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赵氏忙转身看外面。
大夫看完,低着头道:“确实是花柳之症,看这样子,大概已经病了半年左右。这……实在是不好治,草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顾胜霍然扭头,狠狠瞪着妻子。
赵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脸坦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打要杀都任君处置的模样。
张大夫临走时,额外多得了一张银票。 :
这分明就是封口费,他埋头收了……其实他不想收这张银票,却也明白,只有收了银票,顾大人才会放心。
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
赵氏忽然放声哭了出来。
“你板着脸做什么?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可儿子都病了,我能怎么办?”
此事对顾胜的冲击特别大,他这会儿还静不下心来,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心乱如麻,喃喃道:“长安还没有孩子。”
他想到了什么,扭头瞪着妻子:“所以你才想接青策回来?”
赵氏并没有想接那个孩子回来,不过,她不能让儿子误会,对着自家男人眨眨眼,悄悄瞄了一眼儿子的方向。
“咱们已经毁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还想毁掉另一个?”顾胜一脸严肃,“丑话说在前头,清策这辈子都只是裴家的孩子,不可能认祖归宗!”
他不希望长子成为外室子。
外室子走出去会被人鄙视,对长子的仕途影响很大,对他的影响也大。认祖归宗,父子俩双赔!
“不回不回!”赵氏哭着道:“我关心他娶的妻子,还不是想着让他为我们养老送终……”
其实她不是这样想的,但当着儿子的面,只能这样说。
顾胜也看出了妻子的言不由衷,气得拍大腿:“慈母多败儿!现在怎么办?”
“你凶我做什么?”赵世泪眼汪汪,“我都尽力在找高明大夫给长安医治了,治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大人,我不比你好受,你能不能别冲我发脾气……呜呜呜……”
顾长安乖得跟鹌鹑似的。
顾胜越来越气,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老实了?”
顾长安忙不迭点头:“爹,儿子再也不敢了。”
顾胜从老家到京城,又从京城到此处,期间还去过其他地方任职,也算是见多识广。顾长安以后还敢不敢都不要紧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第37章 打算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
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说过得了花柳病还能治好的先例。
谁要是得了花柳病,都会被人鄙视,并且,众人都默认了治不好,区别不过是活几个月和几年。
活到最后,浑身发烂发臭,无人愿意靠近。
顾胜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落自己和自己儿子身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是个严父,即便是后来不对儿子动手了,但凡儿子做错事,一定会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之前他总嫌弃儿子读书不够认真,脑子不够聪明,现在……他只希望儿子好好活着。
顾长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父亲生气后骂人。
顾胜揉完了眉心,再抬眼看儿子,看到儿子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一酸。
还骂什么呀?
如今也不指望孩子出息了。
“好好歇着吧,该吃的药记得吃,想吃点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去做。”
顾长安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父亲得知真相后会这么温柔,不过,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到底是亲爹,往常骂他,那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得个好名声以后好入仕,现在他都活不了多久了,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爹,儿子不孝。”
从来就不听话的儿子哽咽着说了这话,顾胜心里特别难受:“以后少出门,多歇着,别再碰女子,给下辈子积点德。”
听到最后一句,赵氏满脸的不认同。
只有认为自己还能活很久很久的人才不会怕死,将“下辈子”这种话挂在嘴边,儿子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会儿说下辈子,忒不吉利了些。
顾胜站起身:“累就睡会儿,我和你娘有话要说。夫人,随我来。”
赵氏心中忐忑,亦步亦趋跟着去了书房。
夫妻俩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良久,顾胜才低声问:“他是怎么得的病?”
赵氏只觉胆战心惊,不太敢说实话,粗暴地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病了,病得这么重,前前后后看过十多个大夫,言语间都不太乐观。事情发展到如今,寻根究底也没有用。”
顾胜忽然抬手,将面前的笔筒啪一声拍到了地上,厉喝问:“我问你怎么得的病?东拉西扯做什么?还是
你觉得我不配知道真相?”
笔筒滚到赵氏脚下,吓得她往后挪了两步。夫妻多年,因为她家世好,父亲对顾胜多有提拔,顾胜对她一直都很尊重,即便是生气,也是压着怒火跟她讲道理,很少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不配”二字,更是诛心之语。
顾胜出身寒微,靠着岳家才有今日,赵氏脾气也大,夫妻俩看着和睦,实则顾胜心中有些自卑,他自尊又极强,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靠着岳家才爬得这么快。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配,此时说出口,几乎就是直接问赵氏是不是看不起他。
赵氏怎会看不起他?
