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嗳。”蒋羡知晓锦娘闺门教养甚严,也就不多坐了。
本来心情并不是很好的蒋羡,从魏家绣铺出去之后,心情特别好,他的仆从刘豆儿正道:“魏娘子人真好,还吩咐人买了冰雪给我用,方才小的在廊下歇息,对面就是厨房,她家那个厨房不知道在熬什么汤,特别香。”
蒋羡一个爆栗子过去:“就知晓馋嘴。”
豆儿年纪还小,生的白白胖胖的,别的毛病没有就是馋嘴的很,主仆二人从魏家出来,见甜水巷底有个姜家南北分茶铺,蒋羡想起如今嫂嫂当家,做的都是清淡的福建菜,忍不住道:“我们到这家吃吧。”
甚至他还多点了一道江陵名菜“冬瓜鳖裙羹”。
二人吃完,还打包了一份姜家食铺的几道特色菜送到他爹娘处。
次日,锦娘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冯胜和荣娘夫妇竟然来的最早,还带了麟哥儿和官哥儿过来,罗玉娥让扬哥儿带着两个侄儿玩,又准备了攒盘零嘴给大家吃。
荣娘见院子打扫的十分整洁,对面游廊上挂上了竹帘,摆上了桌子,她不禁道:“二叔母,你们准备在廊下请客吗?”
“廊下种着树,旁边又摆着花,这么一来又阴凉又能闻着花香,多好啊。”罗玉娥笑道。
冯胜也不免问起:“不知锦娘许的是哪家?”
罗玉娥平日虽然喜欢炫耀,还有些虚荣,但更怕锦娘婚事不谐,怕别人破坏,只道:“是姓蒋的一户人家,祖上虽然做过官,但是如今不复以往,现下在家中读书。”
冯胜“哦”了一声,他现在换了一家医馆之后,压力没之前那么大了,但是工钱也少了不少,人倒是比之前少了几分锐气。
听罗玉娥道:“我们今日是在附近一家馆子请人做的,我们一家都得做生意,家里的橘香做做家常菜还好,若是做大菜怕是怯场,你们今儿可要多吃些,他家做的驴肉可好吃了。”
荣娘又笑着去二楼看锦娘,锦娘已经打扮好了,手上还在做绣活,若是以前她肯定会斥责,但是现在,她又隐约觉得佩服起来。
不一会儿,莹娘夫妇又过来了,莹娘生了女儿跟没生差不多,带孩子都是她婆母或者是安平两人带,她是只负责在药铺卖药就好。
她们上楼看了锦娘之后都下去聊天,接着别的客人也都过来了,锦娘则埋头把衣裳一边缝好,又把线头剪掉,继续缝另外一边。
不一会儿,陈小郎跑到后面道:“太太,蒋家人过来了。”
今日蒋家人来的齐,蒋六老爷,还有蒋六夫人带着长子蒋晏长媳许氏一起过来的,魏雄和罗玉娥迎了她们进来。
冯胜几乎是一眼就发现蒋家人的身份不一般,尤其是看到了蒋羡,眼睛一亮,这分明是哪家衙内。蒋家也是送了男方草帖过来,冯胜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曾祖,原参知政事,追赠户部尚书,祖父某和父亲某某。
几人正寒暄着,冯胜立马上前陪着说话,倒是让罗玉娥和荣娘都咋舌不已。
又听门外吴翰林夫妇过来,吴老夫人是媒人,吴侍诏又是翰林院画院的,他跟蒋六老爷还有蒋羡的兄长都有话说。
众人闲谈间,吴侍诏问魏雄:“昨日你们送扬哥儿去鹿鸣书院,如何了?”
