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娘子,今年您选的三位拔尖的仆从我已经给他们送了奖赏过去了。”阿盈道。
锦娘笑道:“这就好,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我也不好让她们都在这里听训,你用红纸写上她们的名字,贴在二进外的墙上就好。”
阿盈记下。
随即,锦娘道:“今年郎主虽然不回来,但是咱们也得过个好年,老宅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你等会儿让罗管事替我去老宅说一声。就说官人不在家,我要守好门户。”
长房今年小邬氏坐月子,许氏那日洗三宴之后,脸色也不太好,至于蒋六老爷和郑氏,这两人那边她节礼也是按时送过去了,他们有厚礼收,一般不会说什么的。
阿盈点头,她又道:“再有个姓金的荫官,想让您去做全福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回绝了。”
“嗯,今年如此大的暴雪,你看外头越下越大了,我在家里猫冬就好。否则真的因为出门吹风病倒了,到时候医病不知道要多少银钱。”锦娘道。
锦娘自从卖出去两幅绣像,又往刘家做了全福人后,自觉已经是远超自己的预期。她已经过了那个不顾风霜雪雨去赚钱的年纪了,现在得先以身体为主。
家里几个炭盆烧的旺旺的,家务事处理好后,锦娘等手暖和了,继续做针线,她已经去信到吴县的姚掌柜,让他上京时帮忙带些吴县的青撬纱来,到时候可以在青撬纱上绣绿竿白茉莉,那才是极其好看的。
绣了一上午的被面,中午小憩一会儿,看了会书,到下午又绣了一个时辰的观音,累了她就歇息了。
曾经她就有那种已经力气使完了,结果还坚持后来,身上小病小痛多,如今自然要多保养。
后来还是听人说金家又请了一位全福人,只可惜定亲那日,安置客人的棚子被雪压塌了,那位全福人听闻也是摔了一跤,尾椎骨差点摔断。
阿盈不禁佩服锦娘有先见之明。
今年过年,因为蒋羡不在家中,锦娘也不好请人过来,正好宁哥儿在藏书楼看书不出来,筠姐儿和锦娘联合又绣了一床被面。
等元宵之后,锦娘又托人去绣巷找人做一床百子千孙,又去销金铺让人在大红罗帛上销金,制成销金帐。至于筠姐儿自己,则把椅披、桌帘、门帘这些做完了。悯芝也没闲着,年底她得了赏钱,自然又用心的做了百衲衣和百衲被,这都是给筠姐儿将来的孩子的,青蓉也做了六双鞋面。
嫁妆不能像周家之前那般全部在一二年的功夫集中做,简直人都做废了。
二月是筠姐儿的生辰,魏家送了两套重锦织锦的衣裳过来,又有寿面一担,妆粉一匣,如意云纹玉佩一对。
锦娘送去女儿房里,又道:“这一对玉佩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嗯,女儿知晓。”筠姐儿学锦娘把财物都看的很紧。
至于衣裳她倒是不至于让女儿收起来,只道:“这衣裳放量大了些,就是过几年也能穿,你就出门做客的时候穿正好了。去岁夏天我买了几块好皮子,到时候多做几件皮袄皮靴。”
却说邬娘子的儿子百日宴,专门下了帖子请锦娘,锦娘看近来天气回暖许多,才欣然过去。也是在这里,锦娘还见到了女儿未来的妯娌申七娘。
这申七娘原先见过的时候,相貌不似其父,生的颇为清秀。
今日再看,描眉敷粉,打扮的十分入时。
邬娘子的确是个贤惠人,她抱着孩子出来给大家看,还把庶女也特地推出来介绍给大家看,作为主母可以说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锦娘却想这也是一种处世方法,用魔法打败魔法,你们不是处处爱挑刺吗?我先让自己表面做个三从四德的人,从而你说什么都有贤惠附体,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得罪我的人,隐忍不发,再一击就中。
“魏姐姐,你抱抱这孩子。”邬娘子笑道。
锦娘收起思绪,抱过来这孩子,额头生的方圆饱满,她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给他养娘拿着:“这孩子一看就有福相,我看将来是做官的,很有做官的样子。”
邬娘子含笑:“魏姐姐真是过誉了。”
“不是过誉,我看这孩子很不一般呢。”反正锦娘发现有时候夸人家的孩子,甚至比夸大人自己还让她们受用。
午宴用完,锦娘在戏楼听了一会戏,旁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位苏夫人,她家小女儿正生闷气,她正小声劝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申七娘素来嘴巴厉害,是个属蟒蛇的,你和谁置气不好,偏偏和她置气,也真是的。”
“她是和你姐姐处不好,所以故意找你晦气呢。”苏夫人撇嘴。
母女二人窃窃私语,锦娘听了个正着,但她也没有完全听信苏家母女二人的,就对申七姐印象不好。但是回来之后,也会给女儿提个醒。
熟料筠姐儿道:“其实女儿知晓她为何那般?”
