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锦娘指了指自己的唇部:“唇脂啊,你看我的唇一直嘟嘟的,就是在用了口脂之后,再涂一层这个。”
只见他“哦”了一声,又从这里到露台往下俯瞰,听锦娘喊他进来喝汤才乖乖进来。
鸽子汤不知怎么做的,汤头味道也轻,但是十分可口。
锦娘笑道:“官人,如何?”
“头一次喝到这般好喝的鸽子汤,这还多亏了娘子。”蒋羡握住她的手。
二人又说些家长里短,蒋羡遂道:“存二哥外放不在家中,张大娘子被人觊觎,后来托张九哥和我把那人教训了一顿。娘子,日后我若是做官,咱们俩可要永远都不分开啊。”
锦娘不曾想周家还有这般的事情,自是点头,但也提了要求:“那我跟着你外放,你可不要三心二意,你若三心二意,那我也必定不会一心一意。”
“娘子,你竟然担心这个,只有我担心你的份儿,你怎么会担心我啊?”蒋羡惊诧。
锦娘笑指着他:“算你会说话。”
只有两个月就是解试了,锦娘就道:“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读书,便不出去了吧,你若要吃什么要用什么,我买好了,回去给你。”
“好,我都听娘子的,但是有时候想娘子了,我会来接你的。”蒋羡笑。
明知道他是哄她的,可锦娘听了依旧还是很欢喜。
用完鸽子汤,蒋羡要赖在锦娘这里休息,锦娘吧窗户支开,等风吹进来,如此才下去。
殊不知四姑娘那里也正听孙世琛提起解试的事情,四姑娘这才知晓宋朝解试和明清不同,没有县试院试,只有发解试、省试和殿试。且省试没过,要重新发解
“我如今才知晓那蒋羡是走了黄夫人的门路,才从一个门外弟子,如今竟然让黄学士那般偏爱,看来他发解稳了的。”
四姑娘毫不意外蒋羡的才干,毕竟书里都写过人家可是大奸臣,这能够被称为奸臣的也不是一般人。
不过,她好奇道:“他怎么走了黄夫人的路子?”
孙世琛道:“众所周知黄夫人爱牡丹,还培植出了洛阳锦,蒋羡便送了一件二乔牡丹的褙子,如此颇受黄夫人青睐。”
那就应该是魏锦娘做的了,四姑娘嫁给孙世琛之后,她生的貌美,家世不错,想和丈夫培养感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因此,她就道:“这衣裳应该是他妻子做的,其妻就是开绣铺的。”
前些日子孙世琛和蒋羡还一起在周家吃过酒,蒋羡可是周大夫人的娘家侄子,相貌堂堂,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尤其办事极为周到。
没想到其妻出自商贾,转念一想这也很普遍,自古官商结合为多,他有位表兄也是汴京富商娶的是殿直之女,便是连他自己的兄长也娶了当时蔡州商贾的女儿。
孙世琛把这话说给四姑娘听,也是想着她们该怎么讨好黄学士才行,要知道黄学士现下可是文坛盟主的地位。
到周家住了这么些时日,岳丈和大舅子都外放,其余人平庸,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姑娘笑道:“我听说汴京有一名园里,有一稀有牡丹,不如,咱们送些名贵品种过去。”
孙世琛自然道好,又拿了钱给她。四姑娘三千贯的嫁妆,有一千贯拿出来买了个小庄子,另外一千贯置办各种箱笼家俬首饰衣裳,现钱有一千贯。
当年苗小娘过世,箱笼什么的全部被蒋氏搜刮去了,她能有这么些嫁妆还是因为嫁的官宦人家。去了孙家,她才知晓不是所有官宦人家都像周家这般富贵的,多少官宦人家日子都十分精打细算。
二人正分说呢,外面玉杏急着过来道:“四姑娘不好了,老太太去了。”
四姑娘一凛。
祖母这一去,父亲兄长都要丁忧啊!日后即便起复,也很难官复原职。而孙世琛心中稍稍庆幸不是自己的祖母,否则他也不能参加科举了。
彼时,锦娘刚把前襟的花绣完,看蒋羡睡了一个时辰了,放下手中的衣裳去喊他起床。到房里才发现他窝在自己粉缎的枕头上睡的真踏实,锦娘推着他醒来,蒋羡睁开眼睛都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再睡下去,等会儿都要和我一处回去了,这会子太阳没那么大了,你先回去吧。”锦娘笑道。
蒋羡却舍不得走,挨挨蹭蹭的,锦娘惦记自己的活计,赶紧跑下去了。
二人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后才知晓周家老太太过世了,蒋羡正准备去周家道恼,不料蒋六夫人却召集她们夫妇先行过去。
锦娘和蒋羡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过去,在门口还遇到宗房的蒋延以及几位叔伯,蒋羡赶紧行礼,锦娘不明所以的进去,看到许氏脸色不好。
蒋六夫人以前总在床上躺着,今日却穿戴一新,亲自出来看着众人道:“俗话说树大要分枝,人大要分家。然则父母在,不分家,但我沉疴已久,若如今不安排好,将来等我一去,同住一屋檐下,还不知生出什么事情来,六老爷和我都想先分产不分家。”
