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人生的命运真是莫测,就像她祖父当年可是大名府的府尹,蒋丽卿(筠姐儿)的父亲只是推官,她嫁的却是庶子,人家却嫁给嫡子了。
锦娘这边正和女儿一起做针线,她紫衣观音绣好了,正在绣送子观音。绣送子观音的空隙,她也替女儿在做金丝缎抽穗袍,让悯芝不必做别的,帮着筠姐儿一起做针线。
就连阿盈和青蓉都聚在一起纳鞋底糊鞋面,忙的紧。
但是大家都很高兴,蒋家现在和魏家联姻,魏家的排场他们是见过的,这样的府邸可不一般。
习秋就更欢喜了,她听娘子的,好生服侍姐儿,日后还能和丈夫一起去魏家,可谓是前途无量。
正好范四回来交洛阳的租子,一共二百七十贯,有二十贯买了牛和农具,其余的银钱悉数拿了回来。饶是如此,范四还有余钱,因为庄上除了粮食,还有家禽家畜还有树木,娘子说让他就地处理后当作盘缠。
还有多余的,他替习秋买了绢花妆粉还有一匹洛阳的时兴汗巾子。
习秋去厨房安排了茶饭伺候他吃,又笑道:“咱们姐儿说亲给魏家郎君了,这可是大好事,咱们俩定然是要跟着去的。娘子已经同我说了,让咱们好生帮姐儿打理外头的庄子田亩。”
“这是真的?”范四也跟着欢喜,他没想到姐儿的亲事这么快定下了。
“可不是,魏家小郎君在咱们家住了两个多月呢,可讨咱们郎主娘子喜欢了。魏夫人就亲自上门求娶的,不知道多欢喜。”习秋当然知晓自家姑娘的出色,又道:“如今姑娘有了好去处,恐怕不少人想截胡,你我二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范四郑重道:“你放心。”
筠姐儿的亲事当然也传到老宅,毕竟这也是家族大事,蒋家合族更是与有荣焉。唯独许氏有些不可置信:“魏家?河北魏氏?如今的魏大学士府上么?”
“可不是,许大娘子,我们娘子还说齐大非偶都不同意,偏偏魏夫人就是喜欢我们家姑娘,又说什么我们娘子教的好。”阿盈可不会客气,这许氏之前介绍的什么破落户,也敢肖想自家姑娘。
这哪里是结亲啊,分明是把自家姑娘当血包,推入火坑罢了。
现在姑娘说的那是副宰相的儿子,才貌双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许氏却笑道:“正所谓上嫁吞针,中嫁吞气,下嫁吞金。原本我说这话不合时宜,可我作为大伯母,见过许多人,也是一时有感而发了。”
“您说的是,还是下嫁的好,下嫁吞金果然如此,那将来奴婢就祝筝姑娘下嫁,日日吞金。”阿盈嘴巴不饶人,但也机灵,说完赶忙推说有事,脚底抹油跑了。
气的许氏要拿人,还是葛妈妈劝住了:“娘子,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许氏瘫软在椅子上:“我如今就是个笑话了,连三房的丫头都敢欺负我。且等我家官人回来,看我如何收拾她。”
锦娘那边也在说阿盈:“你这么帮筠姐儿出气固然好,可她毕竟是主子,若是一时发作要拿人,到时候你还要受罪,日后且别贪口舌之快。”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咱们家姐儿的亲事是大好事,她一张驴脸掉的老长,说那么些话。”阿盈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氏,虚伪刻薄狭隘自私。
若说妯娌不和罢了,筠姐儿一个小姑娘惹了她什么,让她那般说话。
锦娘笑道:“我能理解你的气愤,但俗话说莫痛打落水狗,咱们过的越好,恐怕她就越难受,都不必刺激她。”
“娘子,您说大郎主去了应天府,将来还有机会起复么?”阿盈问。
锦娘点头:“或许吧,可等他再回来,即便位极人臣,扶摇直上,对于许氏而言又得到什么呢?”
