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李昼说:“老婆婆莫怕,在下夺天宗公孙赢,若有什么难事,大可以告诉我。”
门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许久都没有人应答。
李昼却很有耐心,安静地站在门口,脚下的影子斜长,一半落在了竹子做的门扉上。
不知过了多久,竹门终于从里开了条缝,一张老迈的脸从里露出一半,眼睛紧张地抬起,对上剑客·李昼低垂的视线。
剑客的眼睛漆黑,脸孔如玉石般冷冽,声音也透着一股凉意。
老妖怪打了个寒噤:“公,公孙剑侠,小妖该,该不该有难事呢?”
李昼被问得一愣,随即在心里摇头。
老婆婆年纪大了,连自己有什么困难都说不清楚,想必平日里独居,免不了被欺负。
剑客·李昼退后几步,拔.出知北游,在这座洞府旁边的石碣上轻轻一划,便留下一道深深的剑气。
“我已在此处留下标记,若你遇到什么事,我自然会知晓。”李昼心里感慨着自己可真贴心,对着惊呆了的老妖怪轻轻颔首,不用谢啦,“不必相送,告辞。”
老妖怪看着剑客远去的背影,膝盖一软,如遭重击般跪在了地上。
要了妖命了,这是警告吧,一定是警告吧,别想耍什么小聪明,公孙剑侠什么都知道。
幸好它今天没说夺天宗主一个“不”字,还劝说了那些不忿的年轻妖怪……糟糕,它是不是说了你不服气就去把夺天宗主吃了?
这只是在笑话年轻妖怪,剑侠一定不会当真的,一定……
不停地自我安慰着,根本不敢去看石碣上那团蠕虫,老妖怪软手软脚地关上了门,忽然想到,今天讨论了夺天宗主,公孙剑侠才会现身。
剑侠很在意宗主的名声吗?
师姐妹感情可真好啊。
恐惧渐渐消散后,老妖怪对两人的感情多了一丝羡慕与感动。
相似的情景,出现在薜荔山每一座洞府中。
到了傍晚,不光是薜荔山,就连周围的村庄、县城,也都已经传开了,说公孙剑侠巡视了一下午,彻查了大小妖怪的整改情况,还敢吃人的,当场就被剑侠一剑斩了。
不吃人的,便能被剑侠纳入夺天宗的羽翼之下,以后再也不用给其他大妖上贡了。
公孙剑侠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谁也别想瞒过她。
确保了每个妖怪都看到了换新衣的自己,剑客·李昼美滋滋地回了宗门。
正要继续回山顶挂机,一个身穿道服的童子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张请帖,躬身说:“剑侠,昌宁公主送来的帖子,似已点齐兵马,准备出征犬夷了。”
李昼既不记得这童子是谁,也不记得昌宁公主是哪位。
但说起犬夷,她就想起摩诃迦罗,烤羊腿的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啊。
剑客·李昼淡定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请帖,打开扫了一眼,略过那些不重要、也看不太懂的文字,看到了一句关键的话。
“……明日巳时,请众将士饮一碗壮行酒……”
李昼现在对酒很感兴趣,梅子酒喝过了,不知道昌宁公主会给将士们准备什么口味的酒。
她收起请帖,点头说:“明日我必定准时前往。”
童子应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剑客·李昼,还不肯走,李昼一愣:“还有何事?”
童子眼中满是孺慕之意:“不知师尊她老人家何时归来?聪儿想她了。”
李昼这才想起她是用静真身份收的徒儿,黄秋芳的女儿聪儿。
收完徒还没好好教过她呢……
李昼心虚一瞬,接着理直气壮地想,放在前世,静真就是大导师,找不到人是正常的,聪儿的修行本来就该小导师,也就是黑无常管嘛。
机智的李昼连忙叫来黑无常,仔细询问了他聪儿的修炼进度。
黑无常在跟墨者刑参讨论黄泉水一年比一年黄,有没有办法设计一套能自动捞取冤魂器具的问题,忽然被公孙剑侠叫来,和聪儿一起,被问了个汗流浃背。
白天的时候是听说剑侠去巡山了,可谁能想到这把火还会烧到自己身上,剑侠是担心宗主长久不回宗门,人心浮动,所以才来敲打他吗?是什么事,能绊住宗主那么久?前段日子死亡发生了混乱,地府都险些失控,听说是宗主与剑侠的一位师妹出手……难道,又有这种级别的灾难要发生了吗?
黑无常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好不容易回答完剑侠的问题,按照她的吩咐,领着聪儿回去加紧修炼,黑无常余光瞥见聪儿沮丧的神情,安慰道:“不必懊恼,剑侠并非针对你。”
聪儿说:“我明白。乱世将至,师尊和季蕤姐姐都去做大事了,我修炼了这么久,才刚刚筑基,只能勉强打几只老鼠,难堪大任……我真是太没用了。”
黑无常看着聪儿小小的身体,回忆起她口中的老鼠根本就是和老虎一样大的鼠妖,不知在哪个旮沓修炼到筑基,消息不够灵通,竟然闯进薜荔山来吃人,结果迎面遇上聪儿,被她一拳一个打碎了妖身。
闻讯赶到的黑无常顺势超度了几只鼠妖,省得它们变成鬼再作祟。
几只老鼠的事,也没必要上报给剑侠。
黑无常拍了拍聪儿的头顶:“你不要跟剑侠、宗主祂们比,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
聪儿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剑侠今日是在提醒我,修行之人,当坚定道心,不能因为师尊不在,就产生低落的情绪。”
黑无常一怔,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对聪儿说:“原来,公孙剑侠是要你明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聪儿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黑无常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问了一通聪儿修炼进展,但其实完全没懂的剑客·李昼,随意地转了转,便转到了新建好的厨房,看到墨者刑参、方士齐英和黄秋芳等人在一起做晚饭。
看到她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肃立,心里思索起剑侠来厨房巡视的深意。
夫椒城中,月娘给婴儿·李昼嘴巴上的水泡涂上了药膏,李生提来了一壶菊花茶、一盘炒苦瓜。想起自己还在上火,婴儿·李昼连忙在心里嘱咐剑客·李昼:“记得多吃素。”
夫椒城外,慈云寺中,半妖·李昼午觉醒来,懒洋洋靠在禅房窗边,遥望着远方绚烂的晚霞,嗅着满寺素斋香味。
这一刻,每一个李昼都惬意得不得了。
她决定了,要将这一时刻,命名为“李昼的快乐时刻”。
婴儿·李昼抬头问月娘:“娘,现在是什么时辰?”
