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太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念道:“孤本咸恒帝长女,大周太祖嫡传,因感念黎民艰辛,不忍生灵涂炭,特宣告天地神明,欲举义师,驱暴君,匡扶社稷,若有追随孤者,当以日月为鉴,共享山河寰宇。”
百姓们大都没怎么听懂,但很快,狻猊军让开身体,露出了身后堆积如山的肉糜、大米、白面……
他们看也看明白了,只要追随这黄袍身影,便能坐拥吃不完的食物,再也不必忍受饥渴。
“万岁!”
人们高呼起来,呼喊声震响了天地,地脉中丝丝缕缕的无形力量没入黄袍身影体内,京城中高坐御座的皇帝脸色忽然铁青,眉心拢上一层阴云,胸口像挨了一记重锤,几欲呕血。
裴尚宫惊呼一声,刚想说什么,缉妖司司主赤阳子不顾殿前侍卫阻拦,飞奔进殿。
“陛下!”
皇帝猛地起身,却是一阵头晕目眩,及时撑住御案,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赤阳子:“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万岁!”
一声高亢的集体呐喊声,从遥远之处传来,在她耳边响起,随之传来的是更为强烈的心悸。
她低下头,捂住胸口,把柘黄龙袍都抓皱了,却仍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东西正在缓缓离去,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空虚。
“有人在使用邪术,窃夺大周国运。”
赤阳子言简意赅地说完,躬身说:“请陛下允许微臣布阵施法!”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坐回御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空洞愈来愈大,仿佛抓起一把沙子,越是握紧,越是无法阻止沙子的流逝。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了,在这之前,不管是清算宗室,还是削弱世家,她总是能最大限度地利用手中的权力,平衡好那个度,既能维持好国家的运作,又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将权力一点点收拢进自己的掌心。
既然已经成了万人之上,又岂有不独掌大权、生杀予夺的道理?
皇帝习惯了玩弄权术,一直以来的顺利也让她相信,身为帝王本就该如此。
可现在,她最看重的权力成了难收的覆水,从她身上无情地流逝。
赤阳子带领一众弟子,飞快地布下了阵法,诵念起经文,在阵法的环绕下,皇帝感觉到,那无形力量的流逝变慢了。
但也仅仅是变慢。
皇帝阴沉的脸忽然变了,看着赤阳子,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仙师辛苦,只是不知是什么人在作祟?是否要派神武军去,把他们尽快剿灭?”
赤阳子眼眸微闭,手中掐诀,闻言睁开眼,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想看吗?”
皇帝心中不悦,却还是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事关重大,岂能不问?”
非常之时,皇帝的身段柔软得不可思议。
赤阳子应了一声,取出一张画卷,轻轻一抖,画卷便在半空展开,皇帝抬眸,凝神望去,入目便是一张俊眉修目的脸。
这张脸与她有些相似,气质却极其不同,朗如日月,清如明镜,令人不自觉心生折服之意。
皇帝保持着抬眸的姿势,许久未动。
一声声山呼海啸的“万岁”,通过画卷传到她耳边。
百姓环绕着那人的场景,与记忆中重叠,似乎从未改变。
裴尚宫冲到了皇帝身旁,担忧得忘了身份:“小游!小游!”
赤阳子在阶下解释:“疑似前皇长女殿下现世,率领狻猊军,鼓动封州百姓,讨逆伐贼……”
裴尚宫猛地扭头,怒声道:“闭嘴!”
皇帝却一把抓住她,死死盯着画卷中的画面,一字一顿地说:“让他说。说清楚,皇姐……要讨伐谁?”
赤阳子正要老老实实,遵从皇帝的指示说清楚,画卷对面,本不该看到这一面的“皇长女”忽然一笑,看了过来:“我本以为,小游你会是个好皇帝。”
咔嚓。
皇帝垂在身侧的手,捏碎了龙袍上的玉佩,鲜血顺着手腕淌下,冰冷的双眸审视着皇姐的面孔,这么多年,皇姐从未入过她的梦,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张脸。
今日才知,有些人早已刻骨铭心,这辈子都不会忘。
“封州百姓苦啊,吃光了树皮,吃完了草根,向邪神献祭,求的不过是一点雨水。”黄袍身影打量着皇帝的神情,语气讥讽,“你身为他们的君主,却只想着怎么利用这场天灾夺权,你的皇位,难道就比千万黎民的性命还重要吗?你便是这么坐我送你的皇位的?你心中可有一刻有过不安……”
“你不是皇姐。”皇帝忽然打断了她,冷峻的脸上充满了愤怒,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用她的脸?”
“皇长女”挑了挑眉,掏了掏耳朵:“好耳熟的一句话……啧啧啧……”
她的目光掠过龙辇前的吕神婆,唇角勾起:“我不是高从煦,又能是谁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声响亮龙吟忽然传彻九州,一条五爪青龙踩着五彩祥云现身,在半空中向着她俯首称臣:“北荒水君,司雨龙神,特来见过殿下!”
“皇长女”张开双臂,张扬大笑:“我不是高从煦,又能是谁?真龙天子,舍我其谁?”
