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哈哈,我也因此大赚一笔,你们的产品质量是真的好。所以你看,我们有过很愉快的合作。”
周渔点头:“是,第一天您的工作人员,就来展台看过我们的产品了,您这么说,是不是对我们的产品有意向?”
“你真的很善解人意,是的,我很满意,你们的工厂虽然创办时间短,但你们的产品很棒,我最喜欢你们的乌龙蜜桃香味,啊,真的很甜蜜。我准备将它推向墨西哥市场,它一定会让姑娘们发疯的。”
周渔点头:“我猜也是,因为它已经让夏国的青年男女发疯了。”
那边传来了玛利亚爽朗的笑声,当然,笑声结束她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你们的价格太贵了,我没有利润,周总,如果你们能价格降低一些,我向我们的合作会更愉快。”
周渔就问:“我们一块香皂只卖12美分,而墨西哥市场上的普通香皂是40美分,利润是足够的,我们的报价不能再低了。”
玛利亚的声音立时变了,变得循循善诱:“我知道,你们华美日化如今干的很不错,夏国日化行业的变化让人吃惊,说真的,我原先并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洗涤用品的。但这次,我心动了。”
“我跟夏国人了解过,这里面你们华美日化出力最多,你不但带着他们做起了品牌,做多了品种,甚至连香精都卖给了他们。我闻了闻,的确都很棒,你一点都没有藏私。”
周渔知道,肯定还有别的话。
果不其然,玛利亚说:“但是,你这样做就会导致,除了凝脂皂,你的香水香皂跟他们的香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是更新奇一些,蜜桃乌龙真的想不到的搭配,他们的就很中规中矩。但是,都是好闻的,对于没有见过蜜桃乌龙的墨西哥顾客来说,薄荷柠檬也足够了。”
“如果有人降价,提前打开了国外的市场,那么,你们就很难再打开市场了。”
她说完这些,就说:“不如这样,我给你考虑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去展台,到时候我们聊。”
她的意思很明确,周渔不答应,她就要找别人了。
“不用。”周渔根本没犹豫,“不用到明天早上,我现在就可以说,不降价。而且,我们都不会降价。”
这显然没法谈了,玛利亚挂了电话。
玛利亚显然没想到,已经拉扯了第三天了,周渔还这么固执,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这怎么办?”
她直接气笑了:“她太天真了,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还不了解夏国人吗?”
第116章
周渔挂了电话, 没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先给侯晓明打了电话,说了这事儿, 两人商量一下, 随后扭头去了牛看山的房间。
如今都是以省为单位参加的广交会,所以离着她近的日化厂, 只有南河日化。
牛看山一把年纪了,还是一把手,原先这种事,最多是副厂长带队, 作为厂长直接过来, 显然是因为这半年多, 南河日化各方面改变比较大,他们对这次广交会有所期待。
谁知道, 连续三天,不能说一点没有吧,也没什么大的交易量, 总成交额都没有突破五万美元。
这跟原先几乎齐平, 跟他们的期望相差甚远。
他回屋就坐下了,同屋住的是南河日化的新业务处处长吴广福, 年纪比较轻,瞧见他累的脸色都白了, 赶紧给他倒热水, “先喝点热的, 我提壶水,你泡泡脚吧。”
展台那边倒是有座位,可大家心里着急, 说真的谁也坐不下,几乎等于站了一天。
牛看山一脸愁容,这会儿也没心思,只想着怎么办,根本没听见,吴广福叹口气,拿起水壶就往外走,恰好和周渔碰了个面。
吴广福就问:“周总,您怎么过来了?”他立时反应过来,应该是找牛看山的,立马说,“厂长在屋子里。”
想着应该是有事,吴广福也不打水了,跟着进来,就听见周渔说:“我接到了墨西哥最大的贸易商玛利亚的电话,他们的确跟我们猜的一样,是要分而击之,压下价格来。”
牛看山立时就站起来了,“他们真是强盗!”
