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筠姐儿道:“娘,孙家的小郎君听说得了咳疾,孙家姐妹随她娘又回馆陶了。我们先生今日就说先不上马球课了,说人不齐呢。”
锦娘也有所耳闻,说周四娘子专门陪读两个女儿,把儿子放家里。说实话,便是马养娘再精心,锦娘都会把孩子们拢在身边,因为下人们只是把伺候当成一种工作,锦娘自己就曾经做过丫鬟和做过生意,将心比心,肯定是做母亲的更细心妥帖。
孩子年纪小本来就容易多病,就更需要大人看顾了。
但这是人家的安排,她也不予置评,只是道:“既然不打马球,你把帷帽拿回来洗洗。”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很快就摆饭了,等饭毕,蒋羡带着锦娘到厨房。
橘香本来正喝着羊汤,做厨子的也就这点好处了,主人吃饭她能跟着喝汤。见蒋羡和锦娘进来,赶紧放橱柜底下,又胡乱抹嘴:“娘子,郎君,可是有事吩咐?”
平日这两人贵脚几乎都不踏足厨房的,难不成是来抓她偷吃的?天地良心,她可是采买菜从来都是最省钱的,报账也从来不乱报的人啊。
却见蒋羡清咳一声:“娘子要做菜,你拿些橙子和雪梨出来。”
橘香一溜烟的跑去井里把篮子拉上来,麻利的把果子拿来,没办法天热储藏不容易。她是偷吃心虚,殊不知锦娘根本没有留意她,就见蒋羡轻松用刀子削皮,又演示给锦娘看。
锦娘看他放酱料很随意,忙用笔记下:“等等,你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法醋放了几勺?”
“少许放些就好了,我从来不记几勺,主要看菜有多少。”蒋羡如此道。
锦娘只好道:“好吧,我就先按照你现在做的份量做,等以后我学会了,就会这么游刃有余了。”
娘子说话实在是太可爱了,蒋羡忍不住笑的脸都疼了:“十年做一次饭么?”
他曾经听岳母说娘子减肥的时候是自己做菜,减肥下来之后,就怎么都不进厨房,立马请了下人。
锦娘听他挖自己的底,打了他一下:“真是的,总爱说大实话。”
“哈哈哈。”蒋羡捧腹大笑。
把美食笔记做好,锦娘在次日一个人到厨房又复刻了两遍,成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料,魏夫人那边又有事请她过去,锦娘不明所以,连忙让范思备车送她过去。现在家里分工是刘豆儿负责蒋羡那边的事情,举凡公文书写甚至外面应对都是他,陈小郎帮锦娘打理家务,范四现在便负责锦娘出行。
等锦娘赶到时,正好外面来迎她的人是魏夫人身边的心腹,见到锦娘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姑奶奶,您能过来太好了。”
“到底是有何事?怎么火急火燎的。”锦娘不明所以。
那心腹道:“也不知怎么今日早上起来我们夫人就不进水米,喊大夫过来,说是心窍迷住了。四姑太太请了几个道士在外头念经,也没起色。”
锦娘心想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念经拜佛都是迷信,她这个人也是遇到大事胆子就更大,因此只沉着的走了进去。心腹跟在后面道,这位半路联宗的三姑太太遇到事情还挺有静气的。
此时,魏夫人正躺在床上 ,周围倒是站着她的几位族中的妯娌妇人,锦娘平日与她们熟悉。虽然她不是魏家真正的姑太太,但她妻凭夫贵,丈夫是本府推官,有个官夫人的身份在这里,自然又不凡。
锦娘把手放在她鼻息下面,见还有呼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应该是突发晕厥。”
大抵是因为锦娘上辈子写剧本的时候,曾经写过一本关于医生的故事,查过许多资料,甚至她有一位编剧朋友也这般过。仿佛就有这种叫血管迷走性晕厥,她虽然不敢十分断定,但想来应该无事。
她道:“这病房里不宜有太多人了,我先在此处守着,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无法醒过来,就让巽医馆过来施针。桂英,你去厨下那些盐巴和水来。”
等她醒了,多补充点电解质就好了。
众人见她成竹在胸,便先退下,锦娘不让人轻易挪动她,她看了大夫的诊断也是晕厥,是差不多的意思。
真是富贵险中求,若是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魏家会把过错推到她的身上,然而魏夫人醒了,她便有功劳。
想到这里,她对阿盈道:“你把我手绣的莲台观音拿来这里镇着。”
这幅观音像也是给自己加持光环,这一幅普通的观音像五十贯左右,但若是有些光环加持,不知道的人恐怕二百贯也愿意买。
将来有一日,她若重操旧业,便只卖观音像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等阿盈出去之后,魏七郎跑了进来,锦娘看到他倒是很诧异:“七郎怎么在这里?乖孩子,你娘只是在睡觉,你先去读书吧。”
“三姑母,我是溜进来的,我娘没事儿吗?”魏七郎很担心。
锦娘知晓魏夫人颇宠爱小儿子,七郎的大哥都已经娶妻了,跟着魏大人在任上,七郎却不耐舟车劳顿,所以魏夫人一直陪着小儿子在老家。
母子二人自然是感情很深厚,也难怪魏七郎担心母亲。
“没事儿的,你好好读书,我在这里守着,你还不放心么?”锦娘笑道。
说罢,见魏七郎还那样憨憨的站着,她有些于心不忍:“好孩子,不如你拿纸笔来,咱们俩一起为你娘抄写经书,好么?”
