都走了,段知微拿了一把找木匠打的摇椅,躺在桂树下看星星,夜空如一块柔软的黑色绒毯,璀璨的星河横亘其间,像一条往远方延伸的银色光带。
袁慎己在房间沐浴完,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她在椅子上惬意躺着,不由失笑道:“白日繁忙,夜里难得闲暇,竟然在这里看星星。”
“马上便又是七夕佳节了,我在琢磨着推出什么新的吃食。”段知微抬手拉着他过来。
袁慎己在墙边摘一朵盛放的蔷薇挽到她发髻边上:“今年地气比往年暖,花儿开得也好,衬你。”
二人一齐在摇椅躺下,拉着手说说话,说起凉州黄昏的大漠红日,要远比长安更加远阔苍茫,临街的突厥、吐火罗的商人们用藩语大声揽客,空气弥漫葡萄美酒的馥郁果香。
袁慎己问道:“还想再去一趟凉州吗?”
段知微想了想:“凉州不比长安繁华富庶,但是边邑天高云净,凉州城高峻巍峨,我也想带着你去逛逛。”
她转过来眼睛亮亮看他:“有间肆铺专卖红柳烤羊肉,可好吃了,那肉一点膻味儿都没有。”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将她搂入怀中,段知微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不禁有些脸热:“夜深了,我们回房吧。”
袁慎己觉得有道理,从善如流站起来,手臂稍稍使劲,一手把她托起来,段知微伸手锤他的肩膀,觉得硬邦邦的。
这人轻笑道:“过些时日金吾卫有场马球需要打,你克制一下,在我身上少留些牙痕。”
“滚”她毫不客气地笑骂道。
这边幸福的有情人你侬我侬,另一边西市一家肆铺却传来痛苦的哀嚎......
这家贩售古董的肆铺隐藏在热闹坊市间,旁边是回鹘放债人的聚集地,因此那片集聚地每日都很喧嚣热闹,导致这家古董铺子更像隐进了尘烟中一般平平无奇,无人注意。
回鹘商人阿依苏两年前跟随祖父骑着骆驼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在这条街随着亲戚当起了放债人,每日都轻松地等着那些挥霍无度的贵族子弟、负债累累的商人来到这里,将他们的土地、奴隶、古董抵押给自己。
一定是那葡萄美酒、和肤白貌美的栗特美人带来的诱惑,阿依苏在酒肆挥霍了一日,路过那家紧闭着大门的古董铺子,生起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他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这肆铺常年不点灯,只有一点儿月色透过窗棂斜斜照入,空气里满是陈年的霉味,混杂着各色青铜器的铜锈气息。
让人觉得喉咙发痒。
阿依苏那双贪婪的绿眼睛拂过褪色的字画、残破的瓷瓶以及一些斑驳的乐俑。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他觉得无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余光撇到挂在墙上的一个方形铜镜,顿住了脚步。
那镜子背面刻着清晰的武士斗兽纹。
作为一个收货经验丰富的胡商,他认出那定然是战国时期的铜镜,起码价值千金。
“这位郎君,真真好眼光。”
阿依苏被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身,一个身着玄色澜袍的老人站在他身后,苍老的脸颊隐藏在阴影里。
阿依苏毕竟刚饮了两大桶葡萄酒,整个人还处在酒醉的眩晕中,因此粗鲁道:“老头,这镜子价值几何,我要了。”
老人道:“不贵,你给四贯便是。”
阿依苏震惊的睁大眼睛,这样一个自战国传来的铜镜竟然只要四贯钱。
他收了收神,重新换上一副傲慢张狂的模样对着老人嫌弃道:“你这老儿把我当猴耍!这镜子边角有磨损,镜面甚至都发黑,竟然敢收我四贯钱?”
老人气定神闲:“郎君愿出几何?”
阿依苏暗暗捏了捏拳头道:“一贯钱,这破镜子只值一贯钱,你这老丈不要不识抬举。”
旁边的回鹘聚集地可是他阿依苏的地盘,若这不识相的老头不答应,他去喊一群人将镜子抢了便是。
老人隐在黑暗中,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以。”
阿依苏很自得,一贯钱便买到了战国年间的真家伙,他立刻跑回自家取出一贯钱来,扔到古董铺子的柜台上,然后将镜子捧回自己的住处,将镜子挂在了正厅最显眼的地方。
阿依苏遍请了所有亲友来家中,一群人吃着烤全羊,饮
着葡萄酒向他道贺,阿依苏的得意到了巅峰。
快活日子过了没一天,夜里阿依苏觉着口渴,提着油灯路过正厅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端正挂在墙上的镜子,似乎蒙上一层浓厚的水雾。
阿依苏举着油灯、缓缓凑近,抬起袖子想将水雾擦拭干净,却发现那镜子越擦越糊。
他手上拿着的油灯,那豆大的芯子突然变成了冷厉的蓝色,一下蹿到天花板。
阿依苏吓得扔掉手中的油灯。
铜镜里起了一层浓厚的怪雾,那雾是铜锈般的灰绿色,如同青砖上腐烂的苔藓。
浓雾在镜子里剧烈翻滚着,阿依苏打了个寒颤,刺骨凉意从头顶蔓延全身。
他想跑,双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想喊叫,喉咙却像堵了一层棉花。
最后那阵浓雾终于开始消散,镜子中一个巨大的夜叉显现出来,它的皮肤也是腐败的灰绿色。眼睛是跳动的火焰,头上长着弯曲的角。
阿依苏闻到了腐烂的气息。
他惊恐叫道:“明使保佑,这是魔鬼现世了!”
