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添蜜一匙
孩童们也喜欢她,她的兜里总会揣着一些零碎的白饴,大方分给孩子们。
段知微接受不了这么好的阿婆,很快就要大限将至了。
她难得含了些眼泪,还未来得及落下,却被人抢先一步--阿婆院中那小小库房突然传出婴孩的哭声。
她与袁慎己对望一眼,双双跑过去,那库房上捆着结实的锁,但这难不倒骁勇的武将,很快这锁被他劈开。
里面是一个散着头发的黑衣妇人,她看上去好崩溃,正抱着哭闹的婴儿耐心的哄。
嘴里不住道:“小祖宗,老娘求你了,别哭了。”
见到段知微两人,她赶忙站起来,褪下柔情的神色,换上一幅戒备的样子。
气氛正剑拔弩张,一只黑色的大鸟突然盘旋着降落到院中,冷笑着看着眼前几个人、还有妖,声音阴冷着说道:“终于被我找到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满城帝女花阿婆真正的愿……
鬼车鸟在地上磨了磨锋利的爪子,朝着段知微露了露尖利的獠牙:“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那个小婴儿的味道,果然跟着你大有收获。”
这是段知微第二次在长安见到这么诡异的鸟儿。
周身萦绕着黑紫色的瘴气,羽毛枯焦如烈火般烤过,最重要的是,那些羽毛间夹杂着一些灰白的骨渣。
段知微极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是什么生物的骨渣。
袁慎己将她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的陌刀,刀的寒芒发出刺眼的光。
“把那个孩子给我。”
它的声音喑哑又低沉。
“你做梦。”说话的竟然是身后的青奴,她轻柔的把婴孩放入摇篮中,再给摇篮补一层结界,而后冲着鬼车鸟而去。
袁慎己也立刻跟上。
段知微穿过那层如温水般柔和的结界,抱起在竹篮里哭得伤心的婴孩,轻轻哄了起来。
鬼车鸟受到此等挑衅,立时伸出锋利的爪子与他们缠斗起来,那爪子与袁慎己的陌刀相击,震得屋檐簌簌颤栗。
双方打得有来有往,他的陌刀一下划开鬼车鸟的翅膀,伤口处立刻冒出一阵浓厚的腥臭味。
鬼车鸟被激怒,怒吼着伸出锋利獠牙和青紫色的舌尖,而后身上黑羽立起来,如同万千箭矢像袁慎己和青奴射过去。
袁慎己熟练用陌刀挡住朝他进攻的羽毛,那羽毛如钢铁一般硬,跟刀碰一起时,星火四溅开来,然而他只能做到自保,想护住青奴颇有些困难,她被这些黑羽打得节节败退,脸上刮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鬼车鸟已经没有耐心与这位武力高强的金吾卫再多耗时间,她蓦地腾空而起,绕过他,对着段知微手中的婴孩俯冲而下。
一块破损的波斯毯子从窗子的罅隙飞出来,挡住了鬼车鸟的一击,青瓷小妖也爬出来,手中不断幻化出石头朝着鬼车鸟砸去,华严经化作的小沙弥闭上眼睛开始念诵:“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华严经本就缺页,他念诵的也是断断续续,但是鬼车鸟却似乎真被这样断续的念诵消磨掉了法力,重新落在了地上。
袁慎己终于摆脱了一直缠在他四周的羽毛,重新提刀与鬼车鸟缠斗,段知微也意识到了,护在她与婴儿身侧的妖怪是好妖。
于是她弯腰去问青瓷小妖:“这鸟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
比如猫、蛇之类的、鸟的天敌们,如果它怕猫的话,段知微准备回食肆把金华猫带过来。
小妖们叽叽喳喳,抢着道:“鬼车鸟怕狗。”
“她有个头被恶犬咬掉了,鬼车鸟十分怕狗。”
段知微想起那两只追着小狐狸不放的猎犬。
她有了计较。
段知微重新把睡着的婴儿放回篮子里,请几个小妖保护好他,而后从后门溜走。
那家卖蜜汁肘子的店跟金鱼巷只隔了一条街,她一路狂奔过去我,那家肘子店的肆主正在前院跟回鹘放债人拉扯周旋,两只猎狗在他身后朝着放债人狂吠。
都没有牵绳子。
段知微离得远远的,拿起块石子扔到狗头上,转身就跑。
猎犬最爱捕捉狂奔的猎物。
段知微跑了几步就发现根本跑不过它们,她翻身上了墙,从屋檐上小心引着猎犬,一路回到曾阿婆的瓦房外头,而后大喊:“袁郎,快出来!”
袁慎己已经好几刀砍在鬼车鸟身上,正占上峰,听到她的求救,赶忙出来,鬼车鸟怕他逃跑,扇动翅膀死死追着他。
而后看到了那两只垂涎三尺的猎犬。
出于天性,两只猎犬立即放弃了段知微,朝着鬼车鸟奔去,上去咬它的脖颈,在地上扬起一圈尘土。
袁慎己再次加入战局,这回他终于成功将那把锋利陌刀搁在鬼车鸟的头上,正要挥刀,后面突然一句:
“刀下留妖。”
穿着破烂白袍的独孤带着那两个打扮奇怪的捉妖司门人,晃晃悠悠来了阿婆家中。
趁着袁慎己手一顿,鬼车鸟立即要展翅飞走,独孤随手扔了个什么,那鸟被一圈金色的线捆绑,直接摔在地上。
段知微被两只狗追着,又要逃跑还要爬墙,跟神庙逃亡似的,累得双腿打颤;自家夫君与鬼车鸟缠斗良久,陌刀上砍出两个大缺口,虎口都被震得裂开。
而这位捉妖司最高长官晃晃悠悠过来,轻松一出手捉住了体力不支的鬼鸟。
这跟不劳而获、坐收渔翁、捡了个钱匣子有什么区别?
