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宁哥儿道:“娘,我想等会儿和表兄一起吃完饭了去书楼看书。”
“好,我让人送炭盆过去,你们俩等会就去。”锦娘道。
因宁哥儿在学里一个月才能回来一回,故而,锦娘在桌上问他的就问多些:“上回你说你们勤学斋又住进了一人,岂不是有五个人了?”
宁哥儿点头:“是啊,他姓房,家中不过是寒门,却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人虽然并不有钱,每次咱们一起出去打牙祭,他却是付钱最爽快的,每次我们几个都抢着会钞,儿子就抢赢了两回。”
“真好啊。那别的斋如何呢?”锦娘还怕儿子太小,受到霸凌,没想到他小人家关系处的还可以。
宁哥儿道:“别的斋就没有我们斋的关系这么融洽,有的还栽赃别人偷东西,儿子还帮着说话呢。有些衙内喜欢欺负人,但似儿子这般穷且上进只读书的人,他们不敢欺负。”
锦娘睁大眼睛:“你现在也是衙内啊?”
“兴许刚进去的时候,娘让儿子别穿的打眼,儿子平日又比较节俭,所以他们以为儿子也是寒门出身。”宁哥儿道。
锦娘最不愿意让老师多关照自己的孩子,她总觉得孩子自己用自己的实力说话才好。
魏七郎看向这位妻弟,忍不住道:“你也差不多得了,你若总骗人家,到时候人家还以为你不可交,其实大家正常往来就好。”
“七表兄说的是。”宁哥儿也觉得自己骗人不对,不,也不算骗人,别人没多问,他自然也不会到处说自己是谁的儿子。
饭毕,表兄弟二人去书楼看书,如此,筠姐儿方才过来。
锦娘虽说给女儿女婿制造偶遇,但绝对不会真的让他们同处一室,惹来闲话。
腊月底,周家长子成婚,锦娘自己没有上门,打发人送了新婚贺礼过去。许氏的儿媳妇小邬氏又诞下一女,这次锦娘倒是得过去一趟,正好带着人把节礼送去,送给蒋六老爷的衣裳,郑氏的时兴缎子,还有给孩子的洗三礼。
虽然上次为了报复许氏,锦娘送了二两六钱,但她和孩子没仇,尤其是宣哥儿和小邬氏对她素来恭敬,锦娘让人在银楼买了一顶银鎏金的项圈,一对脚镯送过去。
许家人这次来就没有上次那等气势了,还有许氏那位侄儿许康到如今也还未有人许婚,依旧打着光棍。
也别说本朝重嫁资,但那也是针对嫁给有功名的读书人,而不是穷措大。当然,锦娘肯定也不会嘲笑人家,这也不是许康的问题,是许氏自己居心叵测。
蒋延之妻曾氏道:“怎么筠姐儿宁哥儿都没来。”
“宁哥儿在府学还未放假,家中不好没人,就让筠姐儿在家照看,正好也帮忙照看一下她弟弟。”锦娘自然要规避一些事情。
曾氏点头:“原来如此。”
正说着话,见略显丰腴的邬娘子和女儿魏六奶奶王氏一并过来的,也是,她们和小邬氏是亲戚。锦娘和邬娘子是旧相识,正踟蹰上前说话,邬娘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主动喊她:“魏姐姐好啊。”
“邬娘子,咱们可真是有缘。”锦娘上前握住她的手。
可不是有缘,两人的女儿将来是妯娌啊。
邬娘子也是刚坐完月子出来,她终于得偿所愿,又诞下一个麟儿。她正与锦娘道:“原本想请姐姐过去的,可孩子生下来就体弱,见不得风,洗三都没办。”
和她一般,锦娘也是刚生下小儿子没多久,二人都是高龄产妇,倒是有很多话说:“可别说,我家小儿子生下来,头上就有一个小红点,他生的白净,我们原以为是胎记,有一日不小心弄破了,血止不住的流,我和我家官人吓了一跳。大夫说是头瘤,又是扎针,又是敷药,一个多月才好,孩子可遭罪了。”
邬娘子听的心里发紧:“还有这样的病?”
