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二人说话间就在门口分手锦娘从二门进去里间,蒋羡在外面男客处。女客这里,许家几位嫂子都在这里,济济一堂。听说许氏娘家侄儿约莫十几个,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她五弟的儿子,年纪不大颇有才名。
锦娘进来后,大家相互见礼,她是又见到许三嫂了,是个极其好打扮的人,借钱都得打扮,今日穿着洒金的裙子,银錾金的冠子,身边站着的二十多的年轻媳妇,应该是第三任儿媳妇了。
“弟妹有了身子了吗?”许氏问道。
锦娘点头:“是啊,刚怀上不久。”
许氏还欲说什么,又有新客来,她就赶紧迎了出去。站在锦娘身边的方妈妈想,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妯娌帮忙迎客进来,再一处进来说话,许氏却放着满屋的人不理,亲自一个个出去迎客,里面也没人领头。
方妈妈想以前她眼界也窄,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觉得许氏至少管家还成,只是节俭了些,如今跟着娘子出去外面六七年,也是见多识广,才发现许氏能力其实非常一般,只不很会为自己打造名声。
什么节俭啊,什么贤惠,什么怜贫惜老啊。
简直以为自己是完人似的。
这一点上娘子就不是这样了,她极其少为自己打造名声,唯一打造过的就是观音绣像的名声,纯粹是为了赚钱。
当然,锦娘现在过来是参加完婚礼的,不会说这些,她本身有身孕,也不能闻很杂的气味,遂去了曾氏那里抹牌。等许氏迎了客过来,见这里乱糟糟的,又暗地埋怨妯娌不下力帮她拢一下客人。
牌抹完,等午宴过了之后,新郎官就要去接新娘子了。锦娘正和郑家还有许家的亲戚们在一处说话,郑家的人当然是很高兴,郑氏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本以为了此残生,没想到两个继子接连中了进士,还连带蒋家六房也发达起来。蒋六夫人儿子们的成就,倒是成全了她,如今别人都喊郑氏一声老夫人。
周家是下午过来的,周大夫人蒋氏和儿媳妇张氏一起来的,周大夫人见到锦娘坐在那里,就使了个丫头悄悄把锦娘喊过去。锦娘大概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果然过去就是问二姑娘的事情,好在锦娘也早有了说辞:“我们才去不久,只见过一面,不曾想后来听说是命案,监司下了令说要严惩,我们也没办法。”
你不放高利贷弄的逼死了人,会被人抓到把柄吗?
周大夫人还道:“你们既然在大名府,花钱打点只管与我说,总要销了这事儿才好。怎么能撒手不管呢?大家总是亲戚呢。”
锦娘无意和她多说什么,只听着不说话,不远处的许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幸灾乐祸一笑。就不是人家家里的丫头了,见了旧主总要卑躬屈膝,腰都直不起来的。
若张氏是个正常人,现在当然会解围,毕竟周存之和蒋羡的关系还没有真的闹僵,但张氏上次被锦娘捅出假绸缎的事情,哪里还会解围,只是在一旁看笑话。
还是锦娘自己道:“周大夫人,我有件东西落在外面,要出去看看。”
如此才脱身。
等出来后,阿盈骂道:“这人也真是,自己养的闺女作奸犯科,还好意思怪别人。”
“谁理她。”锦娘想反正周二姑娘都被通缉了,周大夫人那里又何必呈口舌之快,毕竟自己有身孕呢。
何必和她计较。
周大姑娘六七年前人就没了,二姑娘一辈子不敢冒头出来,周存之的状况看张氏都开始送假货了就知晓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和周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周家人曾经阻挡她和蒋羡的姻缘,但也是因为在周家,她才被蒋六夫人见到,这也是锦娘不愿意计较过多的缘故。
也因为如此,锦娘等新娘子进门,拜见尊长之后,就回家了。正好她有身子,蒋羡也怕他身子骨不舒服,听锦娘说周大夫人质问她,蒋羡很是生气:“大嫂和周二嫂也没帮你说几句么?”