“托您的福,犬子考进去了,本以为能进去就没错了,不曾想进了内舍。等过几日,我们夫妇就送他去。”魏雄如今也学会应对。
冯胜又疑惑,魏扬那个只爱买玩意儿玩木工的小孩子,竟然是什么翰林的徒弟,还进了鹿鸣书院,要知道鹿鸣书院可是仅次于开封书院的。
怎么二房发生这么多事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蒋六老爷本来来一商贾家还觉得有些拉不下脸,乍然听得家中有读书人,又把魏扬叫过来,魏扬生的清秀,为人虽然老实,但是一看就是好学知礼之人,也就满意许多。
蒋家今日带了一担“许亲酒”,以网兜裹上酒瓶,装饰八朵大花、色彩鲜艳的生绢、八枚银作彩花,再用红绸系于酒担,称之为“缴担红”。魏家则把准备清水两瓶、活鱼三五条、筷子一双,放入男方送来的酒瓶中,叫作“回鱼箸”。
这些忙活完了之后,蒋六夫人亲自上楼去见锦娘,锦娘立马起身要行礼,蒋六夫人扶住她:“好孩子,上回我就觉得我们有缘分,如今倒是真的要成一家人了。”
锦娘笑道:“小女也是没有想到,小女年轻,日后还望您多提点。”
蒋六夫人则道:“该说的,我也与你母亲说过了,其实只要你们做儿女的好好地,我们做爹娘的就好。来,这根钗,我帮你插在头上。”
锦娘起身,见蒋六夫人手上拿的是一枝双股钗头凤凰金钗过来,她微微低头,蒋六夫人插了上去。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蒋六夫人准备出去,在门口的时候,转过身道:“十六郎今日把冰鉴拿来了,要记得搬去绣房,可别热着自己。”
锦娘脸微微一红。
第56章
蒋羡正和冯胜安平这些魏家女婿一桌, 他们三人互通了年纪表字,安平“咦”了一下:“说起来十六郎比二姨姐倒是小三岁。”
“这有什么挂碍。”蒋羡自己都不在意,他还在想安平为什么会对他这么说, 若是故意的, 说明此人不可交,若不是故意的,那说明这个人真有点傻。
安平还真的只是好奇, 就问出来了, 见蒋羡淡淡的,他觉得有些尴尬, 借着吃酒掩饰一下尴尬。在一旁的冯胜心里笑的肚子都疼了,笑安平是个棒槌, 难怪连莹娘都能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他肯定不会出来打圆场, 他也莫名不太喜欢锦娘, 总觉得她心机城府太深了,蒋家这样的簪缨世族都不知道她怎么攀上的?方才他看草贴,还真以为蒋家连续几代不行了, 不曾想听蒋六老爷说起他叔父如今在御史台做官, 女婿还出自名门之家,他倒不敢说的过分了。
可总会有些不甘心,他们这些人努力奋斗,这些所谓的官家衙内们却天生就坐拥其成。
不过,锦娘的亲事真的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这些所谓的官家子们其实也缺钱, 原来钱还能买到一桩好亲事。
罗玉娥倒是对女婿关怀备至,亲自送了一碗莲藕排骨汤过来,还道:“这可是我们老家的九孔藕, 若非是找一位南北铺子的老乡,还寻不到这个。十六郎你尝尝,这样的莲藕汤最是粉了,我亲手炖的。”
蒋羡尝了一口,还真是藕断丝连,且粉糯极了,他笑道:“多谢您,还真的好吃。只不过,这么热的天,您还是歇歇吧。”
“你们吃就行,别管我。”罗玉娥最喜欢别人夸她了,偏偏她儿子扬哥儿是个闷葫芦,女儿从早到晚都忙,难得陪自己,女婿嘴倒是很甜。
蒋六夫人又让儿媳妇许氏把罗玉娥拉过去坐着一道说话,罗玉娥其实在经济没有太大的困难之后,其实脾气发的很少了,甚至还颇风趣。荣娘和莹娘也在同一桌上,看着平日常常竖着眉头的二叔母(二伯母)笑的跟狗尾巴花似的,觉得有点讽刺。
尤其是荣娘,她能发现蒋家对魏家看起来和气,其实是居高临下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陈小郎迎了一位女官进来,这女官身着圆领缺胯袍,袍上有绿色缬染图案,腰上束扎黄色腹围,用勒帛系扎。
作为女主人,罗玉娥先站起来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我是文绣院女官,有些事情找魏娘子。”
罗玉娥赶紧把锦娘喊了下来,蒋羡立马看了过来,只见锦娘看到了这女官,倒是松了一口气,二人到一边说话:“朱廷芳,你是考上女官了吗?”