就连锦娘今年都三十有四了,再过几年,她都四十了,许氏比她还大几岁。按照宋朝人的寿命来算,一个人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过几年蒋晏能够回来还好,若是等十年,那许氏可就要忍受十年了。
突然一瞬间,她能够理解蒋羡了,他兴许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好官,但能够替家里遮风避雨足矣。
因为蒋家其实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他们虽然还在这个圈子里,可是自家没落还要去讨好别人,心情可见一斑。哪有人天生就会说话,就会猜人家的心思的,魏七郎这个年纪比蒋羡察言观色可差多了,就是因为二人成长环境不同。
想到这里,锦娘让厨房添了两道蒋羡爱吃的菜。
蒋羡下衙回来,见锦娘还亲手帮他把盏,吓了一跳:“我的姐姐,这是做什么。”
“人家既然伺候你一回,你只管受用便是了。”锦娘只是笑。
蒋羡握着她的手道:“你现下又要操心女儿的嫁妆,我怎好劳烦你。”
他知晓妻子近来还要帮女儿开始筹备嫁妆,打理家业,可是累的紧。
锦娘拉着他的手,又把许氏说什么上嫁吞针的话说了,蒋羡冷笑:“那些嘴里说淡泊名利的人,真的是不愿意做高官么?穷人是不愿意有钱么?显然是没那个能力。我看她家当时和邬家结亲不也是很高兴的么?怎么现在又嚷嚷这些。”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想咱们还是得低调些。倒不是为了这个人,而是自古闷声发大财嘛。”锦娘这般说也是其来有自,人啊,太显眼了,即便你没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无端遭人记恨。
蒋羡也深有同感:“以前我办一件事情,大家都说我办的好,如今只因我升官升的快些,那些人便说我什么贪功冒进。”
“罢了,甜水巷的赁钱送了过来,豆儿今年年底回来,就不必范庄头和姚掌柜多跑一趟,咱们又有进账了,想到这些事儿,我心情倒是很好。”锦娘笑道。
今年还多了洛阳地的租子二百多贯,又是一笔额外的收入,汴京这边的地经过范四打理,至少吃食是不必常常往外买了。
二人饭毕,锦娘又让白养娘把定哥儿抱过来。
定哥儿已经长了八颗牙齿了,因为长牙齿发痒,正咬着花椒木做成的磨牙棒。锦娘把孩子接了过来,仔细问了几句起居,让白养娘下去松快些,她则和蒋羡道:“我想等明年孩子两岁了,就住咱们院子的东厢房。”
“好,只是人手要安排的仔细些。”蒋羡道。
“这我自然省得,阿盈的儿子再过两年也能过来伺候了,到时候让那孩子做个书童,跟着咱们定哥儿。”锦娘商量。
说起定哥儿,还有宁哥儿,今年九月准备考府学,这个年纪的确很小。但是宁哥儿三岁发蒙,实际上已经是读了七年书了。
这些是重中之重,锦娘还要为大儿子的学业操心。
筠姐儿这边则是埋头苦绣,就连隔壁李小姐过来见状,都道:“怎么不找个绣铺去做?何苦巴巴的自个儿做呢。”
“我娘说这些得自己做才诚心呢。”筠姐儿心道,若是我全部从绣铺买,到时候就从你嘴里传出去了。
之前筠姐儿和这位李姑娘因为是邻居,年纪相差也不是很大,倒说了一些话,很快就发现她转头就说出去了。
她才没那么傻呢。
从小她可是读女学,学交际,常常和人打交道的。
李姑娘父亲也颇有贤名,未来的夫婿亦是神童,按道理来说人生已经没什么烦恼。但是魏家的气派,魏夫人的体面,魏七郎的气度,非常人能比拟,她公公只是个衙门的小吏,婆母也是粗鄙的很,完全无法比。
她又看筠姐儿的打扮,穿着蜜色家常小衫,头上松松的绾一个小髻,插着两根金钗,手上戴着白玉镯子,闲适中都透露出富贵之气。
这李姑娘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筠姐儿摇摇头,这世上有真心为你高兴的人,同时也有嫉妒你的人。可便是这样,就为了不让人家注意自己,就非要默默无闻么?她做不到。
却说那李姑娘回去,见她娘咳嗽起来,老病复发,又道:“怎么不去请那娄娘子来?她不是常常给我母亲治病的。”
“娄娘子也是可怜,出远门去了,医馆都没开了。”下人唏嘘。
……
十月初一,魏七郎亲自送了暖炉的食物过来,酥黄独、金玉羹还有瓜齑过来。
原本锦娘和这侄子就处的很好,如今又多了一层关系,就更好了。
“你娘怎么让你送了过来,快来坐。”锦娘忙让人上热茶。
魏七郎笑道:“娘说姑母爱吃瓜齑,就特地让我送来。”
“你姑父昨儿还同我说,好在八月带你们俩去学泅水,如今天儿也太冷了,就是想泅水也不能了。”锦娘道。
魏七郎忙道:“姑母,有温泉啊,到时候可以去温泉庄子。”
温泉?锦娘没想到这茬。
姑侄二人说了几句,魏七郎又去找宁哥儿说话,宁哥儿此时正在写文章。