“没有。”锦娘摇头。
蒋羡道:“大嫂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咱们夫妇携着厚礼过去,作为主人家视若无睹。那周二嫂,之前她被人调戏,还是我把那人整治了一番呢,送假丝绸给我们,我们还怕她上当,她倒也作壁上观了。”
锦娘摆手:“罢了,说到底那是她自己罔顾律法罢了,咱们何不借此机会,正好就不往来了。”
蒋羡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锦娘素来会调节自己,等到次日塌房送来一千二百贯分红来,她的心情简直是好极了,再有庄子上送来的租子,再有送过来的柴禾、鸡蛋、鸡鸭鹅肉来。
她则开始给下人发福利,年底活计干的出色,从不偷懒的橘香、罗妈妈、陈小郎都是得了五钱的赏钱,一只鸡、一方汗巾。
这三人是搬到新宅后,从不无故缺勤,罗妈妈管着园子,每日闲杂人等从没有随意出入的,晚上小门也守的严实。橘香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厨房就是她和春纤二人,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一日出现品控问题,且味道还越来越好了,至于陈小郎,现下做的二管事,只要是锦娘交给他打听办的事情能头日办的,从不拖到明天。
锦娘还给她们三人用红布抱着银钱,红布外面特地写了表彰的话。
“今年是她们三个得了,到明年我的赏钱会更多,到时候我期待有更多新的人也能得到这个。”锦娘道。
一瞬间,下人们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蒋羡的书斋平日是虎头帮忙打扫,如今他爹罗大是家里大总管,虎子则成了蒋羡的小厮。
但虎头平日虽然也洒扫的干净,可不见跪下来擦着桌椅,今日恨不得把地下扫的秃噜皮去。
蒋羡还打趣道:“你这小厮,今日怎地如此勤勉。”
虎头挠了挠后脑勺:“我若做的好,娘子就会在许多人面前单喊了我出来发红布赏钱的,我家老奶奶还得了呢。”
似虎头这样刚出来做活的小厮,一个月不过五十文,自然想争上。
蒋羡听闻还愣了一下。
甚至,他在书斋累了,独自在花园散步时,准备到一进院找西宾时,听到习秋跟范四道:“你同你叔叔去信,明年过来的时候给娘子带些枇杷酒来,娘子不爱喝纯酿酒,她爱喝果酒。”
……
蒋羡想好啊,这才开始,还有人送礼呢!
这个年烹牛宰羊,过的极安逸,筠姐儿帮魏雄和罗玉娥都裁了一套衣裳,老俩口接到衣裳都欢喜的不行。
锦娘帮她两个买了个伺候的小丫头,又给扬哥儿挑了个小厮帮着跑腿,她爹因为不再起早贪黑做重活,人也发福了些,没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了,她娘也更不必说,更是油光水滑的。
今年魏家照旧接了锦娘过去,锦娘正跟魏夫人说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刚把送子观音绣好,竟然就有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些运道了。”
魏夫人也是人到中年生的魏七郎,因此倒是说了些心得,锦娘亦是记下。
锦娘她们在走亲访友之时,郝二郎和魏扬却依旧还在作文章,对即将要参加省试的他们而言,若是中了,此生际遇再也不同了。
但他二人读书也有区别,扬哥儿就和锦娘道:“郝兄的确很聪明,看起来也勤学,但今日姐夫出了一道题他却是破不好。”
扬哥儿虽然精神力不是很强,但他写文章一定要钻进去的功夫想,郝二郎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却太浮华。
锦娘知晓他是什么情况,放现代来说就是搞假学习,你说他没学吧,他还是在学,但又不是真心学。
“那怎么办呢?”锦娘也担心。
魏扬道:“我同他说了,他还有些不耐烦。”
锦娘道:“罢了,那你就先管好你自己,把省试考好。”
她总觉得弟弟平日不是那种很显眼的人,二十多岁了还很单纯,玩木工吃炸鸡,但是一到大考就考运不错。她还在想他是不是运气好,观察之后觉得不是,他也许不是非常聪明的头脑,但绝对踏实,肯钻研下功夫。
扬哥儿要参加省试,张家人比蒋家人还要紧张,张九郎亲自过来了一趟,他本人衙内脾气,却和魏扬这样老实书生倒是处的不错,也是以礼相待。
蒋羡反而安慰道:“扬哥儿还年轻呢,便是我哥哥,也是快三十岁才中的,你也不必太心急了。”
“你看他能中吗?”张九郎问道。
“这不好说,只能说尽人事得天命。”蒋羡也不是主考官,自然也不太清楚,再者临场发挥还是得看自己。
因为家中有备考的人,宁哥儿和筠姐儿也不能随意出去玩了,他们都过来锦娘这里,筠姐儿敬畏的看着锦娘的肚子:“娘,再过几个月我就又要有个小弟弟了么?”
