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第143章
深夜, 蒋羡和锦娘才上床上来,也许是家庭实在是太温馨,所以, 每个家族成员都舍不得离开。蒋羡更是知晓妻子难受, 他主动道:“还记得咱们俩在大名府帮她找女先生吗?说起来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是啊,若是没这一遭,咱们和魏家也未必有缘。”锦娘总觉得帮女儿找先生, 让女儿招待同窗都是昨日之事。
如今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她也成为别人的妻子,从此又有另一番人生了。
锦娘不再多愁善感, 反而道:“我们也都开心点,免得女儿离愁别绪太重, 其实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 其实是很好的事情啊。”
“咳咳, 方才不是娘子你先哭的么?”蒋羡摇摇头。
锦娘笑道:“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就这么远嫁离我们而去,我肯定不舍。但是不舍归不舍, 做爹娘的, 护不住女儿一辈子,为女儿找个好归宿也很好。”
人的路总归要自己出去闯的。
次日一早起来,插戴婆就已经来了,锦娘也进去看了女儿,看她穿着自己缝制的婚服, 戴着等肩冠, 站起来显得气度高华,顾盼神飞。
“我女儿真美,都说丑媳妇要见公婆, 但我家女儿肯定是能迷倒一片人的。”锦娘握着女儿的手,很是欣慰。
筠姐儿觉得自己无法离开母亲,她就跟乳燕似的,扒着娘不愿意离开。
锦娘却笑道:“魏家人多事儿多,你嫁过去了,多听些新鲜事儿同我们讲。”
“娘,您说宁哥儿说的是真的么?”筠姐儿倒是真想把丈夫拐回娘家的,这样她和娘亲就不需要分开了,至于魏七郎,反正他也喜欢来自家住,一举两得。
不过,自己也的确要像娘说的那般,要先争取魏七郎成她的同盟,听她的话,就像爹爹听娘家的话似的。
想起避火图,筠姐儿脸又微红。
从女儿房里出来,锦娘看定哥儿躲在柱子后面,她忙道:“咦,你怎么在这里?是想娘了么?”
女儿出嫁这段时日,她是天天忙女儿的事情,对小儿子有些疏忽,她也有些心疼。
定哥儿伸出白嫩小手道:“娘亲,我想找您,但是知晓您和姐姐说话,就躲在这里呢。”
家里长女相貌似蒋羡,但性情爽利更似锦娘,宁哥儿是容貌性情似锦娘,唯独定哥儿长相像锦娘,但是性格和蒋羡很像,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怜惜的很。
“娘的雪孩儿,走,跟娘一起去迎客吧,你就坐在娘旁边好不好?”锦娘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
定哥儿嘻嘻一笑:“儿子就要做娘亲的小尾巴。”
今日自然是宾客盈门,以前每回筵席都有筠姐儿帮忙,甚至帮大忙,如今全都得她一个人撑着。
每次到这种十分热闹的场景,锦娘就觉得自己如同在梦幻场景穿梭似的,以至于看到魏七郎过来接女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心中想到的竟然是主桌用的金碟子仿佛少了一张。
蒋羡说完话,锦娘才道:“你们结发为夫妻,当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不知道扇子后面女儿的表情,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希望。
她们说完话,丫鬟扶着筠姐儿出去,由堂兄宣哥儿背着出去,上了花轿。
外面魏七郎骑着白马,一身喜服,容貌过于俊俏,以至于走在路上,还有人追在后面喊“魏郎”。
看热闹的孟三姑娘和江颂笑道:“这些人也真是痴乱了,连姑娘家的矜持都顾不上了,追着男人后面这般喊。”
江颂本来心里如同被剜了一块肉似的,但听孟三姑娘这么说,又干笑。
孟三姑娘接着道:“这两家家世匹配,亲上做亲,郎才女貌,真真是天作之合。”
……
这一夜,锦娘都没有安睡,虽然有四司六局,家中阿盈青蓉等也能干,但是事情太杂了,拆喜棚,收拾器具灯盏。
“我记得正月间,还是筠姐儿和我一起在忙呢。”
莫说是锦娘,就是阿盈橘香等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众人哪有不伤感的,倒是阿盈机灵,只道:“昨日十里红妆,今日风光大嫁,咱们姑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要说也是您养的好,嫁妆齐整,人模样好,我看就是找更好的也配得上。”
