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沈姵宁再度挥剑破开笼子,心中除了惊痛之外,更添焦虑。正在此时,门外却渐行渐远传来了人声。
“……都去大峰山那里干大事,要么就是出去,再要不然还能去‘守门’……怎么偏将我落在这里闻鸟屎臭!呸,早将这些一锅炖了不就得了,还非等甚么妖女伏诛、一共悬尸!真秽气——啊!这门怎么开了?!我方才难道没——啊!!!”
沈姵宁将剑横在他肩上,剑刃与皮肉相割,霎时间已经有大片鲜血淋漓涌出。那人吓傻了眼,瞠目望着面含煞意的女人,似乎想大声呼叫,可却因此那本该自脖子上涌溅而出的血液竟回灌入口,呛得他咳嗽不止。
“我只问一遍,”沈姵宁冷声道,“‘大峰山’在哪?”
*
均州多山,大峰山便恰好在灵霄派驻地正东,那里山脉绵延不断,大峰山则是其中最崔巍的一座。
然而如今,那山接连遭受两次炮轰,山头碎裂,泥石俱下之余,便是整座山都已摇摇欲坠。妫越州则正在这山身之后,脸上与手上俱带血痕,平素整洁沉稳的衣服也已剐蹭出不少裂口,整个人灰头土面,着实狼狈不堪。
她的对面,却还是那样乌泱泱的大批人手与暗器严阵以待,甚至还有方才用来轰山的那门炮——瞧着模样不显,但论起威力确实远胜当日的袖弹。
妫越州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面,一时间竟十分想笑,于是她拍拍手,竟果真笑出声来。
“妖女!你已穷途末路,是死路一条!你笑甚么?!”连奇喝道。
他方才不慎给妫越州暗害掉落山崖,但好在有已练至大成的天魔引神功护体,又有弟子同道倾力相救,纵使受伤,却也不致危及行动。相比之下,妫越州在这两声响炮之下却是仓皇许多。凭他一双利眼,自然能瞧出对方此回自是伤重难掩,已气息不稳,再难逃出升天!
那厢妫越州笑声歇去,才抬眼懒洋洋盯着连奇,扬声道:“哈哈,我笑你们穷途末路,死路一条!”
连奇胡子一抖,哂道:“原来你是吓疯了!”
妫越州又笑了一声,才盯着他、又或者盯着他们。那语气既是坦诚、又夹杂着几分不屑,只听她慢声反问道:“难道你们以为杀了我,这一切便结束了?”
“——你们以为杀了我,这世道便还能回到你们之前的‘山河太平’‘安然无恙’?你们以为我死了,这天下的女子便能偃旗息鼓、‘安分守己’?哈!不会!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女人。你们太害怕了,所以想叫我去死——就像从前死过的千百个一样——你们已经吓疯啦。”
“满口胡言!胡说八道!”连奇暴跳如雷,道,“你还敢在此颠倒黑白、胡乱攀咬!你这江湖大害、杀孽连连,谁见了不是除之后快!”
妫越州慢悠悠嗤笑一声,道:“我做得出,自然担得起,杀孽加身又如何?只这世道不正,我活一日,杀一日!不杀,不活!”
第97章 “事已至此,可堪驻足?”
与此同时,均州边界,楚颐寿大喝一声,那已围至近前的百发利箭霎时便被纷纷荡开。然而前方,尚有人墙拥叠、势众向前。被纠缠已久,她怒火高涨,手边捉起一人便向身后掷去,那人登时便被摔得筋骨俱裂、脑浆四溢,不声不响挤在了那再难忽视的尸首堆里。旁观者无不心惊胆战,在此堵截许久,对面这怪人却是越战越勇,杀意高涨,兼之面容凶悍,好似是煞神恶鬼,实在叫人胆寒。可他们背后不仅有连掌门之令,还有不少人早同玄机阁签下死契,自是万万不能弃甲而逃,甚至还要乘势而上!
“前辈小心——”
楚颐寿耳朵一动,飞身避开砸向背后的一记铁环,随即将那偷袭之人一脚踢远。随着纷纷脚步临近,她身后攻势骤减,展目一看,却正是素家庄里曾见过的燕回,还有不少面生的丫头。
“你们怎么来了?”楚颐寿问道,“我铸剑山庄想必已安然无恙!”
