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清冷柔和的月亮上,一座雾霭缭绕的宫殿里传出语调晦涩的歌声,像在哀悼、诉说着寂寞……
组成斗状的七张嘴,一张一合,能够清楚地看到镶嵌在内部的密齿……
还有呼吸般伸缩的、菌团环绕的物体,众多腐烂的、苍蝇环绕的事物……
所有这些事物,都在向着自己,向着大地扑来,仿佛要将整个尘世淹没。
幻象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在剑客即将忍不住挥剑劈斩的下一刻,所有古怪诡异的景象又尽数消失了。
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人群熙攘的街道,一无所知但悠闲安逸的人们。
公孙赢死死抓着剑,盯着虚空,薛静真刚想说什么,公孙赢却抬眼看了看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太阳,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现在天上全是这些东西。”
薛静真并不意外她拥有如此强大的接受能力与理解能力,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来找她帮忙呢?
薛静真点了点头:“准确地说,祂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天神’。”
公孙赢恢复了以往万事不放心上的模样,毫无敬畏地说:“这帮天神吃饱了没事干,想来串串门?咱们那些城隍啊,龙神啊,阎王啊,平时受那么多香火,也不去招待招待祂们?还得我们这些凡人动手?”
“我们平时所见的这些神灵,也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地祇’。”薛静真解释说,“地祇虽然也是神,力量却远远不如天神,最重要的是,祂们能看到的比我们更多,也因此,比我们更容易被天神污染。”
公孙赢凝神细听:“污染?”
“天神本身的存在,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混乱、疯狂和扭曲……看到的越多,便越容易受到同化,我们将这种同化,称之为‘污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各地的正教、邪教,修炼方式都在发生着变化,庙宇里的神像、索取的供奉正在变得奇怪,甚至就连神像形态、神灵的称号,都与典籍中记录的越来越不同,连带着人们的生活习惯、风俗人情,也多了许多古怪之处……我们的世界,正在随着神灵的扭曲而变异,谁也不知道,这种变异的终点在哪里,我们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公孙赢认真听完,总结说:“天上的神虎视眈眈,地上的神自身难保,凡人只能自救。”
薛静真点了点头。
公孙赢不可思议地说:“所以,你要带我一起去杀这些天神?”
薛静真思索片刻:“我们需要借助一种可以弑神的力量。”
公孙赢先是笑:“你可真看得起我。”
然后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似的说:“人人都觉得奇怪,我又没有拜过师,哪里学来的高明剑术?他们不知,我年幼时曾亲眼见过两名剑仙过招,虽是惊鸿一瞥,那剑意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学会了怎么用剑。”
“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也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公孙赢抬起眼,看着薛静真,“你从前劝我人外有人,我不是不知道,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凡人,在修行者眼里,什么都不是。我能目睹仙人斗法,实在是天大的机缘,可我懒得去求仙问道,宁可在凡尘中逍遥快活。我现在的剑术,也足够用了。”
她说了很多话,每一句话,都好像在拒绝薛静真。
薛静真却神色如常,平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我以前总以为,我不会为任何决定后悔。”公孙赢说,“这是我第一次后悔。”
她说她后悔,似乎是后悔答应得太快,但薛静真依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早知道有一天,我的好友要请我去诛神,我就不那么犯懒,早点去找那剑仙学艺去了。”
公孙赢抚摸着身侧的宝剑,起身说:“那么现在去做,会不会太晚?”
薛静真仰起头,身形渐渐变得虚幻:“每一个现在,都是未来最早的开始。所以,不晚。”
公孙赢似乎早有预料,能知道这么多神灵之事的人,能是普通人吗:“你希望我做什么?”
“去找一口剑,剑名为知北游。”薛静真说,“剑中封印了这方世界的‘道’,我不知道是谁封印了它,只知道,它可以用来压制‘祂’的力量。”
薛静真的身形越来越淡了,看来,这具化身已经到了极限。
公孙赢并没有理解薛静真的一些话语,但她已经明白朋友要自己做什么,那就够了。
她没有问薛静真为什么不去找那些修行者,而是来找了她这个凡人,她从来不会问朋友为什么要来找我做这件事。
她只是用最后的时间问道:“以后还能见面吗?”
“应该不能了。”
“那你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
“恐怕也不可以。”
薛静真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我不知道还能让‘祂’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待多久……你要尽快去找到那口剑……‘祂’就快真正降临了……‘祂’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也许会带来更可怕的终结……”
犹如镜子破碎一般,薛静真的身形裂成无数幻影,彻底消失了。
公孙赢绕过桌子,走到好友坐过的地方,拿起好友没喝完的酒壶,一饮而尽。
好酒,可不能浪费。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包厢,踏上了寻找知北游的旅途。
……
镜子像落下石子的水面,一阵波荡后再次恢复了平静,照出穿上了崭新道袍的剑客·李昼。
第一次这么恨自己能照见真实的镜子,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真恨不得当场裂开。
虽然它在那些禁忌的对话开始前,就连忙屏蔽了镜子里的声音,可隐约明白了李昼本质的它,哪会觉得这点小手段就能阻止李昼“听”到那些话。
完了完了完了……
镜子绝望地想,祂要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世界真的要毁灭了,为什么之前那个神医照了没事,这个剑客就出事了,是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一小部分自我吗,没事意志力那么强大干嘛,这下好了,捅娄子了吧……
镜子一整个汗如出浆,身上全是水珠,忍不住抱怨剑客的同时,心里却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这真的是凡人能做到的事吗?