“那是。”锦娘乐滋滋的。
橘香悄悄跟阿盈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她行啊,跟着娘子快二十年 ,还是这般机变。
“得了,咱们把东西收拾完,就都回去休息吧,明日都好生休息几天,等姑娘回门。”锦娘挥挥手。
橘香嘴拙,不知道说什么,只站在那里不动。
锦娘却似乎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橘大厨,回去休息吧,还有阿盈,你还有女儿要照看呢。”
如此说,她们俩才离开。
橘香原本一直在厨房做大厨,锦娘让方妈妈曾经问过她,她倒爽快:“我每日管着厨房,吃好喝好,成日大鱼大肉吃到发昏,娘子还给我一个月一贯的工钱,每年三到四套衣裳,底下还管着人,老了还能和方妈妈似的,娘子还一个月给二钱养老钱。哪个要娶我的,若是这般我就嫁。”
她说的这条件,当然没人干,她自个儿却乐呵呵的,浑然不在意。
对她而言,她不擅长钻营,也不擅长机变,其实手艺也并非顶尖。娘子比什么夫婿要靠谱太多,况且,这么些年她也做不好什么妻子。
三从四德,伺候公婆,想起来都头疼,她还巴不得有人伺候她呢?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房门口了,推门就往床上一躺,不知道多舒服。明日还可以睡到快中午起床,做人媳妇能这么好吗?
……
锦娘这边进门后,就见蒋羡喊她:“娘子,过来帮我拔白头发?”
“你疯了啊,拔一根可是要长十根的,别拔了啊。我可告诉你,我有三十六根白头发呢。”锦娘坐下道。
“啊?你还数过。”蒋羡稀奇的看着她。
锦娘认真点头:“肯定啊,其实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白头发比别人多了,总觉得是因为熬夜做针线导致的。你熬夜苦读,我熬夜做针线,都有白头发,所以咱们注定一起白头到老。”
蒋羡本以为锦娘会唉声叹气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逗自己笑。
他也是拍了拍妻子的手:“早些洗漱了,咱们上床说会儿话吧。”
“喝点葡萄酒吧,咱们俩可都不是能够熬夜的年纪了。”锦娘笑道。
夫妇二人小酌了两杯,还特地找出蒋羡不知道从哪儿淘的水晶杯,喝完锦娘就昏昏欲睡了。她是个只要有事情就睡不着的性子,但是一旦度过最焦虑的时期,就立马能走出来。
她们夫妇是睡的好了,却有两边睡不着,一边是邻居江家。
江颂正在烧自己为魏七郎画的画像,写的诗词,宋娘子担心女儿出什么事,她知晓这些东西平日女儿都怕被外人发现,藏的十分隐蔽,连身边的丫头都不知晓,如今却舍得烧了。
“颂儿,如今人家已经成婚了,真的可以放下了。”宋娘子甚至是恳求。
木已成舟的事情,怎么改变得了?
丈夫上个月得罪了人,还是求的蒋羡帮忙转圜的,蒋羡自己都没出面,让他家刘管家出面就办成了。
可想而知人家权势多盛,都要给他家一个面子。
江颂点头:“女儿不孝,让娘操心了,日后女儿肯定会慢慢忘记他的。”
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迅速开始另一段,宋娘子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对女儿太过宽容,太过自由,以至于她想的太多了。
“颂儿,秘书少监柯大人,是你父亲的同侪,他家的娘子上回见了你一面就夸你呢。柯大人也很会做官,他的儿子性情沉稳,人又没有官家子弟那等浮躁纨绔的习性,你看如何?”宋娘子很清楚,人家是冲着三万贯的嫁妆来的。
但是钱财的事情对于宋娘子而言是小事,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给她给谁呢?
“娘,我答应。”
宋娘子还在思索时,听女儿这般说,有些诧异,但女儿肯开口,她连忙答应下来:“好。”
江颂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娘,能不能越快越好。”
宋娘子重重点头。
另外一边则是周四娘子,她昨日上门探望女儿,不曾想看到了筠姐儿十里红妆的嫁妆,那一水的上等家具,还有一口口嫁妆,都让人觉得体面。
她如今也是世俗了。
孙世琛道:“你怎地还不睡?”