夜叉凑近了镜子,它的声音宛如青铜器互相摩擦而发出的尖利声响:“阿伊苏......为我献上新鲜的人血吧,为我献上跳动的心脏吧,只要你按照冬秋夏春的时序,为我杀几个衰老的、中年的、年轻的、稚气的人,你与我,将得到永生。”
魔鬼威胁:“若你不从,那便将堕入无边的噩梦再也醒不过来。”
阿依苏没有办法,他去古董铺子找那老人算账,铺子已经人去楼空,他只得成日在长安城转悠,寻找好下手的目标。
曲江畔的杏园,寻常时候只有一个孤苦的老人在那侍弄花草;光行坊医馆众多,来这儿的中年人不少;许多年轻郎君需从延平门出城......
只剩下最后一个稚童......该从哪儿去找呢......
第二日清早,袁慎己便接到了长安城要严加巡防的指令,一大早连朝食都没吃就走了。
暑天实在是炎热,段知微昨夜睡得晚,又听了一晚聒聒的蝉鸣,不免连打几个哈欠。
果肆拉着驴车送来了几罐腌渍好的乌梅来,段知微豪气的将几罐子乌梅照单全收了。
乌梅可是好东西,消暑的乌梅饮子、凉水荔枝膏都缺不了这个。
除去各色冰凉饮子,乌梅还能切成碎加进炒饭里,或者做乌梅酸甜藕片、乌梅糖醋小排、乌梅茶泡饭。
昨晚大家在院中纳凉,便是一人一碗乌梅茶泡饭。在幽静夏夜听着蝉鸣,看着星空,吃上一碗乌梅果香和馥郁茶香交织的香甜茶泡饭,那才是最大的享受。
不过眼下段知微准备在食客们来之前熬煮一份凉水荔枝膏。
虽然这饮子名字叫荔枝膏,但其实与荔枝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最后煮出来的时候能尝到荔枝味儿。
段知微觉得这纯属胡扯,她喝不出半点荔枝味。
大约岭南荔枝稀少,借了个名儿好卖罢了。
反正长安的群众,基本上不知道荔枝什么味儿。
将乌梅与肉桂、砂仁一起在火房里小火熬煮,段知微到后院里洗生姜、磨姜汁,却见蒲桃抱着铜镜出来,坐到井边儿,拿一块干净苎巾仔细给怀里的铜镜擦拭镜面儿,一人一镜看上去相亲相爱。
段知微笑道:“坐到井边倒是罢了,只是仔细着点儿,别摔了。”
镜子看上去也很喜欢被人精心擦拭,在蒲桃怀里语气轻快地给她讲些西域路上的故事,逗得蒲桃哈哈大笑。
段知微回到火房,将姜汁倒入乌梅汤里继续大火熬煮,肉桂磨粉,加入乳糖,静待乳糖化开。
小狼也醒了,进火房帮忙,他拉开面粉缸,透过窗户偷偷去看蒲桃和铜镜互动,一脸的不高兴。
段知微揉揉他的脑袋:“别不开心了,回头你把语言学好,也加入她们就是了。”
小狼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能听懂别人说话,但是因为之前漫长的奴隶生涯,小狼从未与人交谈过,只被商贾非打即骂,因此他到现在没办法说完整的句子,说得最多的就是“嗯”。
段知微见他低头失落的样子,颇觉不忍,刚要开口,却见阿盘抱着铜镜神色张皇的进来:“不好了,刚刚在食肆外头,来了辆马车抢了蒲桃就跑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好魔镜坏魔镜关于永生是……
段大娘急得团团转,一连叠声道:“祸事了,这怕是被人牙子给抓走了。”
她赶紧拿了帷帽就要去长安县报案,段知微牵了驴车要去趟金吾卫和大理寺,食肆众人慌张的忙作一团。
最后还是立在一旁的铜镜虚弱开口道:“我大概能知道蒲桃在哪。”
蒲桃坐在门槛上跟铜镜说话,一辆马车从门口极速驶过,在地上扬起极大的尘土,然后马车伸出一只手,不顾她的挣扎和喊叫,将蒲桃拉了进去。
铜镜一边安慰她不要慌,一边努力忍痛将镜子角磕破,然后从马车上滚落下去。
一直滚到食肆门口,让到门前泼水的阿盘发现,这才知道蒲桃被人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