她的笑声震得青山轰隆作响,震得紫宸殿嗡鸣不止,皇帝胸口一阵闷痛,一大股无形的力量被抽走,身形都委顿下来。
与此同时,“皇长女”身上的王气越发浓厚。
原来,从她身上离去的是帝王之气啊……
皇帝怔怔地摊开空荡荡的手,下一刻,眼中颓势却一扫而空,站直身体,脊背挺拔如松。
“朕说你不是,你便不是。”
她冷冷地说:“神武军何在?”
本不该听到这句指令的封州神武军,同一时间仰头,腰间悬挂的玉佩不知何时沁出了血,血色与皇帝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原来皇帝捏碎玉佩,竟是给亲卫传信,即便被“皇长女”现世所震撼,她依然能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神武军大将军看向青山方向,怒吼一声:“末将在!”
北荒水君倨傲地吐出一口龙息,对他不屑一顾。
画卷前,两道柘黄身影隔空对视,一场惊天动地的国运之争,眼看就要开始。
“啊……啊……啊秋!”
一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忽然打断了封州与京城两地的肃杀氛围。
众人缓缓转头,看向打喷嚏的人。
医女·李昼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想忍住,可谁叫这个假皇长女本来就带了很多臭烘烘的蛆虫,北荒水君口气还那么大。
这个味儿,实在太冲了呀。
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憋住的。
她可是准备在打起来的一瞬间帅气出场的,这下计划都打乱了。
除了吃以外,李昼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逼格,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没忍住,才打了这个喷嚏。
她脑子一转,施展起《夺天录》,先用第一层信夺,一个念头,便将司徒晦偷走的国运夺了回来。
再用第二层闲夺,存想出自己的肾神,即两头白鹿虚影。
白鹿虚影一左一右踩在青龙身上,只一脚,就令这位自命不凡的北荒水君感受到了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景象。
那是神秘而古老的恐惧本身,是一切邪恶的邪恶,是众神之上的神,是虚无的起源,疯狂的深渊,是违背了世间所有恒常定律的无常,是远超错乱与怪诞的狂想。
在这无以名状的巨大恐怖中,昂首挺胸的北荒水君跌下了云头,整个封州上空,再次积起了充满水汽的乌云。
任何力量,哪怕是天神,也不能再阻止降雨。
因为,医女·李昼说:“该下雨了。”
第90章 鲫鱼汤
在李昼出手前, 司徒晦对皇帝是充满了不屑的。
她以为这是话本里王侯将相的故事吗?他难道会和她玩什么阴谋诡计、针锋相对、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权力游戏吗?
别开玩笑了。
在他这样的修行者眼里,一个人间皇帝,又与地上的蚂蚁有什么区别?
他求的是得道飞升, 要不是天尊降下神谕,要他窃夺大周国运, 他又岂会多看这些凡人一眼?
长生久视,逍遥天外,才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在意的东西啊。
可惜,要想达成这个宏伟的目标,现在也只是个凡人的司徒晦, 不得不捏着鼻子, 放下心中的骄傲,给那些什么都不懂、活得跟猪狗一样的普通人一点甜头,让他们配合自己,拿下大周国运。
人间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住秩序,凡人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因为,大周国运未尽。
司徒晦前前后后忙了很久,终于将民怨推到了一个至高点, 接下来只要用青丘的厄运,将大周国运压制,再借助皇长女高从煦身上的王气, 就能把大周国运偷过来。
届时, 天尊便会将其收容进自己体内, 等到完全消化, 祂将化身天地意志的一部分,也就是天道。
而他司徒晦, 也就会成为天道的代行者,白日飞升,不在话下。
到那时,满天神佛,又算什么,太阴星君要替他掣壶斟酒,文昌星君要为他诵诗作赋,他要太阳从西边升起,太阳就不敢往东边走,何等畅快,何等肆意。
司徒晦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小神医,不知死活地招来了乌云,差点就提前降下雨,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好在,他早已偷走了山氏家主的身份,及时阻止了她的布雨。
他偷走了不少与她同行者的念头,得知她来自夺天宗。
什么夺天宗,口气不小,依他看来,不过如此。
夺天宗知道什么是天吗,知道天上有什么吗,知道真正的天,在他这儿吗?
一顿几个天尊啊,就敢说自己夺天?
相信自己追随着至高神的司徒晦,哪里能想到,自己随口嘲讽小神医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为了偷走国运,他可以说是费尽心机,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换任何一个人来,能做成其中一件,都可以引以为豪,吹嘘一生了。
司徒晦虽然不屑在人间扬名,心里却已经笃定,他的名字必将名垂青史,人、妖、魔、鬼,万物众生,都会臣服在他脚下。
因此,当李昼随手夺回他偷去的国运时,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不解与迷茫笼罩了。
这毕竟是一个大国的国运啊。
关系着大周八百年历史、千万万生民的国运啊。
哪怕是他,都是手段出尽,也才能勉强收入囊中。
怎么会有人像捡地上掉的果子一样轻松,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就把它随手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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