“前辈所言甚是!”燕回点头道,“在您走后,素庄主便派人前往铸剑山庄救援,但有楚人修率庄内姊妹全力抵抗,已然大获全胜!咱们去了也不过是帮忙收了收尾!于是我便带人全力向均州而来,望能助您一臂之力!”
二人初次照面正是在素家庄,彼时燕回在传讯之后被阻于庄外,还是借了楚颐寿东风才能入内。素非烟深恨素明舟父男谋骗,却也猜到此回围攻必定兵分两路——恐怕铸剑山庄同样有危,遂令燕回带人前去相助。铸剑山庄取胜之后,楚人修心急如焚,同样派一批人马与燕回同往。这才在均州城外赶上了被阻拦的楚颐寿。
楚颐寿便不再言语,只是面目沉沉望着对面那些人马,道:“方才已有两次地面震动,连奇等人必然已催动了甚么‘地爆天星’!你们既然来了,那便全力而上!如今再多等不得!”
“是!”
大峰山附近的一条小道上,原本押解着宋长安等人的人虽是面含诧异,手中却不作犹豫,纷纷将这几个女子推倒,一下举起刀来。他们的对面,正是玄机阁阁主李尧风。
“住手!”
任晓芸手中仍然捏着那令牌,佯作镇定道:“是赵荷华给我的命令,要将这几个女人压到那妖女面前就死!”
方才,她正是用这套说辞才救下几人性命,让这几个玄机阁的人手亲自带着她们向山后妫越州所在之处而去,岂料半路上却突然杀出来一个李尧风。他见此二话不说,竟是让人先将这几个女子杀了了事。
此时他听见任晓芸之言,先是眯眼将她打量一番,才缓声道:“你是个甚么东西?玄机阁里,赵荷华的话莫非比我姓李的还好使?”
他话音落下,已经有手下向任晓芸腿弯踹了一脚,又将她手里的令牌一把夺去。
“你们?!”任晓芸晃了一下便跪倒在地,疼痛之余,不可置信一般开口喊道,“赵荷华难道不是奉的你玄机阁之令?!你们还捉去了我大哥,我才……我才带人到了这里!玄机阁还是天下第一大阁,岂能言而无信?!”
李尧风却笑了一下,道:“妇人之言,岂可信哉?妫越州已必死无疑,单这几个妖女又何必多费气力?直接杀了!”
他原本正在后方布置机关暗器,见妫越州已然无力回天,不免心中洋洋得意,自然是要亲眼见她身死才能出气。不过,却有在均州边界守城的人马匆匆来报,说起怪人闯入、唯恐力竭之事,那厢连奇还在同妫越州过招,便需要李尧风来拿个主意。李尧风骂了声“无用”,便欲亲自带人向彼处而去,谁知才发出信号,没走出多远却见有人反而到了这里来,一查问才知原委。
——既然妫越州在劫难逃,赵荷华这个得力助手便也该渐渐卸任才是,否则养虎为患,那就为时晚矣。如今这姓任的女子,纵使有用,可留的是她大哥的命,她的死活,又何值一提?
他如此思量,撂下这样一句话便走,却见前方又有几人赶来,不免心中暗脑。可等定睛一看,那领头的人却是个女子,还是他才见过不久的人。
“——沈佩宁!”这是宋长安含惊带喜的大叫声。
沈姵宁闻言一怔,猛然停下脚步。她的目光自不远处宋长安等人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才落到李尧风的面上。
“琴儿,”他喜怒不辨一般开口道,“你又到这里来作甚么?”
沈姵宁握紧剑,却一言不发。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姜问与宋瑜娘亦停下脚步。后者眼见挣扎的宋长安那脖颈间的刀锋,怒不可遏便要上前,却给姜问紧紧拉住。她同样面含忧虑向唐潇等人扫去一眼,向宋瑜娘微微摇头。
“是我将你放了进来!”李尧风上前一步,低声道,“你半路遁逃便也罢了,如今却来这里找死?若是叫连掌门等人瞧见,便是我也保不下你!”