“可不是,小孩子生下来身体都是很弱的,一日也离不得人。尤其是肚脐,我是天天盯着,生怕得了脐风。”
邬娘子原本只是应付几句,没想到锦娘说的都是她想听的,又道:“这要如何弄才行?”
如此,锦娘说了不少自己的经验,邬娘子如今孩子自己带,不让婆婆带,当然也是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听的很认真。
二人说到兴致处,锦娘还说过几日上府去探望,邬娘子也是欣然同意。
锦娘心想魏家大奶奶范氏倒是罢了,而女儿将来是真的要和王氏做妯娌的,自己也好多打探一番,知己知彼。
邬娘子和锦娘说完话,就先进房去看自家侄女了,看小邬氏这里刚喝完红糖水,这红糖水是排恶露的,倒是不错。
只不过,邬娘子看了看四周,竟然把小孩子单独放这里,不免道:“怎么不见乳母?你刚刚生产完,正要休息,孩子放这里,万一吵着你就不好了。”
“还说呢,请的那乳母昨日拣着一碗猪蹄乱吃,吃的拉了肚子,我们也不敢让她喂奶。官人此时正打发人再请个乳母来呢。”小邬氏摇摇头。
王氏不解:“表姐,这个乳母怎么不知道规矩?这般是吃了多少啊?”
小邬氏不说话,她身边的心腹丫头却道:“姑太太和表姑娘不知道,我们家那位大娘子平日礼佛,饮食十分清淡,家中少有荤腥。昨日还是因为今日洗三,才弄了些荤腥来,不止是那乳母,旁的下人也是常常清汤寡水的,好容易吃一顿油荤,拼命的塞,好些腹泻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第133章
从老宅回来, 兴许今日帮忙迎来送往的,脚底板疼的不行,青蓉赶紧让丫头们过来服侍。锦娘笑道:“前几年的时候陪人爬山, 只是有些虚弱, 如今这几年多走几步路就不太舒坦了。”
“您也是前些时候累着了,刘家的姑娘定亲,那边规矩繁琐, 您没少忙, 再有去年一直忙咱们姑娘成亲的时候,也难怪您累着了。”青蓉都心疼。
家里家外的, 娘子不是那种甩手掌柜,否则不会不动声色就帮大姑娘攒了那么多嫁妆。
刚歇息没多少会, 大名府塌房生意送了银钱过来, 东家还亲自上门送了一扇紫檀嵌百宝花蝶插屏来庆贺, 又说如烟也送了一对琉璃灯给筠姐儿添妆。上回如烟生女,锦娘还特地托塌房东家的船送了一份洗三礼过去。
如此,锦娘忍着疼痛又吩咐罗大作东请东家上潘楼吃酒。
这几件物事都放二进院的库房存着, 她亲自看人装进去才回房, 只是如此脚又疼的不行。
连着两日,锦娘都不便出门,就在家休息。筠姐儿专门过来帮她捶腿,心疼道:“娘都是为了女儿才这般的,还为女儿亲自做那么些东西, 以前您都只绣两个时辰就看书休息的。”
“快别这么说, 为我女儿,我是心甘情愿的。”锦娘笑嘻嘻的。
今年年底还不算吴县的田亩和邸店,金银铺一年七百二十贯和甜水巷四百五十六贯, 再有卖了两幅绣像五百贯,全福人二百两,塌房一千二百贯,这就已经三千多贯了。她想等明年开春吴县那边送来的银钱,就放五百贯到女儿嫁妆里,如此就四千贯了,还不伤筋动骨也很好。
别看进帐多,但支出也不少,帮女儿置办嫁妆也是耗费不少银钱,如今除了不能够动的金铤四千两,女儿嫁妆四千贯,活钱还有七千贯。
年底蒋羡的薪俸也发了下来,这一领便是半年的,从太府寺少卿升作秘书少监,官职升了,薪俸却少了许多,毕竟不是油水部门了。这些银钱布匹拿回来,就让筠姐儿开始写年礼的单子,还有年节要准备的物事。