“怎么今日还在写啊?”魏七郎笑道。
宁哥儿道:“今日过节,写的还算是少的,只写一篇,平日我都是要写两篇的。若是一日不写,总觉得错过什么了。”
魏七郎有些汗颜,心道自己也不能输,说罢回去后,就钻进书房。
宁哥儿写完文章,就去后院射箭,射完后,再去藏书楼看书。他是无书不看的,书就是他的一方天地,就连一家人一起围炉,都是三催四请来的。
用完饭又钻到书楼去了,锦娘则让陈小郎去书肆买了不少新书送到藏书楼,她一直觉得看书是人生走捷径的一种方式,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可以通过书去了解,所以她从不阻拦,反而会买市面上的书给孩子看。
无论是程文、墨卷,还是山水游记,甚至是话本传奇都有。
锦娘则是吃完饭,又去库房拿布出来,她得帮女儿缝喜被,还有纱帐门帘这些。反正还有好几年的功夫,她能慢慢的做,这也算是自己的心意。
蒋羡吃完饭,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也去了书房。明年又勘磨,还不知道会不会升官,他也是心里着急。
一家子从女儿定亲后,反而都沉静下来,连魏夫人都道:“蒋家还真是很能沉住气啊。”说完对这桩婚事就更期待了。
进了腊月,锦娘请了张夫人做全福人,张夫人是她们亲家,也是旧相识。魏家在那日一早就过来蒋家,送了珠翠、首饰、金器不提,还有销金裙褶,及缎匹茶饼,加以双羊牵送,金瓶酒八樽,装以大花银方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上。
魏家送的金银玉头面一共四副,每一幅都是二十八件,每一副差不多五十两重,样式也好看,牡丹石榴,桃子百合,梅兰竹菊,凤凰步摇,寓意都是极好的。
锦娘这边回送的也是不少,还给了媒人金线纱四匹,媒人钱一百贯,茶果酒具,两幅首饰不提,再给全福人张夫人和媒人差不多的礼。
张家虽然不缺钱,但得了一份礼也是体面。
魏家那边在次年的二月底的吉日来送聘礼,这次送的除了三金礼外,还有珠翠特髻、珍珠翠花团冠、四时像生花冠子、珠翠排环等首饰,更别提上等彩缎布帛、茶饼果子。
女家这边回了官绿罗八匹、提花紫罗八匹,上等文房四宝两幅,男子束发的冠子两顶,一顶玉冠,一顶紫金冠,玉佩一对。又有给魏七郎的衣裳,直裰袍褂鞋袜一共六套,风帽两顶。
到了六月,男方又送来财礼,一共一千贯。
魏家来的人都穿的青褂子,系着红腰带,很是喜庆。
周四娘子正问周三娘子:“这是哪家做喜事啊?”
“这你还不知道,是你家官人的同年,也是我官人的弟弟蒋十六啊。他女儿和如今的大学士魏家结亲了啊,可不就这般热闹了么?那回定亲我还去了的呢。”周三娘子笑道。
周四娘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该不会是和魏七郎吧?”
“是啊,你怎么知晓?”周三娘子好奇。
周四娘子往后一靠,还真是魏七郎,她记得书里不是娶了申家姑娘的。那书里还说申家姑娘都擅长诗词,还写诗传扬抱怨婆母,因此二人婚事不谐,魏家和申家最后还闹翻了。
因为那是快结尾部分,所以她还着重翻看过。
第131章
六月, 因为刘计相回京,蒋羡被差派出使辽国,这一去也要一年半载。锦娘帮他把衣裳收拾了两口大箱子, 这次跟着去的四位傔从, 长随刘豆儿,还有小厮虎头,她也都让厨房准备酒菜替他们践行。
蒋羡微微叹道:“宁哥儿考府学时, 我却不能在他身边提点了。”
“他还小呢, 便是考不中,也自当好生在家学。你还是办你的事情要紧, 不要牵挂家中。”锦娘笑道。
蒋羡哪里能不担心家中,他虽然多半时节只考虑自己的前程, 但儿女的前途他亦是十分在意的。再者家有娇妻, 总是有些不放心。
锦娘听他啰嗦半天, 听到“娇妻”二字,笑的浑身发抖:“你胡说什么,我刚过完三十五岁生辰, 女儿都快及笄了, 如何就娇妻,再过几年都能以老身自诩了。”
听了这话,蒋羡还有些生气:“娘子休要胡说,娘子对我而言就是最青春年少,最美的女子。”
“罢罢罢, 你别在外被女子缠上就好, 到时候我可是要扫你出门,不认你的。”锦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蒋羡搂着妻子:“我哪里敢啊,外头的女子就是再好, 那也与我蒋羡无关。”
锦娘自然是相信丈夫的,这点信任也没有,也是白做夫妻了。是夜,夫妇二人自然是说了许多情话。
次日等他一走,锦娘便让人闭门谢客,她则让阿盈带人把书楼收拾出来,还带了风炉在廊下,里面设了几案,烛台。她则亲自和儿子宁哥儿一起按照经史子集杂书游记等等分门别类做好,她还做了目录,如此日后拿出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