“啊?”锦娘诧异。
筠姐儿就道:“您不知晓申七娘原本是说亲给七表哥的,我当时还见她写过一首诗,意思是她排行第七,七表哥也排行第七,二人有缘分呢。没想到她伯父父亲为她许配的却是魏家八郎,这可不是就心有不甘么?”
“你是怎么知晓的?”锦娘都不知道申七娘对此事耿耿于怀呢。
筠姐儿低头:“是七表哥告诉我的。我说起那首诗,七表哥就连忙说他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原来是魏七郎说的,锦娘笑道:“你们有商有量的,这就好。”
“什么有商有量的,也就是偶尔说几句话罢了。”筠姐儿笑道。
女儿这个环境,要自由恋爱比她那个时候还难,锦娘毕竟自己当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人说,但女儿大家闺秀,平日出二门都难。官宦人家自有一套规矩,锦娘也是看中魏七郎情商颇高,知情识趣,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人化解尴尬,会说话,不会让人反感。
到了三月,锦娘就有些想丈夫了,毕竟他的生辰,自己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怎么过的?
好在一直都有事情做,姚掌柜和范庄头上京了,前年是让刘豆儿去吴县带了钱来的,就没让他们俩上京,今年他们过来,听闻府上有喜事,都各自带了贺礼前来。
锦娘也把自己做全福人得的茶叶各自赏了十饼给他们,又有几尺织锦布头,各自赏了两套绸缎衣裳,给了他们一年的工钱,还让罗大安置他们。姚掌柜上次见锦娘派人过去吴县视察,倒是战战兢兢起来,这次带了七百五十贯银钱上京,还有锦娘让他帮忙带的青撬纱。
今年范庄头送了五百贯来了,因为多买了一百亩的桑田果园,出息不少。
青撬纱既然送过来了,锦娘便开始绣茉莉花,让筠姐儿打理范庄头送的土产,阳澄湖的大闸蟹做成的蟹酱一小坛,再有用水桶养着的白鱼、银鱼和白虾,果酱十罐。筠姐儿把白鱼送了三尾,果酱送了两罐,蟹酱送了一罐给蒋六老爷,又往魏家和刘家分别送了一篓银鱼一篓白虾,果酱各自送了一罐。再有张家送了一坛腌制的莼菜,白鱼、银鱼各三尾。
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个新鲜罢了。
荀大娘子倒是亲自上门了,她正道:“你们送去的东西都好,老爷子自打从泉州回来就想吃鱼虾,说你们送的新鲜。”
“他老人家喜欢就好。”锦娘笑道。
荀大娘子显然就不是来说这件事情的,她小声道:“你们近来同周家往来还好么?”
锦娘摇头:“也不怎么往来了,是有走动,但到底都是老一辈子的亲戚,就少了来往,如何?”
“我先告诉你,周家恐怕要出事了。那周存之原本也是集贤相一派,后来集贤相倒了,他虽然升了官。但朝廷之人哪里能够容他,他不知道是不是私下写了什么被人检举出来了。”荀大娘子知晓蒋羡和刘计相的关系,既是亲戚,又是门生,当然上门告知。
这么些日子锦娘没出门,也不知晓外头的事情,她知晓党争可是党同伐异,即便你是心胸宽广的人,可你所处党派的人,未必能够容忍。
等荀大娘子离开之后,锦娘只是称病不出,还未到寒食节,就听罗大说周存之全家都被贬岭南,张九郎夫妇曾经上门,听闻锦娘病中,倒也不敢再叨扰,蒋家族人听闻锦娘病着,也不好再让她去刘家、魏家帮忙周旋。
第134章
周家人初时听闻这个消息时, 犹如晴天霹雳,没想到最后最镇定的人反而是张氏。她正和婆母蒋氏道:“岭南路途遥远,孩子们年纪都还太小, 想请婆母帮忙照看一二。儿郎长大人, 能读书识字很好,姑娘家不过是一幅嫁妆罢了,咱们家田地总还有几亩。”
蒋氏常年和张氏不和, 但见她这般说话, 在情在理,便是吕小娘也道:“太太不若答应了吧。”
整个周家还有周二老爷在呢, 杭州还有祖宅,蒋氏点头:“我的儿, 难为你想的周到。”
张氏又要趁机遣散妾侍:“似香茗、郭小娘几个都正青春年少, 难道还要跟着我们去流放之地。她们要跟着去的, 我不拦着,若是不愿意跟着去的,我准她们把箱笼准许她们带走再醮都成。”
周存之万分不舍郭小娘, 但又想着小儿子太小, 所以对郭小娘道:“我今日虽然得罪了执政,但日后一旦起复,必定能够卷土重来。你身子素来弱,不若跟随太太去杭州,好生养着哥儿。”
“嗯。”郭小娘答应下来, 她漂泊数年, 难得遇到周存之对她如珠如宝的人,骤然分离,她除了含泪哭泣, 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为了周存之的事情,蒋放也是跑前跑后,但收效甚微。
“申参政惜才,心胸也开阔,可是吕方之却是心胸狭窄的小人。等日后,我再徐徐图之吧。”
周存之此时倒似想开了一样:“且不必如此,其实自打集贤相下台,我就似有所感,只不过尚绝侥幸罢了。”
在一旁的孙世琛道:“若是蒋叔时在还好点,他和吕方之、成待制关系都不错。”
孙世琛受这两位提拔,才能到待御史这个位置,但是周存之真的出事时,他却置之不理。蒋放就见不得他这种人,又听他提起蒋羡,更是道:“砚然兄,你既然在御史台,怎么此次全然无动于衷?”