酒水、羊肉、猪、绸缎等等都是得提前备下,还有自家过年所备下的物事。
已经锻炼了两年的筠姐儿不会再和以前一样慌张了,本朝人都爱香,她还自己制了香丸当作礼物,这又是她的巧思了。
锦娘夸奖道:“我女儿就是聪明。”
筠姐儿嫣然一笑:“娘就爱夸我。”
“我可是真心夸你,不过,你呢,也记住一句话,这世人都爱听好话,常常说些好话,也不费什么事。你看魏家大郎媳妇是范家女儿,六郎媳妇是王家女儿,就你父亲官位低一些,你婆婆若爱屋及乌还好,若是因为过度喜欢七郎,反而对你挑剔,妯娌们因为嫉妒七郎,也连带着排挤你,那你如何自处?”锦娘只是把实情告诉女儿。
筠姐儿妙目看着母亲:“若是娘亲,该如何自处呢?”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做官五论‘小官大做、闲官忙做、男官女做、俗官雅做、热官冷做’,所谓小官大做,就是你虽然是小官,闲官,但得一直充实自己,若有机遇稳稳抓住。你看你进门就是小儿媳妇,先别想着上头有婆母嫂嫂,就真的放松自己,若管家大任到了你头上,你有本领,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锦娘想起自己看的电视剧里的话,放这里倒是很合适了。
她自己也是如此,要求钱财,就得先把自己的刺绣本领学强,这才有后来自己开店做生意游刃有余。
筠姐儿听着有意思,连忙追问:“那这男官女做呢?”
“这是说当官的,不仅仅是讨好上官就够了,能够影响上官的,必定是女子。可以是官员的母亲爱妾心腹,你年纪还小,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就拿我与你父亲来说,若有官员我很讨厌,那便是你父亲再爱重,也会考虑到我的想法。那么你进门后,你婆婆就是你的上官,她的心腹游妈妈、朱雀几个,你就挑几个和你性情合得来的,先小施恩惠,再着意笼络,如此她们帮你说一两句,消息互通有无,比什么都强。”锦娘几乎是倾囊相授。
筠姐儿越听越觉得自己摸到真谛了,又道:“娘亲,那‘俗官雅做’呢?”
锦娘笑道:“比如你婆婆让你管钱,你这是俗官了吧,越是管家,就越不能贪污,一文钱的油水都不要贪墨。”
“那女儿肯定不会贪的。最后一个,热官冷做呢?”
“这就是越位高权重,越要待人亲和有礼,不要张扬自家权势。若有一日,你爹你弟弟都显赫,那更要谦和有礼。”锦娘叮嘱。
筠姐儿心服口服:“女儿受教了。”
当然,筠姐儿身边的人,锦娘也是搭配得当,习秋细心忠心,范四能够帮忙打理生意和庄田,娇杏性情温和,但又绵里藏针,将来能够帮女儿弹压底下的人,她丈夫胡成也够机灵。
过了几日,等锦娘恢复如初时,宁哥儿府学休沐了。
再他回来之前,锦娘已经派人把他的卧房收拾的齐整干净,又让人摆了茶花、三角梅放他小书房,新做的皮袄夹袄也都薰的暖烘烘的。
宁哥儿回来时,喝着热汤,穿着暖烘烘的新袄,再看床铺收拾的整齐,一时竟昏昏欲睡。
筠姐儿帮他点了一根安息香,和锦娘一起蹑手蹑脚的出来。
“弟弟定然是很累了。”筠姐儿道。
锦娘叹了一声:“可不是,还有多年要熬呢。咱们也不能代替他读书,这条路总归是他自己要走的。”
母女二人出来,拢了拢皮袄,又进了正房说话。
这边周三娘子也正和周四娘子说话:“你家大娘年纪也不小了,且到了说亲的年纪,如今妹夫可是待御史,清流中的清流,正是定亲的好时节,你们怎么想的?”