段知微不免阴阳道:“独孤律令来的真是时候,再差一小会儿,这鬼车鸟就被我家夫君打死了。”
独孤笑眯眯的不跟她计较:“放心,这功记在袁都尉头上,朝廷有什么赏都归你,我绝不沾染一分。”
段知微懒得理他。
他意味深长往她一眼:“或许过会儿你还有求我的时候。”
段知微差点把鼻子气歪掉,她今天就是从屋檐上跳下去也不可能求他一下。
独孤拍了下手,其中一个属下将倒在地上的鬼车鸟收进行囊里,而后对着独孤行一礼,先离开了。
剩下的小妖怪们都感应到这人身上强大的灵力,吓得缩到青奴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盯着他瞧。
青奴刚刚被鬼车鸟伤得不轻,站都站不稳,无奈她是所有妖怪中最年长的、妖力也是最强的,只能咬牙挡在众妖身前,与独孤对峙。
独孤道:“你们偷取孩童的魂光,是为了给人续命?”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解释道:
“每个孩子只偷了一丢丢,不伤身的。”
“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吧。”
青奴叹口气:“这些都是我让他们做的,与他们无关,我自与你去捉妖司领罚。”
段知微在一旁帮腔:“她还保护了个小婴儿不被鬼车鸟伤害。”
房内突然传出剧烈咳嗽,段知微赶紧跑进去:“阿婆。”
独孤也撇了眼房间,掐指一算了然道:“今日这座房子里、有人大限已到,此刻泰山府君怕是已经出发来收人了。”
青奴与众妖神色一变。
曾阿婆倚着床榻咳嗽的厉害,段知微赶紧扶住她,帮她拍拍后背。
曾阿婆虚弱望她一眼:“它们都在吧?你能不能......让我最后见它们一眼。”
段知微惊讶望她一眼:“原来您知道。”
曾阿婆道:“我一直知道。”
她年纪大了,头脑却还是很清楚,搁在青瓷碗里的茶水,隔了夜被悄悄换了新的、她喝一口、那水还是温热的。
屋檐上被大风刮跑的瓦砖,她还未来得及找泥瓦匠修补,就不知道被谁补好了。
她一直觉得很困惑,直到有一日,她半夜醒来,发现捡来的波斯毛毯竖在那里,一边用自己身上的丝线帮她织补衣裳上的大洞,一边跟桌案上的妆奁聊天。
那个波斯毛毯在胡商的酒肆里兢兢业业摆放了几十年,身上沾了无数踩踏的痕迹、烤羊腿的油痕还有酒鬼不慎洒下的美酒,早已经面目全非,胡商有钱,直接命奴婢将毛毯扔出去,又挂了新的在酒肆。
毛毯伤心的躺在黄土地上。
曾阿婆在外做工,正巧撞上这一幕,她进到酒肆小心翼翼问胡商,这个毛毯她能不能捡走。
胡商眼珠子一转,让她在酒肆白做一天工换取他不要的毛毯。
于是曾阿婆任劳任怨的在酒肆洗了一天碗碟酒杯,也没要工钱,她细心把毛毯卷起背回了家,去外头运了好几桶河水,细细把毛毯浆洗了几遍,又放到太阳下晒,毛毯终于勉强露出原本华丽的狩猎纹。
物妖们很爱她,她也珍惜妖怪们的陪伴。
只是她一直不敢讲,生怕小妖们会离开,也觉得只要互相陪伴在身边、那就很好了。
段知微去喊了一声,众妖们立即挤了进来。
曾阿婆请段知微从床底拿出一个大箱子,那里头放着她给妖怪们准备的礼物,给青瓷小妖准备的绿色衣裳、给波斯毯子一罐子带着桂花香的澡豆、给青奴准备的一把扇子、给华严经小沙弥准备的一个小木鱼......
她已经很虚弱,妖怪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知微一边擦眼泪,一边去看站在一旁的独孤:“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就好像刚刚坚决不做请求的人不是她。
独孤望一眼哭成一片的妖怪,然后说:“只能宽限一天,我在泰山府君那的面子也只值一天。”说着拂袖离去。
段知微也跟着袁慎己离开,把时光留给阿婆和妖怪们。
段知微拉拉袁慎己的胳膊,担忧的问:“妖怪们会怎么样,捉妖司会把它们全部捉走吗?”
她想起那个奇怪的门人,他将鬼车鸟像垃圾一样扔进行囊里的模样。
袁慎己安慰她:“若你不放心,我们明日再来看看。”
第二日,段家食肆闭店了一天,大家都来到了曾阿婆家,她今日精神头很好,花白的头发梳了个义髻,簪了朵菊花,穿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裳。
食肆众人夸赞道:“阿婆你今日真漂亮。”
曾阿婆笑眯眯道:“可不是,年轻时候我也是个美人,我那夫君对我一见钟情,第二日就带了媒人到我家提亲。”
青奴的眼睛已经红肿,她搀扶着阿婆道:“我们今天准备去曲江边走走。”
段知微忙道:“我们家有马车,坐马车吧,这样比较舒适。”
袁慎己很快驾着马车过来,青奴把阿婆搀扶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曲江。
八月末,又下几场雨,曲江一池子残荷枯叶,所幸今日天气晴朗,天空澄澈瓦蓝,倒是驱散了不少阴暗的氛围。
池畔的菊花丛果然未开,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