“是啊,您走了之后,我这个监察就无事可做了,正好宫里有一批女官走了,我就侥幸考上,本是分到了尚服局,但是后来文绣院新来的绣头得了病,便让我兼任了。那个绣头在的时候,浑然不管,以至于八月十五中秋了,好些衣裳没有赶制出来,我便想让魏娘子你帮忙做些,你本是文绣院的熟人,还不必讲那么多规矩。”朱廷芳笑道。
说着,她还道:“你的地址还是我找程牙人,她告诉我的。”
锦娘心道,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她连忙答应下来,只是道:“你们要的急,可我这个绣铺本钱小,只有我一个人,恐怕接不下来。”
“没事儿,统共只有七件,到时候我拿布和丝线来,工钱您知道多少的。”
文绣院的衣裳都非常繁复,比外面的衣裳繁复许多,但若是辛苦一个月,做这七件,就有三十五两,倒也划算,当即她就答应下来。
其实朱廷芳只是个文绣院的女官,但她因为穿着官服过来,大家竟然都以为锦娘和宫里的人都认识,甚至还揣测她有什么背景,等朱廷芳离开之后,她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是罗玉娥问道:“这位女官找你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帮着替宫里赶制几套衣裳。”锦娘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这对于根本没接触过这个行当的人来说,甚至有些不明觉厉。
蒋家的人用完饭走了,罗玉娥把没吃完的菜全部打包了,又让酒楼的人过来撤桌子和碗碟等等。她们小户人家都是很会过日子的,有一半留着明日用,另一半则留着下午吃。
“小郎,你去开门吧,我换身衣裳就去前面开始绣。”她得把手中的活计做完了,剩下时间还要绣嫁妆和文绣院的活计。
毕竟过了草贴之后,男方就要开始过定礼了。
这还是头一回莹娘和荣娘察觉锦娘其实混的不比她们差,因为她就一个下午便把一件衣裳做好,也绣好花了,七八种丝线纵横交错,真的非常了不起。
只不过荣娘好心提醒道:“锦娘,我看你总这样低头,颈椎和腰不疼吗?”
谁知道锦娘很是坦然道:“所以要趁着年轻把自己的名头打出来,再攒一笔钱,日后就不必如此辛苦劳作了啊。”
其实她现在做老板已经是活计比之前少一半,钱能多赚许多了。
“二姐姐,你们宅子有赊贷的事情,有没有同蒋家说过?”莹娘问道,她方才听她那位二伯母一直吹嘘锦娘买地起屋,说的天花乱坠。
锦娘笑道:“这都是我自个儿还,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莹娘心道这不是骗人的么?她本就非常嫉妒了,毕竟原本她是姊妹中唯一一个买宅子的,结果锦娘后来居上,她也是姐妹中丈夫最听话最英俊的,现在锦娘又后来居上了。
当然,荣娘和锦娘她们顶多也就是姐妹之间的比较,回去的路上多说几句,平日根本也无甚交集。
锦娘压根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晚上用饭还告诉大家蒋家拉了冰鉴过来,等最热的时候就能用上冰鉴,到时候还可以冰绿豆汤、瓜果了。
家里人都欢呼不已,魏扬是最爱喝饮子的,最是高兴了,橘香也笑道:“这下菜也不必天天买了。”
关于冰鉴,冯胜也对荣娘说起:“不如咱们也托人买一个吧。”
荣娘摇头:“那可不便宜,买了来还要买冰。算了,我们家可没这么些钱。”
要说荣娘的物欲非常低,像她的衣裳,都是二百文都不要,除非去什么地方,才会穿好一点,平日送的礼也多半是人家送给她们的。
