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只见一群高鼻深目,五官清晰的犬夷人,身穿圆领衫与百褶宽袖服,结跏趺坐,口中不断呢喃着咒语。
他们身侧,竖起一只经幢,上书八个字:
【地水风火,常乐我净】
在他们对面,一群披麻戴孝的龙沟村村民边哭边笑,有人抹泪说:“苦尽甘来了哟……”
黄皮子打了个哆嗦,心里一个劲儿地说,完了完了,这是整个村子都沦陷了呀。
心中顿生去意,也顾不上多年经营了,黄皮子向着村外方向,悄悄倒退。
然而才走没几步,它就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简直要把它皮肉都刮开,贴上冰霜,冻成碎末,才肯罢休。
它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却无能为力的太阳,又看了眼前方十米、触手可及的宗主身影,一个激灵,蹿回薛宗主身旁,这才感觉到,心脏又恢复了跳动,身上也逐渐有了暖意。
此地竟然已经被摩诃迦罗影响到这个地步,这种程度的阻隔太阳,已经不仅仅是某种不可见的屏障,更像是直接夺走了太阳的权威。
正如真正的阴曹地府,不可能会有阳光一般。
摩诃迦罗这是要将府君取而代之啊。
黄皮子愁眉苦脸,心里哀叹,早知这邪.神野心这么大,它就不该再回来。
李昼纳闷地瞥了眼上蹿下跳的黄鼠狼,从腰间取下鸾刀,将其变大,朝着犬夷人走了过去。
黄皮子连忙跟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真想拉着薛宗主扭头跑路。
这可是有胆子顶替府君的邪.神,四舍五入就是个活阎王,即便薛宗主有几分道行,凡人之躯,又如何对抗神明呢?
然而没等它找机会说出口,正在哭丧的村民们便已经看到了他们,村民们仿佛失忆了一般,理都没理以前恭敬供奉的黄大仙,起身就对着李昼呵斥道:“你是何人?不知我家正在超度亡魂吗?还不速速退去!”
黄皮子伸爪,小心翼翼拉了拉李昼衣袖:“宗主,我们去驷州城搬救兵吧。”
现在服软,应该还来得及。
这么想的黄鼠狼,下一刻就看到,几个犬夷人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你们大周有句古话,来都来了。”一个肤色黝黑、脚着步履的犬夷人瞥了眼李昼,用不熟练的大周官话说,“那就留下吧。”
他说话时,一顶黑色高帽被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了过来,上头还有四个字:
【正在捉你】
黄鼠狼眼前一黑,认了又认,颤巍巍地说:“这,这是……”
这是黑无常的帽子啊。
犬夷人注意到它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正好又来了一阵风,把黑纸高帽呼啦啦吹远了,只在原地留下一滩深红色的血。
犬夷人摇头,叹息道:“这个穿黑衣的,听不懂人话,我们已经告诉他,那些亡魂只要洗去罪孽,便能去摩诃迦罗的神国,沐浴在天神的光辉下,清净常乐。他却不愿相信,说着‘第一次见地府生意都敢抢的邪魔外道’,要把我们都拷去他口中的地府……”
犬夷人望着李昼,几乎在等着她反驳,那微笑中的恶意那么深,又那么浓:“可世上根本没有地府,我们见他胡言乱语,也许是被亡魂上了身,便顺便超度了他……”
“……你想看一看现在的他吗?”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重重叠叠的声音在李昼耳边响起来。
那是一声又一声的:
“你想去看他吗?”
“你想吗?”
一般来说,李昼愿意让对方把话说完,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没做好把对方包饺子的准备,要是漏掉几个就不好了,要么是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还挺有意思。
这些犬夷人因为人多势众,又满脸迷之笑容,两条就都占了。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李昼要选好最优雅的姿势,斩出最凛冽的一刀,她要这一刀足够惊艳,令人过目不忘,以此消除那张吃鬼图的影响。
余光瞥了眼黄皮子,见它还在看,兢兢业业地充当着战地记者的功能,李昼也就放下心来,信心满满地扬起鸾刀,向犬夷人挥去。
森寒的刀刃倒映出犬夷人的脸,刀锋以一种精准而严谨的弧度落在他们头顶,毫无迟滞地将他们斩成了两半。
只一刀,面前超过一半的犬夷人就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脸上带着笑容,两边身体各自向两侧倾倒。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李昼收到的反馈也轻飘飘的,仿佛没有斩到任何东西。
看着倒在地上,缓缓流出鲜血的尸体,剩余的犬夷人不仅没有露出害怕之色,反而站起身,朝李昼摇头叹息。
地上,已经裂成两半的尸体,则忽然嘴唇一张,又开口诵念道:
“我从无始来,曾作诸罪业。皆由不觉故,起贪爱染心。*”
“烦恼火所烧,故我造十恶。嗔恚怒痴愚,暗发身口业。*”
“如是等诸罪,我今悉忏除。事忏不复生,理中无罪性。*”
……
在他的诵念声中,一丛丛长在尸体上的黄白花朵,一朵朵散发着阴气的黑云,一尊三头八臂的神像,在李昼眼前出现了。
李昼握着鸾刀的手紧了紧,眉头微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裂成两半的犬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以为她是看到了摩诃迦罗身旁,被捆缚的黑无常,终于知道害怕了。
实际上李昼压根没精力关注黑无常。
她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压制着心底汹涌的食欲,让嘴里泛滥的口水不至于滴落下来,握着鸾刀的手轻微颤抖,努力不去挥刀,把眼前散发着浓烈香味的神像叉起,直接塞进嘴里。
香,实在是太香了。
和之前吃的喜乐神、须弥天比起来,这尊神像才是正儿八经的大餐。
没吃过好东西的胃,吃了几块糯米糍、水晶果冻,就以为自己饱了,直到见到香气四溢的烤羊腿,才知道,那只能算正餐前的小甜点。
谁能拒绝一份滋滋冒油、还撒好了孜然的烤羊腿呢?