古代是非常忌讳分家的,所以锦娘即便婚前有自己的宅子,也一直住在夫家,宁愿每日奔波都行。
蒋六夫人说完,蒋六老爷也说了一些套话。
锦娘也没想过分产来的这么突然,完全不给她们思考的空间,但这就是蒋六夫人要的,她要用雷厉风行的态度把这件事情快速定下,否则迟则生变。有的人家因为提前知道分产,还生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她可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这事儿其实也打了许氏一个措手不及,原本她裁撤了书房的银钱,一切都很顺利,还准备把家里的园子赁出去,如此又是一笔收入。
不曾想蒋六夫人突然召集人来分家,连她的娘家人都没喊来。
内里,蒋六老爷就道:“现下连最小的十六郎也成了家,这些年他们嫁娶读书,我不会操持,产业空了许多。”
蒋羡在与锦娘成婚时,就隐约知道母亲的打算了,如今一言不发。
“南薰坊这带园子的三进宅子分给八郎,这座宅子当年原本只有三进,后来这园子是我们买下来了,请了人专门造了园子、池塘、亭台,如今也有万贯的本钱。”
“金梁桥原本是五间大门面,后来我把后面买了,盖了仓库马棚,门面还粉的油彩,一共五千两的本钱,这个铺子就给十六郎。”
“至于公中还有两百亩地,他们兄弟各五十亩,另有一百亩给我们夫妇养老所用,我们百年之后他们兄弟平分。”
蒋六老爷说完,又听蒋六夫人咳嗽几声:“我的嫁妆这些年当的当,卖的卖,唯独还有一百亩水田,我就分给十六郎,不是我偏心于他,就这些还是十六郎吃亏了。”
蒋七老爷拿在手中看了看:“如此倒也公允的很。”
长子得的是万贯大宅,幼子得的只有一半钱的铺子,即便分一百亩水田也是幼子吃亏了。但若是分宅子,就得破开宅子,大家得的都少了。
……
许氏听了这个消息,简直差点晕倒,婆母真的太偏心了。表面上她们作为大房分的多,可分产不分家,照样十六郎夫妻还是住在南薰坊中,可她们可以每年从公众拿一百八十贯和五十亩地的地租,大房的进项却只有五十亩田的租子?
就这般,所有人还觉得蒋羡吃亏了,蒋六夫人偏心她们长房?
不行,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相反,锦娘见蒋羡把房契地契还有田契都拿了给她,立马做了一个决定:“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如今已经分产了,这个宅子就是你哥哥她们的。将来父母百年之后,咱们俩去哪儿住呢?所以,我想把甜水巷我那宅子的游廊拆了,帮你建个书房,如何?”
“这……未免太快了吧。”蒋羡道。
锦娘摇头:“未雨绸缪嘛,即便日后不搬过去,我那里建个书房,你平日中午去找我,也能在那里读书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把装背匠喊来,让他给我们画几张营造式图来。”
蒋羡一愣,娘子也太雷厉风行了。
第66章
分产的事情等次日, 又把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以及许氏的几位兄弟妗子过来见证,此事算是成了定局。
锦娘手上蓦然多了几张契约,一方面觉得自己的产业增多了有些高兴, 另一方面也有点惶恐。她爹娘不懂这些争产的事情, 还觉得让她们过来见证是荣幸,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蒋羡正陪着她爹娘说话,魏雄能够回忆的还是曾经在禁军的日子, 可能魏雄平日在家说的太多, 锦娘她们都听出老茧来了,又兼他不太会说话, 锦娘总怕他在外面露怯,故而一般场合都让他少说话, 以免别人知晓他的性格和长相不符, 都朝他下手。
看, 魏雄把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了,一旁的许家舅子都听的不耐烦了,眼露轻视之意, 蒋羡倒是陪着吃酒, 一直殷勤恭敬。
等中午酒水吃完,锦娘送爹娘出门后,换了一身衣裳,随蒋羡一道去周家。
二人身上都穿的很素净,锦娘是越素反而越好看, 尤其是嘴唇粉白如樱, 让蒋羡看了,就忍不住扣着她的下巴欺身上来。他的吻密不透风,又十分缠绵, 锦娘都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了?”锦娘喘着气问他。
蒋羡笑道:“没什么,我是感慨咱们竟然这么快就把产业分了,感觉在梦里似的。现在又去人家葬礼,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锦娘很懂:“世上每日的太阳都是东升西落,随着老一辈人逐渐的凋零,又有冉冉星星升起,如此循环往复。咱们可以伤怀,但是更要好好过咱们的日子,才不枉咱们来这人世上走一遭。”
为何蒋六夫人要分产,大抵是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早做决定。