周四娘子道:“依照我说,找个简单些的人家,简简单单的最好了。也不要那种大家族,太过复杂,若是独子最好了。”
但说完,她又悲觉得古代好像更崇尚大家族抱团,又道:“其实我们如今才回来不久,到时候再说吧。”
周三娘子素来很有分寸感,倒是不再多问,不过还是道:“也不打紧,明年又有举子进京,到时候寻个读书人最好不过了。”
周四娘子知晓在这个朝代,那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笑道:“到时候还多麻烦三姐呢。”
“麻烦什么,你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周三娘子笑道。
二人闲话几句,周三娘子离开了,周四娘子把长女喊过来,问她道:“近来还在读书么?”
“是啊,就是冬日墨很难研开。”孙大姑娘和筠姐儿年纪相仿,筠姐儿翻来就十四岁了,她也差不多。
和她差不多大的官宦人家的姑娘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定亲了,自己的亲事何从提起?家中刚置办下宅子,若是这般快说了亲,人家必定要问嫁妆的,她哪里来的嫁妆?
周四娘子也正愁钱花,丈夫官位是升了,但是地方有田亩补贴,京里却少了些补贴。还好孙家有行商的堂兄,人家送也只不过送了二百贯过来,这也实在是太少了,但是他生意上有什么事情,还得用自家的名头。
如此,倒也是烦恼了。
但她在女儿面前不说这些,只道:“娘对你说过,该争取的便要争取,那日在刘老夫人,荀大娘子面前你怎么那般木讷,寻常你都是很好的。”
“娘,我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怎好说那么多?你看蒋筠不也是人家不点到她,她就不开口么?”这么大的姑娘,总是有些难为情的。
周四娘子却道:“你若要什么,就只管去争去抢,你才学渊博,有什么必要,非得扮猪吃老虎呢。 ”
有好的,就得展现出来。
孙大姑娘却道:“您觉得我好,可我未必真的好啊。其实蒋筠和别的姑娘,也都很通诗书的。”
她们孙家也是官宦人家,父亲清流中的清流,然而她遇到的人身份更高,她这个御史的女儿就没有太多的优势了。更何况,孙大姑娘敏锐的发觉,其实不是你有才,人家就青睐你,认为你说话是对的,而是你家里有权有势,大家才更愿意听你说话。
周四娘子自觉为女儿打算,所以并不很快定下女儿亲事,甚至她们不嫁,自己大不了给度牒,反正出嫁时,老太太就给过她度牒。
可女儿似乎不这么想,她看着刘家女儿的亲事会羡慕,也会羡慕蒋家姐儿定亲……
大雪如绵,下人们早早起来铲雪,要把中间的通道铲出来。橘香如今底下除了春纤之外,还有两个粗使妇人,都是庄子上四五十岁的寡妇,娘子巡庄子后,见她们可怜给一口饭吃,便带了回来。
当然,也发了话,这两人若是偷奸耍滑,扰乱家里,也必定会赶到庄上的。
橘香早已不是曾经的橘香,对这两人恩威并施,她是厨房的管事,那俩人不敢造次,一早上,就把二进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雪扫干净后,各房的丫头仆妇来提饭,风雪太大,主母都让姑娘郎君在房里用饭,不必出来。
今日早上很简单,锦娘这边一颗水煮鸡蛋,巴掌大的酸菜馒头,一碗杏仁饮。她们家除了摆宴或者有客人在吃的丰盛些,平日就是真的很少浪费。
当然,这是她这般吃,孩子们长身体,会吃的更丰盛一些。
吃完早饭,阿盈先过来了,她们主仆多年的习惯,处理事情都是尽快尽早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