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穆母瞪他一眼,斥道:“胡说!”
“当武将多危险啊,小六既然有这个资质还是念书的好。”
大晋的文官备受礼遇,武将的待遇就没那么受尊重了。
现今内阁六位阁老都是文臣出身,可见文官强势。
穆磐没在乎母亲的呵斥,他抬眼看着静默不语的弟弟,“父亲如今进了京都大营,咱们家正是该多送孩子进军中稳定地位的时候,二哥在内卫,三哥在直隶大营,我在兵马司……”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不容忽视,“听说北疆多出个把总的位置,要是能争取到可是好事。”
穆母不敢作声了,她是文官家出来的姑娘,因为家里落魄了才嫁到穆家给四个孩子当继母。
穆将军是个好父亲,对自己原配所出的两个子女十分爱护,但他不是个好丈夫,穆母嫁过来就知道这人防着她。
还是穆磐出生后才渐渐有了一家人的样子。
穆磐长大后,她习惯听穆磐拿主意了。
如今穆磐的意思是要穆砚弃文从武去北疆,她担心却又不敢说什么。
磐儿说的也没错,家里老爷一步步往上走,眼里只有老二的前途,老三也能被捎带上,只有她们母子几人拿不到好东西。
若是小六能去北疆如了老爷的意,那穆家也能更稳妥些。
何况这是好事啊,去了北疆几年之后再回来,起步就是五品的武官!
穆砚深吸一口气,他扫过屋子里所有人。
步步紧逼的五哥……不敢看自己的母亲……消失的父亲……还有抱在一起不敢出声的两个妹妹。
他的脑海中闪过太多太多的东西,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贺云昭、书院……
随着呼吸吐出的一口叹息轻轻的消散在空气中,穆砚说:“我去北疆。”
穆磐笑了,“小六这般雷厉风行,还真是武将的好苗子。”
穆砚轻轻抬头,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现在看人是凶不起来的,顶多会冷一些。
“穆磐,以后母亲就交给你多多照顾了。”
穆磐微愣,随机皱眉,当弟弟的怎么能叫哥哥的名字,不过看在他即将去边疆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身为父亲的穆参也诧异这个念书的小儿子居然要去边疆,他有意送家里的孩子去边疆是为了早早布局。
京都大营能待多久还不一定,家里的几个孩子还是要早早培养上才好,本来还在老三和老五之间犹豫,没想到老六自己提了。
穆参想,那就老六去吧,他年纪小去了恐怕不好过,等将来回来他好好补偿他。
三日后,穆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同贺云昭说起这件事。
“我要弃文从武去边疆了。”
砰的一声!
贺云昭手里茶壶砸在桌子上,她惊讶的撑开眼睛,“什么?弃文从武,还去边疆?”
她冲上来纳闷的用手掌去摸他脑门,触手温热,“没发热啊!怎么脑子还糊涂了。”
穆砚无奈的躲开她的手,“没事,没糊涂,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父亲升官了,如今他在京都大营,我们家都是武将,只有我一个念书看起来也很奇怪,倒不如去边疆锻炼锻炼自己,将来回京也能帮上父亲的忙。”
贺云昭探究的看着他,“这是你自己想要的?”
不对啊,如果穆砚想要做武将,那一早就可以去做武将了,何必还念那么多年的书!
穆砚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我做武将,父亲更能帮得上忙嘛。”
贺云昭还是不太信,就以穆家那个混乱的兄弟姐妹关系,穆砚能愿意做武将才奇怪了。
唉?等一下 ,好像也并不奇怪,这时候的家族关系就是这样,父母可以对子女不慈,但子女不得不孝。
况且穆将军也不够不上不慈,只是更偏心原配之子而已,在这个时代,穆将军还是妥妥的好人。
穆砚努力撑起笑脸,他坐下后懒散的仰起头看着贺云昭,“你可不要伤心,等我在边疆锻炼几年后回京,那可比你科考要快多了。”
贺云昭好笑的推他一把,调侃道:“还没去呢就开始吹牛了。”
“啊呀!”穆砚假假的叫了一声,摔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假哭道:“苍天啊,大地啊,贺云昭把我伤到了,糟糕,我重伤难治,去不了边疆啊呜呜呜呜呜……”
被他的耍宝逗的不行,贺云昭严肃一张脸,摆起架势,出招!“看我降龙十八掌,哈!哈!哈!”
穆砚配合的惨叫出声,“啊!救命!”