这样的话仿佛注入到他的灵魂,很少有人这般同他说,即便是很好的朋友,有些话都未必能说的来。
蒋羡越发舍不得和她分开,即便是现在道恼,他都急切道:“我去前面见过二老爷,就去找你。”
“没事儿的,周家我很熟悉,只是现在换了一种身份过来。她们奚落我,我当听不到,若是对我以礼相待,我不过说几句话就走。”锦娘突然悟了,如果一个人真的对你好,是不可能把你往后放的 ,她一定是把你放心尖上了。
蒋羡又亲了她一口,改变了主意:“不会的,我等会儿先送你去姑母那里,我把你捧在手心上,也就无人敢看轻你。”
蒋家如此子弟凋敝的很,蒋氏为何那般看重他,还不是有为难的事要找几个能干的难。
其实锦娘不知道蒋羡为何对自己这般,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周家老太太这般年纪了,最近这些年常常生病,寿材寿衣其实都常备着,且她并非是周家几位老爷的亲娘,蒋氏等人虽然也在哭,但并不是很伤心。
此时,蒋氏和两位妯娌正在布置灵堂,家中大老爷和周存之父子还未回来,此时来的都是近亲。
蒋氏抬眸见蒋羡一喜,再见到锦娘,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蹙眉。
“姑母,侄儿和你侄儿媳妇一同前来道恼,望姑母善自珍重。”
锦娘却不敢称姑母,只道:“望几位夫人都不要伤心太过。”
彼此寒暄了几句,蒋羡对锦娘道:“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姑母,等会儿我要回去的时候,再让人来告诉你。”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蒋羡是特意送锦娘过来的,连在场的四姑娘都觉得很奇怪,蒋羡这样的人竟然会对魏锦娘这般好。
锦娘坐了下来,她今日能过来,完全是因为蒋家大夫人也病了,她儿子和儿媳妇因为恩荫不上,已经回乡做富贵闲人了。再有,蒋羡本人在周家面子也比其他人大。
丫鬟们奉了茶过来,锦娘刚喝完一口,就听三姑娘问道:“锦娘,你婆母身子可好?”
三姑娘如今是蒋放之妻,她没有蒋氏对锦娘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更何况丈夫蒋放不认亲母的事情,若是真的让蒋家六房的人出来指认,丈夫肯定官途不顺,毕竟蒋羡、蒋晏是他亲兄弟,刘氏是他亲母亲。
“也还是那般,总是咳嗽,起不来身子。这个月又换了个大夫,且吃那方子看看。”锦娘虽然每日去铺子里,但早晚时常都会去请安。
三姑娘苦笑:“我这里还有一些药材,都是对咳疾很好的,到时候给你送去,你拿给六夫人。否则,我们送的,她恐怕不要。”
蒋六夫人是个很有气性也很有气节的女子,一直到今日分产,她到最后一刻都为儿子们殚精竭虑。为何她没有把一个宅子破开,一人分一半,正是因为她知道锦娘本身就有宅邸,也会做生意,所以即便只分铺面给她们,她们也有地儿住,也不差钱,而许氏用聘礼买了几百亩的地,又有大宅子,将来也能靠租子过活。
这样心智坚韧的人,决定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能置喙。
锦娘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们不好拂逆。”
三姑娘倒也不勉强:“我也不难为你了。”
锦娘颔首。
又听奚氏身边有丫鬟进来道:“秦小娘说哥儿今儿惊了风,想让太太请大夫过去瞧瞧。”
奚氏点头:“你让人去请仇防御来,去帐上领了诊金去。”
“怎么了?”蒋氏问道。
奚氏忙道:“也没什么,是铸哥儿有些不适,我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蒋氏突然看向锦娘:“说起来铸哥儿的小娘也不是旁人,是当年跟你们一起到我们府上做针线的秦氏。”
其实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蒋氏很有可能更年期了,因为她九年前来周家的时候,蒋氏其实颇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却似返璞归真,和她二女儿差不多了。
所以,她听了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只是淡淡的道:“您记性真好。”
四姑娘也是低着头,她深知蒋氏如今年岁大了,大姑娘嫁入王家后,婆媳不和,高嫁吞针似的。更别提二姑娘,便是嫁到自己姑母家,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这几年也只生了个女儿。更别提她和张氏二人也互相有矛盾,这次丧事操办,周二老爷也不似以往那般给钱那么爽快了,蒋氏心里藏着一股邪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