原来沈姵宁来时均州已封,火烧眉毛,却强闯不得,却是正好给李尧风瞧见了。他瞧着沈姵宁同之前大不相同,却是“旧情”不减,倒是更期待她再做回自己小妾时的日子了,遂大开金口,竟将沈姵宁放了进来,本欲趁机将她带走,哪知对方却又滑头逃走了。只因尚有大事,他才咬牙暂时按下,却不想缘分使然,二人竟又在此地迎头相遇。
沈姵宁这时方转动眼珠向他瞧了一眼。李尧风便如得了鼓舞一般,面上散开笑意。他再度上前半步,见沈姵宁突然后退便想伸手,再说些甚么却突感不对,再想躲避,却已太迟——
“噌!”
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尚未看清那玄铁剑如何出鞘,李尧风的胸前却已被劈开大片,鲜血喷溅而出!他瞪着眼睛望着沈姵宁,还未看清楚她的神情,紧接着脖颈间却又是寒意一闪。
这是沈姵宁的第二剑。
“勿挡前路,”她轻声道,“多谢你了。”
李尧风后退几步,“嘭”声倒地。
*
妫越州再次接住连奇的一掌,这回却是终于力有不逮,心口一痛,身体已猛然飞出砸在那摇摇欲坠的山身之上。震声之中,她张口便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脑中系统的警报声亦再次拉满、轰鸣不休,这身上新伤旧毒齐齐发作,滋味确实不甚好受。妫越州深深吸气,思绪之中似有冰火两重,却最终只凝作极细极利的一点,猝然又在脑中炸开。在那纷乱之中,妫越州只听到一句话,兴许是她问自己的话:
“事已至此,可堪驻足?”
于是她便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在那听上去颇为嘶哑古怪的笑声里,她撑着身子缓缓站起,目光隔着眼睫上的淋淋血雾向外望去。视野中,是乌压压的对手和仇敌,她眨了下眼睛,又从中瞧见了自己的前路跟过去。
连奇站在众人前方,纵使同样身上负伤不轻,神情却是胜券在握、意气扬扬。
“妫越州,负隅顽抗,倒不如安然受死!”他喝道,“念在你曾入我灵霄派拜师学艺的份上,老夫会留你一具全尸示众!”
妫越州盯着他,没忍住又是嗤笑一声,道:“老登张嘴喷粪,臭不可闻。叫我低头,凭你也配?”
她站直身体,纵然已落下风,神情中却不见半分颓靡软弱,傲慢狂妄之态甚至更胜从前。那冷冰冰的眼珠在眼眶中略一转动,被她扫视之处却难免寒气森森、毛骨悚然。
连奇已然暴怒不休,扬言绝不再多留半分体面,只喝令众人齐齐出手,一人一刀叫这妖女死无全尸。
妫越州抬起手,真气霎时便在掌下源源汇聚,随后猛然收拳,真气便被强势激入五脏六腑、周身百脉,游走之余,已将那伤毒之损全力压下。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妫越州在心中暗道——还管甚么事已至此!
她向前踏出一步,自然是再以一人杀进那汹涌人潮之中。
第98章 “——是她们同我一起活着。”
连奇站在远处,眯眼观望着那人潮如沸、杀气如网,自是断定妫越州一时难以轻易从中闯出。他冷笑一声,再度以小周天运行天魔引功法疗愈内伤,只待妫越州倘若果真九死一生杀出重围,便堂堂正正给她了断!哪知不过片刻,周围却突有惊疑之声。灵霄派吴叁风原本便守在连奇身后,此时瞧见异动,便忙上前汇报道:
“师祖不好!有人来了!”
展目望去,那乌泱泱人群外不知何时竟杀来了三个人影,分别自东西北三个方位向人群闯入,围攻者大都以背对外不曾设防,竟一时便叫这几人利索杀出血道来!
连奇冷笑一声,哪还能不明白?他飞身而起,眨眼间的功夫,足尖甚至未在人群点过便已接近那自西侧偷袭而来的人影,旋即御起一掌便向其天灵盖拍去——
“咔!”
然而他却未曾注意到,正在此时人潮中却如闪电般伸出一只手来,精准捏住了他的脚后跟。连奇心中一惊,下一刻却听得骨裂之声,天旋地转间身体已被重重掷向地上。
连奇忙换脚应敌,又借力方在地上站稳。那厢妫越州冷嗤一声,眼睛中已染上血红,周身不让浴血罗刹,杀气已凝成实质,竟再不分旁人目光,转瞬间便如鬼影又向连奇掠去。
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二人形影难辨。旁人再不敢轻举妄动,倒被那格外响亮的几声“妫大侠”的叫喊引起注意,见了生人,便纷纷杀将过去。
迟不晦险险避开砍来的刀光,不由暗啐一口,心中恨极这人多势众,然而此时此刻,竟也当真生出几分担忧来。方才她们到时见此包围圈杀意浩荡,便定下此计从三方“刺入”。哪知还没瞧见妫越州的影子,宋霓却险些被连奇那老头出掌打死——这厮,着实不可小觑!