这些也不需要他亲自拿,吩咐一声,很快就有人拿过来,锦娘就和他在一起抄经书。二人还时不时说些话题,锦娘属于是那种只要想聊天,和路上的狗都能聊几句的人,也因为她有两个孩子,和魏七郎也能聊几句。
“就是说你每日读完书,还得吃宵夜么?”
魏七郎点头:“是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吃梅花汤饼,但是只有在冬天才能吃到。”
锦娘笑道:“这梅花汤饼开胃理气、清肺热,若是做的好,对身体也很好的。”说完她心想,这小孩还挺会吃的,梅花汤饼可不是直接在汤里放梅花就好,还很复杂,一般是先把梅花洗净、切末,用檀香煎汁,和梅花末、面粉混匀做成馄饨皮状,再用用梅花形模子在皮子上凿取梅花形薄片,最后把梅花形薄片放入熬好的鸡汤中。
二人说了些话,又低头抄写经书,过了一个时辰,魏夫人悠悠的醒了过来,锦娘忙让人喂了盐水进去。看她还是很虚弱,不让人挪动,只是让再把大夫请来。
魏夫人醒来就见锦娘坐在身边,再看到魏七郎也在这里,心中稍安。但见锦娘丝毫不居功,等大夫说无事,只需静养,她便带着她的莲台观音绣像离开了。
还是心腹告诉她说这次全赖锦娘主持大局,当然这心腹此次也收了锦娘私下送的一对二两重的金镯子,不遗余力的说着她的好处:“咱们都慌了手脚,隔房的八太太还说要不要准备寿材,是三姑奶奶探了探您的鼻息,又把她的莲台观音请了过来,让我们拿了盐水过来,亲自在这里和七郎君一起抄写经文。我们本以为也是唬人的,没想到您还真的醒了。”
“这般说来,还真的仰赖她了。”魏夫人道。
心腹笑道:“可不是。”
魏夫人看了那心腹一眼:“这两年我和她相处,见她这个人是有好事不会凑上来,但关键时刻比家里真正的亲戚倒是还要靠得住。”
心腹虽然说锦娘好话,但也怕魏夫人怀疑自己,忙道:“您说三姑奶奶是为了和咱们家结亲吗?”
魏夫人摇头:“我试探的问过她关于筠姐儿的亲事,她说娃娃亲指婚并不可靠,不如等女儿长大些,看她性情如何,再择一相配的。”
心腹没有做声,又听魏夫人道:“其实蒋家一门双进士,蒋羡还如此年轻,官声极好,才干也很不错,家境也非常殷实。”
……
锦娘这边回来之后和蒋羡提起此事,忙道:“这魏夫人和邬娘子是姻亲,若是邬家大老爷举荐你,那就太好了。”
“娘子真是深谋远虑。”蒋羡也是不得不佩服锦娘,她看起来不似别人那样一下就和人家关系搞好,但是细水长流总能找准机会。
但话说回来,娘子若是不会绣观音像,或者手里有钱,不会做的那般一气呵成。
至于魏夫人好了之后,锦娘又去探望了一回,则赴刘大娘子之约。
刘大娘子见到纪夫人和锦娘都微微颔首,几人游玩了一番,锦娘不必开火,早早就做好了,只等在旁边说话:“我也不太擅长庖厨,便只做了些下酒菜,大娘子莫怪罪。”
“你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作个耍子罢了。”刘大娘子道。
锦娘心想虽然之前有段时间二人关系不错,但如今她丈夫官位高,自己要小心说话才是,故而笑道:“我还是真羡慕您,刀功那般好,这荔枝白腰子的做法怕是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听锦娘这般奉承,刘大娘子只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大族女子,行事含而不露,恼人或者不恼人人家也不知道。
纪夫人吭哧吭哧做了一锅鸡汤出来,不知放了多少山珍人参在里面,她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反正图个贵就对了。
倒是蓝氏做的葱白泼兔算得上很拿的出手了。
蓝氏本乃勋爵之女,家世不凡,性情又率直,原本钱娘子在的时候,她二人都在钱娘子麾下,如今蓝氏得了刘大娘子青眼,锦娘也为她高兴。
很快蓝氏就成了刘大娘子的座上宾,锦娘这边知晓蒋羡和韩效关系不错,她也不必走夫人路线,只是面上过的去就行。
往往夫人交际,都是为了促进家族男子往来,但若男人们已经熟识,锦娘也偷个懒。
果然,重阳节时,韩效邀请蒋羡一起登高,二人微服出行,锦娘正好把新衣裳给他换上,又道:“要不要背诗袋出去?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是一时兴起就吟诗作赋。”
“娘子,我要背你以前给我的的那个诗袋去。”蒋羡非常喜欢锦娘做的诗袋。
锦娘笑道:“好,我帮你装上。还有点心、帕子、荷包,让下人拿着就好。”
蒋羡自是道好。