想起《静真吃鬼图》,李昼心虚地想,她就吃一口,吃完再帮好友挽救名声吧。
第45章 宗主被犬夷邪.神抓走啦
犬夷王庭。
国师赞陀不知第多少次站在山顶, 尝试与天外的神灵沟通。
根据摩诃迦罗的指示,祂与众多神灵即将复生,天下就要乱了, 对犬夷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入主中原,洗去身上蛮夷的名声,成为天下共主。
得到这个指示后,王庭中的灯火燃了七天七夜,犬夷王室与国师为首的法师们从白天讨论到黑夜, 又从黑夜争执到白天。
众人熬得满眼血丝, 鬓发蓬乱,最后还是国师的主张最为强硬,也获得了绝大多数实权派的认可——
上天赐予的机会,绝不能白白错过,犬夷将倾全国之力,为即将到来的大乱之世做准备。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再畏惧周国的威势,龟缩于西南蛮荒之地了。
他们至少要提前占领三州之地, 才能有定鼎天下的可能性。
在开始战争的准备前,赞陀向天神求助,以犬夷的国力, 要攻占一座城池不难, 可要在这之后, 直面周国的怒火与反击, 守住这座城池,便有些头疼了。
国师请求伟大的神主赐福, 保佑那些无畏的犬夷士兵。
天神回答说,这是人与人的战争,神灵不能随意插手,但周国有一个强者,非你们所能匹敌,你们将她引诱过来,祂会降下一具化神,亲自把她除去。
国师连忙心怀感激地诵祷天神的名字,接着问道,可我们要怎么知道,那个强者在哪里呢?
天神继续回答说,你们安排人手,潜伏到周国去,若是遇上一个被大人物环绕,却没有官职的人,那就是她了。
国师说,这个方法虽然很好,可是太模糊了一些,有些皇亲贵胄,喜欢微服出巡,我们又如何分辨呢?
天神耐心地说,当你们看到她时,心中的恐惧会告诉自己,那就是她。不要犹豫,把她带到我面前来吧。
国师答应下来,将国中好手派到周国边境的城池中,一边打探那位强者的踪迹,一边收集周国的情报。
犬夷人的长相与周国人有些不同,为了不引起周国官员的注意与怀疑,国师还建议大王,向周国求娶公主,一来更方便派人进入周国,二来也能展示臣服之意,让周国放松警惕。
大王虚心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向周国皇帝上表称臣,姿态放得很低。
如此一来,周国果然没有起疑心,所有计划都推进得很顺利。
当国师借助犬夷士兵的眼睛,看到那个绛衣玉带、英姿勃发的女子时,他忽然就明白了,天神为什么说,心中的恐惧会告诉自己,是她,就是她。
即便是面对山中大妖,国师也没有过这种感觉,那张宛若云间月的光滑人皮之下,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本质。
那仿佛是恐惧本身,噩梦的主人,世间一切残酷真相的源头。
即便还隔着千里之遥,国师依然不寒而栗。
他匆匆收回目光,改变了一开始的主意。
他本来以为,只要安排几个犬夷士兵,在她面前挑衅一番,再用秘术逃走,把她引到天神指定的地点即可。
真的看到她的面貌后,国师明白,只能牺牲最近还没建设完的一个神国半成品了。
只有足够丰盛的奖赏,才能吸引来这样一头连天神也要关注的怪物。
而在神国之中,天神的化身也能发挥出最多力量。
神国自成一体,天神是其绝对主宰,任何外来者,没有得到允许,都无法擅自离开。
当然,这并不是怀疑天神有可能无法碾压那个强者,她再怎么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怎么能和神灵媲美呢?
只不过是国师做事谨慎,生怕有一丝放跑那强者的可能性。
好在,那名强者自恃实力强悍,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鲁莽地闯进了他们的陷阱。
她刚到神国入口时,国师还担心了半天,怕她会发现不对劲,转身离去。
现在,神国已经开启,国师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需要担忧了。
在大军开拔、启动城内暗探、里应外合之前,国师最后一次祷告,希望能再听一次天神的指示,得到战前的祝福与恩赐。
奇怪的是,天神虽然回应了他,话语中却充满了让他无法理解的词汇。
这还是神谕第一次这么晦涩难懂,国师破解了半天,也没有弄懂这些话的意思。
忧心忡忡地下了山,看到挎着铜鼓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国师连忙走进了王庭,将这件事禀告给大王。
大王笑着说:“赞陀,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有信心吗?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怎么反倒气馁了呢?”
见国师仍然有所犹豫,大王又叫来王子努扎笃,让他告诉国师,探子回报的消息。
努扎笃胸有成竹地说:“周国强者进入神国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估计是被摩诃迦罗镇压,吃了也说不定。驷州城门户大开,没有一个人想到,我们的路是为天犬神兵修的。士兵们骑上天犬,全速前进,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兵临驷州城下。周国人文恬武嬉,我非常怀疑,他们还能不能选出应战的将军。”
他转身看向驷州城方向,笑容已是胜券在握:“等拿下了驷州城,我便让那周国公主跪在我的面前,用她金尊玉贵的手,为我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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