宋霓对此则更心有余悸,不过更令她悬心之处却是如今妫越州的状态。她在桃花村时也曾与姜问交流,此时眼见妫越州仿佛已杀红眼去,只有胆战心惊。这般想着,一时不慎,她竟被人在臂上划了道口子。也正在此时,忽听得“嘭”声巨响,一道影子猛然间便再度向山间摔去。
“——妫越州!”
宋霓尚未分辨,耳边却已传来迟不晦破空高喊之声,她气息一滞,再顾不得其他忙向山侧冲去。
那边,妫越州尚未支起身体,一手仍按在地上,在滴滴答再难抑制的血流声里,眉目低敛。紧接着,似乎有响动传来,她方微微晃了下脑袋,抬眸之时,眼中却已倒映出连奇已逼至身前的一掌。
“铮——”
连奇原本势在必得,岂料此时竟自半空横来一闪剑光,寒光凛凛,快上加快正向他手腕而去,剑意已近乎点在腕上!连奇心中又惊又恨,只有收手闪身后退!错过如此良机,要再得手,只怕难上加难!他难免暗恨不已,便凝目望去,谁料这拦住他杀招之人竟也是个女子!
沈姵宁同样后退多步,才在连奇掌风余震中稳住身形,她忙收剑上前,妫越州身侧却早已有人匆匆赶来。
“妫越州!”迟不晦扶住她的肩膀,急声问道,“还活着没有?!”
此时,宋霓也赶了过来,目光紧紧盯在妫越州身上,尚未开口,转眸间却瞧见了同样匆匆奔赴而来的母亲和妹妹。
“小霓!你受伤了?!”宋瑜娘带着宋长安在沈姵宁身后赶到。在她们身后,在这条自山后而来的小道之上的,还有姜问、唐潇、陆红晟、邱微等人。
姜问体力到底比不上那些个惯常习武的,赶至之时便多了些气喘吁吁。她展目望来,第一时间便瞧见了妫越州,随即心却重重一跳,本该极近的几步路却走得近乎踉跄。
“小州——”
这话没能说完,因为另一只犹沾着血迹的手按住了她搭脉的动作。
妫越州将手松开,又缓缓挣开了迟不晦的搀扶,终于站起身来。她随意揩去唇角留下的血迹,环视一周,恰巧瞧见陆还青终于自那人潮中脱身而出。相比于迟不晦与宋霓,她武功最弱,却也毫不畏惧,如今身上已带了几处伤口,却仍脚步飞快。
陆还青撞见妫越州的目光,微微一怔,竟感觉胸中的一切焦灼与惊惧皆被纷纷抚平了去。她捏了捏慌忙迎来的妹妹的手,却避开搀扶。陆还青一步步走到妫越州身前,想说甚么,但只是将一直缠在腰上的那柄刻着“青罗”的断刀解下。
“妫大侠,这是……”
“……是青罗刀。”在后方邱微瞧见,已然颤声道。
妫越州此时倒不甚讶异,她接过这塞着布条与断刀的刀鞘,凝视着它,一如从前。
她便对陆还青认真开口道:“将它找回,多谢你啦。”
“好个妖女!!!”连奇眼见敌人竟在片刻间多出助力,心中一半忌惮一半不屑,却绝不想再给她们更多时间,便张口喝道,“纵使有党羽齐集,却也难逃一死!我等武林正道,难道便惧了去?”
这话一出,便得身后齐声叫好。
妫越州见状,却是一笑,自然从众女之中走出。
她的靴底落在地面的声响近乎于无,却令对面众人霎时鸦雀无声。连奇亦是神色阴沉。他虽在方才暂领先机,可一击不中,此时内伤却翻涌难平,只能不断以“天魔引”功法压力舒缓,眼见妫越州行动无异,岂能不如临大敌?
“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妫越州唇齿间衔着笑意,开口道,“连奇,你们已然吓疯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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