周渔说:“我和侯显明厂长商量了一下,他们恐怕今天就开始行动了,还是大家凑一起开个会,再明确一下比较好,所以先跟您说一声,如果愿意,就去一下粤东饭店,在那里聚。”
牛看山立刻说:“我这就去。还需要通知谁,我们也分头通知一下。”
这事儿是很重要的,原先是猜测,现在是事实,既然已经有了证据,那就更要跟大家把事儿再强调一下,倒不是周渔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46家日化厂,还分属不同的贸易团,利益关系太复杂,如果不多次强调,很可能就会被突破了。
周渔就说:“侯厂长说他来电话通知。”
这种事,自然是侯显明和李晓明这样的身份,才压得住,所以通知的事儿她不用管。
牛看山很快收拾好,跟周渔一起去了粤东饭店,他们离得算是稍微远一点的,等着进门,就瞧见已经来了几个人了,韦东云也在。
瞧见周渔,韦东云就说:“侯厂长和李厂长打电话呢,让咱们先等等,你们先签个到吧。”
周渔低头看了看,加上华美和南河日化,这是到了九家。
签完到她就坐在了韦东云旁边,他们都在问她玛利亚的事儿,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周渔自然和盘托出。
韦东云他们和周渔不一样,周渔出生的时候,国家已经解放了,虽然吃了生活的苦,但国破家亡的苦她是没吃过的,四面受困咬牙发展的苦她是没全吃到的。
可厂长们不一样,大部分坐到这个位置,都是五十多岁了,他们的少年时代,都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而他们的青年和中年时代,则是咬着牙,跟外国人硬杠过来的。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群人看似礼貌优雅的表面下,藏着多么的龌龊的心思。
韦东云直接骂道:“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却偏偏想着怎么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予取予求,真是强盗,几百年都不改!”
这是大家公认的,不多时,又来了几家,随后侯显明和李晓明也过来了,侯显明说:“已经全通知到了,稍微等等吧。”
大家都住在广交会的会场旁边,离得都不算太远,所以又过了半小时,周渔瞧着,签到表已经签到了44家。
没来的,则是湘南日化厂龙平梁和藻溪日化厂关励。
韦东云立刻冲着一个人问道:“湘南日化不是跟你们住一起吗?你们没有一起过来?”
对方就说:“接了电话我就去通知他们了,他们的工作人员说龙厂长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至于藻溪日化厂倒是没有同住的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韦东云就站了起来,“我再去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在路上。”
电话就在楼下,拨通也用不了几分钟,很快韦东云就回来了,然后说:“说是已经出来了,可能在路上,我们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十五分钟,这两位还是没人影。今天为什么把大家叫一起,大家都知道了,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是不是已经被叫走攻破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觉得有可能。
两个厂子各有特点,湘南日化厂在去年上半年,甚至已经到了拖欠工资的地步,龙平梁作为业务处处长,是直接找到了湘南轻工业厅,进行了毛遂自荐,并立下了军令状,说是一年之内带领湘南扭亏为盈,两年之内重夺省内市场。
可以这么说,他是带着任务破格提拔的——他上任的时候只有39岁,非常年轻。
这一年下来,大家也看出来了,他有着自己的清高,但是在市场面前,逐渐去掉了自己的这个特质,很多人认为,他正在向一个成功的商人转折。
他从跟着华美日化做产品,到评定会跟周渔建立交情,直接入住了梅树村,自此算是彻底放开了手脚。在湘南,别人便宜他降价,别人送赠品他促销,别人推什么他跟风什么,总之,除了华美日化几乎很少有人能打得过湘南厂了。
所以,龙平梁如今的受的议论很多,大家都觉得他有些过于商业了。
这会儿他不来,自然有人说:“要是突破,从他入手也正常,他们厂一共签出去20万块香皂,其他的一概没有,龙平梁急的都嘴上起泡了。”
而他偏偏是个“满眼是钱”的人。
至于藻溪日化厂并不大,是一家市级日化厂,他们也是今年第一次上广交会,这几天他们的成交量为零。
有人说:“要不就先开?”