“还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如今才四个多月,还有五六个月孩子生出来,你们就能一起玩了。”锦娘说着说着就打着哈欠。
筠姐儿比宁哥儿大点,心思也细腻许多,她对锦娘道:“我看到马养娘让宁哥儿在您面前说让她回来呢。娘,她老是纵容弟弟,这样不好。”
本来马养娘就不是家生子,当时只打算雇两年左右,后来她说她生活困顿,锦娘才让她帮着管院子。后来她总是宠坏宁哥儿,锦娘也没赶她出去,让她管着浆洗,马养娘觉得辛苦许多,也很失落。
可锦娘这里哪里有闲人,连蒋羡乳母罗妈妈时常还要上夜守门,罗大媳妇,人家还是大总管的媳妇,每天也要培土搬花扫园子。就连锦娘自己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累,但是做针线、操持家务也没个清闲。
但她一时不适应,锦娘也能理解,便同方妈妈说了,方妈妈说了马养娘一回:“未必你奶了哥儿一场,你就比我们都尊贵?娘子一个月给你三钱银子,一年两套衣裳,娘子的小衣亵裤还有姐儿哥儿贴身衣物也不必你洗都是贴身的丫头洗,你哪里活计就许多了?你若真的有别的所长倒也罢了,偏没有,还是安生些的好。你原本是个明白人,怎么现在反而糊涂起来了,先前娘子让哥儿早起读书,哥儿发懒,你就撺掇哥儿装病,后来,娘子让哥儿写完功课再吃饭,你又悄悄拿点心让哥儿先吃,你在哥儿面前做好人,还是娘子大度,不怪你挑唆哥儿,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赶出去了。”
一番敲打,马养娘才安分些,但是对她而言要么工钱高,要么待遇好,如今都没有,恐怕娘子还记恨她了,她便蒙生了退意,又说是外头丈夫找来。
锦娘亲自问她,说她愿不愿意离开,她又说是丈夫强求她如何?锦娘最后道:“你若不愿意,只管在府里,我替你说去。”
那马养娘期期艾艾的,已经有了去意,锦娘遂拿了契约来给她,又让她把箱笼体己银子带出去。如此也不必专门有管浆洗的了,就让各人的粗使丫头浣洗就好。
阿盈愤愤道:“之前跪着不肯走,如今倒是这般。”
锦娘想她自己求去也好,日后锦娘也好亲自管教儿子。
方妈妈心想娘子倒是仁义,但这也是阳谋,娘子平日行事果断,在马养娘的事情上却是给了好几次机会,并非是软弱,而是想让马养娘主动退出,将来宁哥儿也不能埋怨她这个娘。
又说马养娘离开半个月,省试开始了,数日之后揭榜,扬哥儿虽然在榜单倒数第二个,但总算是过了,省试过了,殿试只是看名次问题了。
蒋羡让家中园子摆了几桌热闹,锦娘也给了下人们赏钱,那边罗玉娥也打赏了一遍,不知道多高兴。
就连魏家都亲自过来庆贺,还送了水礼过来。
只是扬哥儿这名次太低,大家怕他到时候五甲守选,将来选官还得考一遍。
没想到人家殿试在四甲最后一名,可以直接授官。
在家大着肚子的锦娘没去看榜,听宁哥儿回来眉飞色舞道:“那些人差点把舅舅拉走,一人拉胳膊一个人拉腿,最后是张家伯父亲自派人把人抢回来的。”
锦娘想起扬哥儿那竹竿儿身材被抢,也是笑了。
原本婚期定的是九月,如今张家那边要求提前完婚,生怕进士女婿被抢走了,锦娘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第121章