它难以置信地想,换成它,或者它所认识的那些妖啊神啊,恐怕都是不行的。
“她们……”剑客·李昼忽然更凑近了点,吓得镜子魂飞魄散,嗷地嚎了一嗓子。
李昼没有理它,只是努力看向剑客身后的景象,刚才的酒楼怎么就消失了?
“……点的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李昼敲了敲镜子,发现镜面好多水,嫌弃地收回手,“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看它馋得,流这么多口水,她可都忍住了,口水都咽回去了。
李昼兴致勃勃地问镜子:“你知道这是哪家酒楼吗?封州有没有啊?”古代会有连锁店吗?
虽然对公孙赢和薛静真说了什么有点好奇,但那又不能吃,李昼也没学过唇语,哪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第94章 这一刻,每一个李昼都惬意得不得了。
并不知道酒楼叫什么名字, 封州有没有分店,没用的镜子被扔回了模拟器里,和玉嬢嬢面面相觑。
有时候, 真的挺恨自己修炼得太努力的。
要是能做回什么都不知道的镜子/女鬼,该多好啊。
为什么要生出灵智, 知道那么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在这一刻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剑客·李昼照完了现在的模样,心里十分得意,决定在薜荔山里走一圈,让大家都瞧一瞧她的新衣服。
薜荔山坐落于大周边境, 历来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凶恶之山, 妖魔洞窟不知凡几。
放在以前,这些洞窟哪一处不是骸骨满地,血流成河,骷髅成山,人.肉作泥,头皮当毛毯,人膏添灯油。
但自夺天宗主传谕之后,妖魔们便纷纷讲起卫生来, 门前屋后不乱扔厨余垃圾了,改种上奇花异草,松柏翠竹。毛毯牌匾也换了材质, 再也不用人皮骸骨。
这下倒是便宜了羊妖、兔妖、竹子妖, 每年换季多出来的羊毛、兔毛、手脚指甲, 都能卖出去置换些好物回来。
原本穷凶极恶的熊妖、狼妖之流, 也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压根用不着人.肉里那点灵气。
精怪成了气候,本就该餐霞饮露, 服食天地灵气,据家传渊源的老妖怪说,放在五六千年前,别说吃人,就是吃别的开了灵智的妖怪,那也是有伤天和,不等道士和尚来收你、天雷来劈你,自身心魔就能把你给反噬了。
现在的妖也好,人也好,怎么好像还越活越过去了,明明是修行者,却是一点儿也不怕沾染因果,道心受损。
夺天宗主立下新规矩,倒是让薜荔山恢复了些上古遗风。
老妖怪如此感慨时,年轻妖怪也有不忿的,一只鹰妖嘟哝着夺天宗主自己还不是吃妖怪,难道妖怪就比人低贱吗?
老妖怪哈哈大笑,谁要是不服气,就去把夺天宗主吃了,让她看看谁比谁低贱嘛。
鹰妖就不说话了。
旁边的竹子妖好奇地说,你们要是那么想吃人.肉,为什么还不搬家呢?
鹰妖支支吾吾,旁边一只狸妖翻了个白眼,和其他大妖比起来,夺天宗主吃两个不守规矩的妖怪,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好吗?
哪个小妖怪参加大妖的宴席不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自己也成了桌上的一盘菜?
大妖家里出点喜事丧事,满山头谁不要去随份子,礼物一年比一年重,有的大妖还要选出最差的几个,不肯孝敬大王是吧?那就把家都给你抄了。
夺天宗主立规矩,看似在束缚妖,实际上妖怪们反倒过得比以前自在得多。
只要不违反规矩,谁也不会来找妖的麻烦。
老妖怪点头说,我们修出灵智,难道是为了给大妖为奴为婢的吗?不能只看到一时的坏处,看不到长久的好处啊。
众妖纷纷陷入了沉思。
竹子妖忽然说,夺天宗长老的拜访,算是长久的好处吗?
众妖一呆,老妖怪睁大了眼睛,顺着竹子妖的目光望去。
妈呀,是那个成天在山顶散发杀气的冷面阎王!
刚刚还教育着年轻妖怪的老妖怪第一个开溜,其他妖怪见状,也一哄而散。
最早发现剑客的竹子妖反倒因为还在观察她的表情,跑得慢了一步,只能悄悄缩到一棵大树后假装成一株小草。
剑客·李昼远远看见一群妖怪在聚会,越发挺直了脊背,握剑的姿势都更潇洒了些。
这不就是电视里常出现的情景,路人甲乙丙忽然看见主角登场,chua一下柔光聚焦在卓尔不群的主角身上,路人甲乙丙一脸震撼地看着主角飘然而去。
要是能忽然冒出个坏妖怪挑衅她就好了,李昼心里期待地东张西望,时刻准备着拔剑出鞘。
下一刻,所有妖怪都跑了。
咦?
李昼低头看了看自己。
道袍上也没拉链,不存在拉链没拉好的尴尬情况啊。
确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后,李昼看了看众妖逃走的方向,略一思索,决定挨家挨户问一问,邻居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这个面冷心热的剑侠一定能帮就帮。
竹子妖默默望着剑客离去的方向,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跟上,老妖怪,若是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我一定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
“笃笃笃。”
剑客·李昼停在了老妖怪的洞府门口,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传出一声颤巍巍的“没人”,接着又是一声懊恼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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