“这……我初来乍到的,不敢说话。”孙世琛被怼了之后,暗道不妙。
三人不欢而散,等孙世琛回来之后,正与周四娘子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做多久,趁着我还在位,快些把大娘二娘的亲事定下吧。”
总归孙家在老家还有田亩,周四娘子手里也还有田地,也算够一家人生活了。
“如此仓促,又能定下什么好亲事?”周四娘子摇头。
孙世琛道:“上回我说把大娘说给她三姨的儿子,偏你又不同意。”
那可是亲戚,亲戚怎么能够成亲?岂不是□□吗?古代人不懂这个道理,她这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不懂。
周四娘子道:“不打紧的,指不定二哥何时又回来了。”
“回来?哪里有这么容易?罢了,罢了。”孙世琛叹了一口气。
却说香茗这里也踟蹰着,她有女儿,可是女儿嫁出去之后呢?显然张氏是觉得周存之迟早会回来的,所以遣退妾侍,将来等周存之归来,她便是患难夫妻。
不行,她不能够在这个宅子里耗着了。
她不是郭小娘,生的到底是儿子,又有太太们看护,手里还有钱。她等女儿出嫁后,却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头一次,她让人带了一封信送到金梁桥蒋家。
锦娘在家装病,倒是躲过了牵涉其中,但是看到香茗来信,她把筠姐儿喊来一起商量事情。
“这香茗说起来也算是打小就跟着我的,我们有姐妹情谊,她的忙我不能袖手旁观。娘就用这件事情考较你,你说娘该怎么帮呢?”
筠姐儿是懂事之后,才知晓娘的身世,对这些也很清楚,她听完后,想了想:“既然周二奶奶有意要遣散妾侍,那咱们找一户人家,最好是让他们不认得的人充作她的家人,把她先接出来。”
锦娘赞许道:“好,你说的有理。那么接出来呢?”
筠姐儿又道:“接出来了,不能放咱们家。女儿想不如送到大名府去,让如烟姨母安排她嫁一户好人家,将来女儿……也能照拂一二。”
大名府?
“我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说的对。如烟是个精明人,知晓靠着咱们家才能在大名府同时有甄、魏护着,香茗,也就是四儿,也是个通透人,日后日子肯定会过的好的。”锦娘赞叹说好。
得到母亲的赞赏,筠姐儿笑道:“女儿多谢娘夸奖。”
以前这些庶务娘是很少让她知晓的,如今时常拿来问她,一来是信任她,二来也是在考较她。但不知怎么,她现在办事就越来越有章程了。
数日之后,汴京渡口,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香茗,不,四儿笑着握着锦娘的手道:“难为姐姐为我安排一切。我的女儿已经被大夫人带在身边,等我再醮之后,将来也是她的靠山。”
“嗯,你有这个勇气出来也是好事,这是我送给你的四口箱笼,全做你的嫁妆,你莫嫌少。”锦娘笑道。
四儿感激道:“姐姐安排人接我出来,又安排我去大名府,还让人送我过去。连我的亲事都托付给人,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锦娘摇头:“许多事情未必是那么好,但也不会太差,将来你嫁的人,可能没有周家那般富贵,但人世间能够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虽然不见波澜起伏,但也未必不好。”
四儿点头。
范四那边说船要开拔了,锦娘才和她道别。
四儿身边还跟着一个伺候的丫头,也是锦娘买来送给她的,她上了船之后,打开锦娘送她的四口箱子,一箱是布匹,有粗绸细绸软缎绉纱,一箱是针线盒、梳妆匣、鸳鸯枕、龙凤被,一箱是铜盆、花瓶、名瓷两套、银壶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还有最后一箱打开,底下铺着满满的铜钱,应该是五十贯左右,铜钱上面先铺了一层茶叶,再有一套银首饰二十八件,一对并头金簪,一顶杏花绢花冠子,最上面铺的一层红盖头。
“锦娘姐姐真的是拿我当亲妹子似的。”四儿这么些年攒的体己,给了一半给女儿,手里其实也没什么钱了,但锦娘给的这份嫁妆,至少二百贯,完全是东京小富人家准备的妆奁。
大名府不比东京,这份妆奁让她即便在大名府也绝对算是丰厚的。
且不说四儿此去大名府又有一段奇缘,却说锦娘这边送了四儿正要上马车,不料大风吹起帷帽的轻纱,让她露出容颜,不妨让对面一位年轻俊雅的公子看了个正着,锦娘连忙上了马车,让人赶车回去。
那位俊雅公子却看向她马车上挂着的灯笼写着“蒋”字,仆从簇拥着,不免打听一番,他身边的人道:“这位是蒋少蓬之妻,河北豪族魏家之女。仲逢兄,可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