月娘看了看漏刻:“酉时了,昼儿,是不是饿了?我们开饭了。”
婴儿·李昼吃了口月娘夹来的苦瓜,被苦得一个激灵。
剑客·李昼陷入了沉思,酉时、巳时……都是什么时间啊,明天到底几点出发,才能蹭上昌宁公主的壮行酒啊?
快乐果然是件短暂的事,“李昼的快乐时刻”,转眼就变成了苦恼时刻。
第95章 定叫那周国公主与夺天宗长老有来无回!
刑参的效率很高, 木人傀儡在他的指挥下,已经建造出两百多间殿宇,这些殿宇院落重叠, 楼阁错落,要是没人带领, 很容易迷路。
为此,刑参专门准备了引路的机关鸟,只等贴上神行符,装入灵石,就能投入使用。
看到公孙剑侠出现在厨房门口, 刑参吃了一惊, 没想到剑侠根本不需要指引,就能找到偏僻的厨房。
但紧接着,他就释然了,剑侠何等修为,区区二十亩地,在她磅礴的神识面前,哪有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李昼并没有用神识找路, 而是闻着味儿找过来的。
当然,嗅觉灵敏与神识强大也脱不了关系,从这方面来说, 刑参又想得没错。
听说剑侠大人要和昌宁公主一起去犬夷了, 众人这才知道, 为何平日痴迷练剑的剑侠大人会突然现身厨房。
难道还能是因为公孙剑侠惦记着这口吃的吗?
怎么可能。
剑侠大人面冷心热, 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夹菜, 实则,众人哪能不知道她过来的用意。
她这一走,宗门便只剩下他们这些凡人,谁知道周围的妖魔、鬼怪、甚至官府,会不会打上宗门的主意。
难怪剑侠大人白天特地巡了一次山,这是为了震慑宵小啊。
可这种震慑,又能持续多久呢?
等到心怀不轨之人发现剑侠与宗主俱不在山中,等待众人的,恐怕是加入夺天宗后最严峻的考验。
大家都知道,在现在这个世道,能有夺天宗这样一个太平的地方安稳修行,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大家也知道,外面的世界越来越乱,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想要继续做人,而不是餐食牲口,那就一定要自立。
所以,尽管剑侠与宗主拥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薜荔山,也依然选择了远行。
不仅是因为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是因为,她们要让夺天宗的每个人都尽快成长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已经装好了假腿的红烛沉吟:“剑侠大人,明日我想与您一起去驷州城,休息这么久,我也该回缉妖司了。”
黄秋芳一惊:“红烛大人,您的伤刚好就要走了吗?”
红烛点了点头,看到众人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笑道:“刑参给我做的假腿,比我本来的腿还好用。”
她撩起衣袍,露出一条假腿,不知拨弄了哪里,腿上便长出了一根根锋利的钢针,再一跺脚,钢针收回,原本接近人皮的质感陡然变成黄铜,一脚踩下去,地砖上便多了一个坑。
众人在这番演示下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就连沉默吃菜的公孙剑侠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红烛心中知道,剑侠怎么可能被这点小把戏惊到,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表达她的赞赏罢了。
方士齐英取出一匣丹药,推到她手边:“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们也不便阻拦,这是我最新炼制的药丸,毒药、解毒药、迷药、蛊虫……该有的都有,这是对应的使用说明,你收下吧。”
墨者刑参拿出几只长颈圆腹的小油瓶,以及一枚长五寸、宽两寸的木雕令牌,令牌上刻画了矩和规,以及密密麻麻、令人看一眼便头痛的繁复数字。
刑参说:“油瓶里装的是机关润滑.油,每半个月,给假腿上一次油。令牌是我们墨者的巨子令,我们这一脉虽然落魄,另一脉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你若遇上难事,在巨子令上滴上三滴心头血,只要有墨者感应到,一定会来帮你。”
齐英这些天和他聊了不少,知道旧墨与新墨的恩怨,闻言疑惑地说:“新墨不是你们的对头吗,竟然还会听你们的巨子令?”
刑参说:“新墨与旧墨分开后,再也没有立过巨子,新墨恨的是旧墨迂腐,而不是墨者。”
齐英挑眉:“你们的关系也挺复杂的。”
刑参苦笑摇头。
剑客·李昼听着他们的对话,继续默默夹菜,完全想不起来,医女·李昼在封州的时候,墨者殷婵提起旧墨,也是如此复杂的语气。
红烛没说什么客气话,接过齐英的丹药、刑参的油瓶与巨子令,巨子令能让所有墨者听令,应是墨家至宝,刑参竟然就这么给了她。
她环顾四周,郑重抱拳:“多谢。”
黄秋芳想了想,给红烛装了一兜糕点,她没有大人们的本事,能送的只有这一点小小的心意。
剑客·李昼看着与众人说话的红烛,忽然意识到,红烛和自己一起出发的话,就不用自己纠结巳时究竟是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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