却说姚掌柜和范庄头上京送租钱, 没想到正好碰上魏扬的亲事,锦娘让他二人住下吃杯喜酒再走。这次姚掌柜送了五百三十贯的银钱来,范庄头送了三百多贯来, 锦娘正给他们各自二十贯的工钱, 又各赏了他们两样时兴缎子、喜饼两盒、一角羊羔酒。
范庄头之前不知晓娘子娘家状况,如今见她弟弟竟然也中了进士,敬畏更添了一层。
这些钱加上去年的一千七百多贯的塌房和甜水巷宅子的赁钱, 如此便有两千五百贯, 她拿了五十贯让罗大和阿盈一起为弟弟操持亲事。其余的银钱和手里的五百多贯单独装在后头凑成三千贯,这是筠姐儿的嫁妆钱, 绝对是不能动的。
锦娘又把魏扬喊过来道:“张家姐儿马上就要嫁过来了,你们夫妇就要一同外放。我已然是同你姐夫说了, 把咱们家的两位傔从丁三和赵五给你带去, 保护你的安全。”
“姐姐, 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竟然中了,现在还是恍惚的,其实当不当官都无所谓, 只要和大家一起就好。”魏扬一想起做官还有点害怕, 他平日和别人争论都少呢。
锦娘笑道:“那有什么法子,偏偏你中了。”
不知怎么,魏扬想起郝二郎的态度有点心寒:“他未中,我中了,我也并未炫耀, 他却对我突然爱答不理的, 我们这几个月常常一起探讨学问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锦娘笑道:“若是我,我也未必能够有那个心胸。你中了, 人家没中,本来人家就难受了,既然如此,你何不包容一些?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我听说有位省试过了的士子被人骗去销云楼,结果被灌死了,你如今已经是进士,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你出丑醉生梦死,自己还得小心些。”
姐弟二人说了不少话,主要是锦娘叮咛,扬哥儿听,最后,锦娘给了她十贯银钱:“拿着花销吧,别小家子气。”
扬哥儿不要:“姐,魏家族里给了我五十两,岳父那边给了我五百贯做铺地钱,我现在不缺钱了。”
见他实在是不要,锦娘欣慰道:“好,那我就收下,反正到时候用到你婚事上。”
话说之前定亲时,张氏还说过魏家寒酸如何,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魏扬那么年轻,就中了进士。
周存之都让她送贺礼过去,见她还未打点,直接让外管事送过去的,他本人也亲自去了蒋家道喜,蒋羡又把魏扬喊过来说话,从蒋家离开后,周存之又去了张九郎家。
“你倒是好眼光,那魏家郎君着实是纯朴之人。”
选女婿就得选这种,没什么花花肠子,人还有学问的。
张九郎笑道:“我是看叔时专门教他,又想他是太学生,再有魏娘子能干,和魏家联宗,他便是不中,将来未必没有前途。没想到他如此争气,这次竟然连捷。”
女儿马上就是官夫人了啊,不成,他得赶紧催魏家婚事要快些。如今专门有些卑鄙小人,抢人家的姻缘。
周存之见张九郎心不在焉,也不好多坐下去,上了轿子之后,他想二十岁的自己肯定没想过快四十岁的自己竟然是这般。
这些纷繁的事情,锦娘倒是不知晓,她只是觉得魏家对自己愈发热情几分,真正有些平等交往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