就是太在乎他的想法,太害怕他生气,所以才费尽心思隐瞒。
顾胜冷笑:“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真的有拿我当枕边人吗?合着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你还看不起我,既如此,你带着儿女回京去。”
“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赵氏哭着道:“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生气。”
“这是生气的事吗?”顾胜狠狠一指儿子所在的方向,“人都要死了,本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怕我生气?依你意思,是不是要等儿子死了以后直接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时才告诉我?赵氏,你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胆子可真大!”
赵氏瘫软在地上,说儿子在一年多前就和同窗一起去了花楼,她有发现儿子的行踪,拦也拦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可就是拦不住。花的银子倒是其次,儿子迷上了花魁彩月。
她越说越哭得厉害:“半年前,儿子跟我说他身体不适,发了高热半个月都不退,我请来了大夫,才知道他……妾身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说。谁让你那么凶……”
“又是这样。”顾胜都要气笑了,“但凡一出事,就又成了我的错,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错吗?我要管孩子,你不让我管,好!我出身寒微,管不了尚书大人的外孙,那你给我管好啊,他才十六岁!妻子都还没娶!”
他狠狠瞪着面前地上哭的伤心至极的女子:“你该不会还想着找个女人给他留后吧?”
就顾长安现在那病情,碰谁谁死。
想让人留后,即便是那女子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生下孩子的那日,运气好点,能生下孩子再死,运气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
那是一命换一命,兴许还换不来。
顾胜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赵氏悲痛欲绝,哭喊道:“不行了,他……大夫说长安伤身太重,几乎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
顾胜呵呵两声,满脸的嘲讽:“所以你就想接清策回家?”
赵氏没有想过接长子回来,她知道男人也不会允许,擦了擦泪道:“没有!我只是想……想让清策过继孩子到长安名下。”
顾胜冷哼一声。
他并不抵触过继之事。
毕竟,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他不会接长子回家……不光长子名声受损,他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到时别说往上爬了,怕是还要往下掉。
他辛苦半生才走到如今,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挡住他往上爬的路。
“你说过继就过继?以前恨不能让清策去死,如今又想要他的儿子,他能愿意才怪。”
可赵氏三十四了,想要再生孩子会很难……当年她生完了一子两女后,尤其是生小女儿时九死一生,她被吓着了,之后就一直在喝避子汤。
虽说多子多福,但她更怕丢了自己的命。反正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往后不生了,也对得起顾家。
赵氏喝了三年的药,彼时儿子都七岁了。她嫌弃避子汤麻烦,干脆要了一碗绝子汤。
她不是没想过即刻调理身子再生孩子,可大夫说,绝子汤让她身子受损严重,至少要花费十来年才能调理好……她三十四,再来十年,四十四岁,要孩子的机会很渺茫,就差明摆着说她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她再也不能生,夫妻俩唯一的儿子得了这种病,顾胜没有儿孙,他绝对不会就此认了,若是不接纳裴清策,就只能让顾胜纳妾再生。
与其接纳一个会给顾胜生儿子的女人,赵氏更容易接受那已经生下来的孩子。
偏偏裴清策又回不来,赵氏也不愿意让那个已经懂事的聪慧孩子回来跟自己日日相对,所以,她将主意打到了孙辈上。
赵氏希望将一个孩子从襁褓中养起,到时孩子最亲近的就是她,也不会不孝顺。
有了这种念头,赵氏就在盘算过继之事,但她又知道自己和裴清策之间的恩怨,被裴清策拒绝……不过是情理中事。
可孩子是一定要的!
裴清策不愿意,那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赵氏试探着道:“京城中有些人家会让儿子给早去的兄弟兼祧两房……”
顾胜都气笑了。
他今日才得知儿子的病情,完全来不及想传宗接代的事,没想到妻子已经打算了这么多。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正经法子。
即便是过继了孩子回来,他们夫妻养一个孙子长大,难免会有一种顾家人丁单薄的凄凉感,但若是有儿媳妇,又有不止一个孙子……确实要好些。
“你让我想想。”
*
顾长安的婚事快要定下了。
有消息说,道长说顾长安在两个月之内必须定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据说知府大人嗤之以鼻,但顾夫人却不敢赌。最近都在忙着给儿子相看。
身为知府大人的独子,顾长安在府城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名声也很大。
都说顾长安风流倜傥,对待花楼女子特别温柔,如今传出他即将定亲的消息,城里不少人家都很失望。
当然了,大多数人想要将女儿嫁给顾长安,并不是因为顾长安的名声和才华,纯粹是看在顾知府的份上。
顾长安的未婚妻人选未定,不过,最近顾夫人频频和几家接触,一个是城内富商贺家的嫡长女,一个是姚大人的嫡次女,还有一位郊外陈乡绅的幺女。
三个姑娘都长相不俗,且都颇有贤惠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