侯显明和周渔对视了一眼后,道:“不,就这么等着他们。他们时候到,什么时候开。”
周渔随后也声援:“等等吧。”
随后李晓明和韦东云他们都这么说,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说真的发言都是业界的大厂,包括华美日化如今也在夏国的日化行业举足轻重,这个态度,足以表明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真。
就这么又等了二十分钟,走廊上突然传来了啪啪啪的脚步声,很急,一听就知道是三步并两步,当马上就要到达会议室时,脚步声缓了下来,然后,门被敲响了。
门口的人把门一开,进来的是藻溪日化厂的关励,他冲着大家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解释:“不好意思,来晚了。”
然后左右看了看,找了个空地方坐了下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匆忙的脚步声又响起,这次推门而入的则是龙平梁,他也是一头汗,冲着大家道歉:“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这才算是人齐了。
侯显明在这里面德高望重,自然是他先开口,不过他第一件干的事情则是看了看手表,然后说:“从我们开始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从大家聚齐等待两位厂长,也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没讲什么内容,不是因为没有东西可讲,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话一出,龙平梁和关励就坐直了,龙平梁显然是想道歉的,侯显明没给他机会,而是说:“今天华美日化收到了墨西哥最大的采购商玛利亚的电话,将我们第一天的猜测彻底坐实。”
“同志们,也就是说,我们取得了一个成就也面临一个重要时刻。成就是我们去年这大半年的努力没白费,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进步,也肯定了我们的进步,我们原先在国际市场上,是没有竞争力的,但现在起码表明,我们的产品可以争一争了。”
这个角度让不少人都兴奋起来,这半年多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啊。起码这也是认同。
但很快,侯显明就说起了不利的事情:“当然,能争就面临着新的问题,怎么争。他们给我们规划的路线已经很明确了,压低价格,以廉价品进入国际市场,将我们彻底打成廉价的代名词。如果同意了,这的确可能会短暂的带来效益,但对我们的长久发展并不利。”
“另一条路则很简单,我们不妥协。我们联合起来,告诉他们,要求以正常价格对我们的产品进行收购。这在短暂时间内,肯定会牺牲一部分的订购量,但长期看,是有利于夏国日化行业发展的。”
这话一落,关励突然加了一句:“可是,侯厂长,如果不妥协,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这次带着零蛋回家。到时候下次来广交会的,就不是我们了!那么,我们就是牺牲者!”
“侯厂长,你们是大厂子,每年的广交会必然参加。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厂建厂28年,今年是第一次。”
“省里觉得我们今年卖得好,有潜力,给我们争取了机会。”
“如果这次我们赚不了外汇,那我们怎么对得住我们省给的机会?还有抱有希望的职工?”
“我知道您的意思,就是说,这样的重要时刻,需要我们这些被历史选中的人去承担,但是,我们是日化行业的一员,可日化行业不仅仅有我们。”
“我们做出牺牲了,谁来保证我们的利益?”
这话一落,周渔瞧着,房间里有不少人沉默着,他们都是各省的日化厂,在各省可能比较强,但放在全国,排不上名次。
关励的话,也是他们的心声,只是很多人,不愿意这么明晃晃赤、裸裸地提出来而已。
当然也有反驳的人,韦东云直接说:“那就任由他们压低价格?关厂长,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是一个木桶,每个厂子就是这木桶的一块木板,谁先低了头,这桶水就保不住了。”
“您说您是小厂子,那我请问你,水都流走了,大家都要自保的,慌乱之下降价,你降得过谁?你又能拿到多少成交额?”
这是实情,谁都知道,竞价开始永远是没有下限的,一开始是让利润争补贴,很快为了出口就会连补贴也让出去一部分,再很快,连补贴全都让出去,只为所谓的外汇。
到头来不但不赚钱,还要倒赔钱白干活,就跟82年的旋耕机一样。
关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那不同意就行了吗?他们本来就不是过来采购日化品的,大部分是瞧着我们产品有进步了,所以愿意来看看。”
“人家便宜了才买,你守着价格不放,他们为什么要买?人家美国欧洲哪个日化不发达,国内的就用不了,不便宜为什么要买我们的。”
“别到时候,我们是守住了,价格是不低了,人家扭头就走了。”
这话显然说到了更多人的心里。
前面他说自己厂子的利益的时候,只是部分很少能上广交会的厂子有同感——他们的机会来之不易,历史的关键时刻落在每个厂子身上,都是巨大的利益的牺牲。
但守了没守住,彻底丧失了创汇的可能性,这是所有日化厂关心的,无他,创汇很重要啊。
周渔刚刚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才终于出了声:“他们不会的。”
这句一出,关励就冲向了她,“周总,我以为你在这里没有开口的资格。你们已经出口成功了,我看过外商拿来的小册子,上面有凝脂皂在美国热销的新闻报道。你们一块香皂卖50美分,这在美国也是中高档香皂的价格。”
“你现在开口,我没办法不认为你是为了华美日化的利益,让我们一起陪着的想法。”
这话可真是将周渔的一片心思踩在脚底下了,周渔都没说话,龙平梁就不同意:“关厂长,有想法就好好表达,你不能跟狗一样乱咬!”
他说话也难听,“周总什么样?大家心里没数吗?你们去年的销量上升了多少?你们的销售策略学了多少华美日化,你为什么原先没资格今天有资格来广交会?你心里没数吗?”
“更何况,华美日化的香精你没用吗?梅树村你的产品没进吗?你有意见大家理解,谁后面都是成百上千的职工,做厂长的,就是要为他们考虑。但你不能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