“我在想咱们家给大女准备的嫁妆是不是太少了。”周四娘子总是在天真和世俗之间摇摆,想完全忽视世俗那些,又觉得不成。
孙世琛倒是说了实话:“咱们已经是倾尽全力准备了,又不是不愿意给那般丰厚的嫁妆,反正孟家也不在意这个。”
自家长女嫁给孟家庶子,也不存在谁高攀什么,嫁妆当然是看着给了。
况且,在孙世琛看来,女儿们亲事结的好,多一门亲家固然好,然而家中撑起门庭的还是儿子。孙家为了女儿置办嫁妆,还卖了一百亩地,连妻子把自己首饰都当了一幅,毕竟还有二女儿,也得置办嫁妆的,家里还缺钱缺的很。
雄鸡报晓,天下大亮。
锦娘才从床上起来,只觉得眼睛很肿,再看蒋羡还在呼呼大睡,又戳了戳他,蒋羡直接翻了个身。
他是个没有起床气的人,就跟定哥儿似的,总是很乖巧。
实际上他要办许多棘手的事情,虽说他的确有才干,可她知晓其实他也会紧张,他也会面对很困难的环境,心里害怕的不行。
“娘子……”
“起床吧,我们得吃早饭了,我肚子都饿的不行了。”锦娘笑道。
蒋羡这才和锦娘一处起来,她们二人穿好衣裳了,再喊丫头过来伺候,梳洗完毕。外头小厮从附近买了早点过来,夫妇二人一处用了。
正好蒋羡今日旬休,昨日嫁女,今日走到院子里,偶有的一条根炸完的鞭炮,仿佛残留着昨日的热闹。
宁哥儿一大早就去太学里了,他和锦娘一样,对吃食并没有什么挑剔的,常常在外面吃早点。即便有人说什么外面吃食多脏,多不干净,但宁哥儿觉得便宜就好,为吃食不值得耗费太多功夫。
蒋羡用完饭去了书斋,锦娘又去库房四周检查了一下,甜水巷和洛阳的租子日后就是女儿的了,好在她又置办了一处房舍,但还是不够。
好在蒋羡如今的俸禄已然很高了,每月月俸三十贯,二十贯职钱和十贯餐补,除此之外还有每年一百五十石禄米、十匹绫、三十四匹绢,甚至还有两千亩职田,佃租全部归个人所有。
这就已经非常多了,家里根本用不完。
钱财盘算一二,次日清点破损之物,如此差不多到了吃中饭的功夫,橘香把昨日没有吃完的好菜炖了,又炒了两样时蔬。切成细蒙蒙的茭白丝炒着瘦肉,腊肉切成透亮的薄片,用笋片烘。
锦娘和罗玉娥在一处吃,罗玉娥道:“我和你爹吃完饭就先回去,等过些日子再来,到时候拿些新鲜菜过来。”
城里菜贵,肉也不便宜,关键是还并不好吃,她回去种些往儿子女儿这里都送些。
锦娘也不好多留她,只道:“你们在庄院过些日子再上京来玩就是了。”
“放心吧,我和你爹原本也是乡里人,如今住着自家的庄院,庄户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一切都还好。”罗玉娥倒是不担心别人找茬了,她儿子做官,女婿是开封府府尹,谁敢招惹她们呢?
送走魏雄和罗玉娥夫妇,阿盈过来说话,她道:“这魏家八郎的婚期似乎也快办了,这前后脚嫁进去两位新媳妇,怕是又得比上了。”
锦娘好笑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虽说都是嫁进魏家,可是又不同房头。不在一口锅里吃饭,就没什么利益纷争。”
阿盈却没这么乐观:“娘子,这人啊,就爱踩一个捧一个,即便二人起初没有存着比较的心思,日子久了,恐怕也会有虢隙。”
“这倒也是,可咱们担心也担心不了,这些事情还是得筠姐儿自己去处理。只有她自己去处理,才能够磨炼自己。”锦娘如是道。
就像张平君,当时婚前看也是个极其不错的姑娘,但真的过日子,以前的那些智慧似乎都没了,也开始和她的姑母似的怨天尤人,常常心情不好。
人嘛,没遇到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似乎很有一套应对之策,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容易进退失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