冯胜深知妻子的性子,倒也不多责怪,也正是她这般安贫乐道,自己生病,她也能安之若素的照顾。
比起冯家不敢买,周家已经开始用冰了,四姑娘这里清凉的都有些冷了,让丫头拿了衣裳披着。
她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父亲同年蔡州知州的儿子,嫁不成韩效之后,家中也没什么人重视她,嫡母还巴不得她嫁的不好,这般嫁妆也能少备一些了。
玉杏捧着盒子回来了:“姑娘,老太太让人给您送了头面过来。”
四姑娘打开盒子一看,金银玉一共三幅头面,每一幅都有二十八件,各种花样应有尽有。
又听玉杏笑道:“听说每一件都重五十四两,给姑娘戴着玩儿的。”
四姑娘闭上盒子:“祖母对我真是很好。”
只可惜祖母年迈,对她的婚事已经无能为力,好在听人说她那位夫婿相貌不错,才学不错,已经发解成了举人,这也是父亲为何下嫁她的原因。
以前她的女红不好,甚至非常厌烦这等手工费事,现在却要开始自己做绣件了,说起绣件她又想起锦娘了。只不过,除非有人传话出来,否则四姑娘也不好去打听一个丫头。
却说锦娘这边开始专门用一个绣架做文绣院的活计,文绣院的活看起来很繁复,其实做熟了的人就大概清楚怎么下手,她一般先看图拆解再找丝线再在袍褂上把花样用勾线勾一遍,按照区块开始绣就行了。
但更多的功夫,她要开始预备嫁妆和定礼,媒人已经说了,蒋家聘礼送的颇重,所以她们的回礼也不能太轻了。还有给媒人的礼,也得预备下,这些爹娘也是无力管的,都得锦娘自己准备。
一张小巧的螺钿床就十六两,圈椅绣凳美人榻书桌那些买的略便宜的也花了八两,如今已经让木匠开始做了,定钱都下了。
至于绸缎,她拿了三十贯专门出来置办,定亲给蒋家的是一匹正红牡丹花罗和一匹折枝芙蓉花罗花了六贯四百文,两匹紫纱三贯六钱、一匹折枝牡丹小绫和一匹缠枝葡萄小绫共三贯,两匹暗花绸一共五贯,一匹提花缎五贯。
剩下的八贯还要给媒人两匹绸四匹纱两匹绢,这些就可以比上面的稍微差一些。
还有首饰,她本来在周家的时候,就攒了金钗两根、珠钗一对、珠花一对、耳坠子三对、戒指七个,银簪子三根。后来这几年也买过鎏金的插梳,还有银帘梳、如今只准备了一幅头面,共费了二十九贯,一共八件。
又花一贯五百文买了一顶鱼枕冠。
锦娘这边花钱似流水,还想着自家钱不多,所以帮夫家各自做了些绣件,蒋家亦是如此,八月十五之前,锦娘正好把文绣院的差事交付,得了三十五贯。
蒋家下聘礼时则送了一顶鎏金的银冠,还有“三金”,金钏、金镯和金帔坠,还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长红裙的衣裳,另有些细杂色彩缎,疋帛,自然也少不了花茶、果物、团圆饼这些茶果点心。
锦娘暗自对罗玉娥道:“您看蒋家对咱们家是按照仕宦人家的规矩下定礼的。”
罗玉娥非常满意,谁不喜欢有钱说话又好听,还长的好看的女婿。
黄褙子的媒人把锦娘这边的回礼也带了回去,蒋家人也觉得不错,一匹紫纱、一匹折枝芙蓉花罗打头,后面是葡萄紫的藤箧上五双鞋子,两双女鞋都是大红色缎子鞋面的翘头履,还在鞋头镶了一颗珍珠,另外三双男鞋皆是云头履,还有一个红色的藤箧上放的是一套男子的衣裳,镶白边的唐三彩色的直裰,一条白绸做的裤。
蒋羡看了一眼,想起那日锦娘说的话,有些欢喜,再看媒人介绍道:“瞧,这底下还有一件素绢做的直裰,这针线是真的好。”
再有一盒素色的木藤箧里放着十双白绫袜,另外还有一个匣子里装着各色精致的荷包。
还有绢花绒花各一盒,两对扎顶髻的带子、两套女装,再有果酒茶饼等等就不再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