至于锦娘这边则和儿女们一起在玲珑馆打秋千玩耍,并不出门,玩累了,她姐弟二人打双陆或者下棋,锦娘便在榻上休息。
她们家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宁静中透着活泼之意,若猛然来个大大咧咧,太过活泼的人,家里反而受不住。
却不料此时说刘大娘子上门了,锦娘赶忙迎了出去,只见这刘大娘子身边站着两个男孩一位姑娘。锦娘听说过韩效成婚数年也无子,刘大娘子进门三年也无所出,故而韩效纳了两房妾,长子是妾侍所出,次子是刘大娘子所出,还有个小女儿也是偏房所出。
但锦娘还是很佩服刘大娘子这一点的,她对几个孩子明面上都是一视同仁,比纪夫人高明太多,纪家妻妾不和不知道生了多少事。
迎了人进来,锦娘让筠姐儿带弟弟妹妹们去后院玩,又单独让人看茶上果盘,方才笑道:“我家官人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我还在想怎么打发光阴,不曾想有贵客上门。”
刘大娘子嗔怪:“你这般客气做什么?咱们俩既是亲戚又是旧相识,之前那般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
见刘大娘子这般亲热,锦娘也同她叙旧:“不知东京的亲戚们都如何了?我们常年在外,也不知道这些。”
自从蒋家兄弟双双中进士,蒋家也算是门庭热闹起来,刘大娘子笑道:“你嫂嫂又生了个小闺女,我们过来这边时,家里正抓周呢。就连宣哥儿定了亲事,定亲的人是朝中枢密院承旨姓邬的人家。”
“原来是她家?”锦娘心想这事儿还真巧。
刘大娘子笑道:“怎么,你认得么?”
锦娘则道:“上一任府公的儿媳便姓邬,我们有些往来,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她家,没想到还真是。”
“那还真是凑巧。对了,我听说纪家任期就要到了?”刘大娘子很快转移了话题。
锦娘点头:“今年应该是纪家在大名府第三个年头了,估摸着任期是要到的。咱们府上有好几处出缺,判官不知道点了没有?”
这方面刘大娘子门儿清:“点了,我今儿正与你说这个。新来的判官姓夏,他原先是我爹的门生,他倒还好,只他娘子是个有名的胭脂虎,常常闹的不可开交。人家说若是有个母蚊子在 ,她都恨不得拍死。原本姓夏的,前途大好,听闻是上官送了对俏丽的丫头去,被他老婆打烂了头,两家交恶,也因为这个他升迁不顺。”
“咱们可不会送女人给她,应该无事吧?”锦娘道。
刘大娘子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这个媳妇专爱干架桥拨火的勾当,凡事爱掐尖,无事还爱到处传话,搅弄风雨。我也是怕等她来了,弄的咱们俩有什么误会,专门同你说说。”
锦娘满脸感激:“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就怕得罪了人是小,到时候大家这般好的关系反而闹的不好。”
“我也是这么说呢。”刘大娘子松了一口气。
但她来的根本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东拉西扯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说你们魏家本家就在大名府?”
锦娘还在想她今儿为何又有通家之好的意思,原来因为自己和魏家的关系,倒也不动声色的道:“是啊,虽说是远亲,如今见面已然联宗,只作亲戚们往来。但人家高门,我们寒门,不好高攀。”
刘大娘子笑道:“既然是一家子,总有些香火情,若说高攀,便是太过了。”
“您说的是。”锦娘附和。
刘大娘子见锦娘处处以下僚之妻自居,对她很是客气,心中有些觉得没什么意思。但锦娘却想自己若是真的处处和刘大娘子以平等的身份相处,两三回就让人家觉得自己拿大了,到时候还有可能反目,如此这个距离刚刚好。
二人都敷衍几句也就散了,等夏判官带着家眷上任时,纪通判却被调任下州区做知州了。
锦娘和纪夫人关系素来不好,自然是不准备践行,但周四娘子之前因为王老夫人的关系和纪夫人关系不错,她还得送去程仪。
纪夫人脸色很不好,她本来情商也算不得高,见着周四娘子就抱怨道:“好歹咱们是大名府的通判,却去下州做个知州,这一往下面去,将来怎么还回的来哦……”
周四娘子不知晓安慰什么好。
锦娘却想这邬娘子看似宽和大度,口碑极其好,没想到给人家来最狠的一刀,真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