两人玩闹了好一会才停下,休息片刻后,贺云昭已经开始坐下翻阅《春秋》,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穆砚是要去当武将了,自然不必继续念书,贺云昭也不曾催促他。
他只是趴在书桌上,侧过头去看贺云昭的侧脸。
好兄弟也有分别的时刻,他不想被兄弟落下,如果以后贺云昭身居高位,他却还一事无成,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其实现在差距已经很大了,贺云昭是名扬京城的‘梦郎’,诗词歌赋均拿得出手,而他连秀才还没考上。
贺云昭就算不做官,也是一代诗词大家,文坛新秀。
窗外清风抚来,金色的碎屑洒在她的脸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光下发着可爱的光晕,睫毛轻颤,眼神专注的盯着书本。
风的味道是那么香,穆砚难得趴在这里仅仅是看着贺云昭念书,思绪在不大的屋子里上下翻飞,然而和贺云昭对上视线,他却少有的愣住。
心跳声是那样的大……
贺云昭无声的轻笑,她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身后,屋外师父路过。
她琥珀一样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慌张的起身,因为压在桌上的脸颊看起来很丑。
一时间竟然失去了所有思维,那是无声的慌乱……
他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慌乱意味着什么
……
六月初六,一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一同去边疆的还有不少武将家的子弟,他们从运河出发,辗转津卫后再一路向北。
贺云昭是一定要来送穆砚的。
船帆奋力张开,一群武将子弟们或哭或笑着同家人告别,同去的有八人。
他们去了就是从七品的武官做起,不是大头兵的那种,也怪不得不少人挤这个名额。
穆家没来人,穆家大姑娘昨日夜里羊水破了,穆将军是个好父亲,心疼原配早逝一对儿女辛苦。
一大早就赶去了穆大姑娘的婆家等着,穆母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穆磐今日要当值,请了半个时辰的假过来看了一眼便回去当值了。
贺云昭:“……”
她眼睛里蹭的冒出一丛火焰来,狠狠叮嘱道:“你一定要出人头地,风光回京给他看看!”
穆砚早就习惯五哥的不走心,这会是愣了一下才笑,“肯定的,回来我就把穆磐按在地上。”
周边人声嘈杂,水面波纹一层层推向岸边,一只十米长的货船停在边上,十几个船夫一同解开绳索,这是一艘运往江南的货船,里面都是京城的时新物件。
船老大看上去憨厚的很,他还拎着一个大桶过来,招呼着伙计们喝碗甜汤。
甲板上堆着不怕雨水的一些坛子,里面是各色美酒,船老大爱喝酒,一早就备上了。
粗粝的麻绳‘噌’的一声被解开。
有一武将家的子弟,有祖母亲自来送,没憋住,‘嗷’的一声哭出来,号子都遮不住他的声音。
周边人笑骂一句,“周二!别嚎了!”
货船的底部原本是存放货物之处,但细心的人却能发现船舱似乎有些小。
赤脚的船夫脚下是一层结实的木板,木板之下一个个蜂窝一样的小隔间布满了船舱底部。
裴泽渊被声音吵醒,干枯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头痛的宁愿割掉脑袋。
胸口起起伏伏,他缓慢的睁开眼睛,身体被折叠起来缩在一处,周围满是腥臭的味,分不清是烂掉的鱼肉还是烂掉什么人肉。
他撑起脑袋,咬牙用力砸向侧面的木板,砰的一声!
额间有鲜血流出,刺痛让他清醒许多。
上方的木板只能从外面打开,他尝试用匕首掏开木板逃出去过,却被再次抓回来收走了匕首。
右手臂被狠踩了一脚,如今已经用不上力,他感觉可能是骨头裂了,右手使劲摸过一遍,应该没断。
他空咽了一下,一点口水都没有了,好在额头血流下,他舔舔嘴角,接到一点血润润喉咙。
努力呼出一口气,低呵一声,人在呵气时肌肉会紧绷起来更容易发力,他右手握拳自胸口向上冲击。
邦!
邦!
一下,两下……八下!
船外的喧闹声替他的动静做了掩护,砰!破开一个口子!
他努力直起身,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亵裤,用肩膀抵住发力,再一次,砰!
裴泽渊用五根指头抓着碎裂的木板,用力爬上去,他不敢躺下缓一口气,冲出船舱。
吱呀一声,门打开,察觉有声响的船夫小心进门查看。
裴泽渊等不了,他被抓回来那次听的明白,这些人要把他卖去江南的相公馆子去。
凶狠的眼神落在船夫背后,他扑上去一拳打在船夫鼻子上!
第二拳落在喉咙,顷刻间,喉骨碎裂,船夫口中喷出的鲜血还不如他拳头上的多。
这已经不能说是一只手了,指头用力处只是挂着碎肉的骨头一样。
惊呼声传来,贺云昭扭头看过去,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丧尸一样从一艘货船上跳下来。
货船还没完全离开,离岸边还很近,‘丧尸’很快爬上岸边。
周围人惊恐当尖叫纷纷躲开。
“啊!鬼啊!”
“娘老子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