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更何况,这年头钱值钱,很多人是数着分票过日子的,即便是半价买,那也便宜了一毛六分五,这已经是极大的便宜了,一样能造成轰动。
更何况,还有品牌形象和消费者的期望管理,为什么买化妆品很多品牌宁愿送一堆小样,也不送个正装,明明这样还可以省去小样的包装费,是因为怕消费者对品牌形成印象——这是可以不要钱就得来的东西,也是怕消费者形成期望——你送我就好,我不用花钱。一旦恢复原价,势必会不再购买,因为他们觉得不值得。
可这些都太超前了,周渔刚起了个头,莫大海就打哈哈过去了,周渔就没再往下讲。
帮人就是这样,你帮了99步,最后一步也需要别人自己走,他怎么走,那是他的事情,周渔挺失望的,但不至于翻脸。
毕竟她做到了问心无愧。
如今周朵提起来,周渔说的也公正:“你考虑的是对的,成本是很重要的,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你可以去观察观察,到时候告诉我。”
周渔要做大,肯定需要帮手,拥有新鲜好用脑子的周朵是第一人选,所以她有空就会提点几句,这也是周渔亲生爸妈教导她的方式,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事情就变得很容易了。
周朵就知道,大姐肯定会加作业,不过她却觉得这作业挺有意思的,她愿意学习:否则,大姐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的账目她都管不了了,以后咋办啊。
周渔和莫大海的分歧无人知道,周渔抽空去了一趟商务局——上次回来后,周渔就在试探,她能不能扩大规模,譬如开到省城去。
周渔在南州是合法经营,是因为她是蔬菜公司下属的个体户,背靠蔬菜公司。但是到了省城,南州市蔬菜公司也就不管用了,而这会儿还没个体户有这个本事,开店到外市去呢,所以张翰今就没答应她。
但周渔这个人,最会的就是以退为进,不让她开到省城去,周渔就问:“那我能不能扩大一下经营范围?”
张翰今就问她:“你现在还不够啊,我看你的人忙得都团团转?!还要经营什么?”
周渔就跟他解释:“人睁眼期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是除此之外,也要别的东西,要盘子碗筷,要肥皂擦脸膏,要写字的笔和纸,也要擦鞋油鞋刷子吧。如果他们都在我店里能找到,那不是省了老大的事儿了。我想加百货。”
“你都干了,百货公司和供销社干什么!”
周渔一听就知道,这两家肯定背后没少嘀咕她,她倒是理直气壮:“张局,如果他们干得好,能被我抢了生意吗?我看百货公司也改革了,开始论绩效,服务态度好多了,尤其是最近送香皂的事儿大家都很满意的。”
“我倒是觉得,这也有我的功劳!”
周渔和张翰今算是合作过的交情,比之原先可要亲密的多,他们一个想干好,一个想看着下面干好,目标一致,周渔有些话也敢说。
“这话有点往我脸上贴金,而且好像是倒打一耙,但实际是,如果没有门市部,他们想要改革,最起码要推后三五年。张局,现在百货公司里的东西,已经多少像是南州肥皂厂一样,被外来货取代了。
我的一个朋友,叫做尤雪丽,原先是化工厂的广播员,今年已经调到了制片厂当演员了。她下定改行决心之前,出去转了一圈,去了京市也去了香江。回来跟我说,香江那里的物质极大丰富,有很多很多的商场,人们可以自由选购。
现在,是没有这些商场来到咱们南州,但发展的这么快,谁知道三五年后,是什么样子呢,那时百货公司再动,还管用吗?”
“我知道他们肯定告状了。但我觉得,不能本末倒置!”
张翰今是个很喜欢倾听的人,话不多,周渔嘚嘚半天,他才问了一句:“这怎么讲?”
“就是不能因为我干得好限制我,把干得好的拉下来,大家一起不好好干吗?就算是您想激励他们动起来,也得有个目标啊,我愿意当他们的目标!”
饶是张翰今都被她逗笑了,当时挥挥手让周渔回去了,啥也没说。
不过没两天,就给周渔打了电话:“过来办手续吧。”
所以,周渔这次去商务局,就是要更换新的营业执照——她的范围扩大了,日用百货也进了里面,就是烟酒粮食还不行,没有放开呢。
但有了这个范围,周渔的小超市就大体成型了。
拿证的时候,她去张翰今那边逛了一圈,谢谢他,张翰今就递给了她一张昨天的南河日报——原来采访她的那篇文章发出去了。
这篇文章最后经过商讨和几轮修改,并没有采用黎雪的那篇客观描写冲突的文章,反而这事儿隐去了,起的名字也很简单《开门市部的个体户周渔》。
周渔是看过最后的定稿的,所以对内容很熟悉——文章的语言完全是描述性的,根本没有任何的评价,都是在客观的讲述一个被退学的女孩,从养蘑菇开始短短半年的成绩。
当时记者余小芳是这么跟周渔说的:“我们什么都不用说,你出现在南河日报上,是引领什么风气,大家就心知肚明了。”
如今报纸拿在手里,周渔瞧了瞧,不是第一版,而是在第三版,占了整整一个版面,本来是想登她的照片的,不过周渔为了门市部着想,所以建议用了门市部门面照一张。
所以,梅树村蘑菇批发门市部市中店的门面照就这么出现在了南河日报上。
周渔也有个私心——门市部经营范围扩大了,门店也要增加了,他们之前开业,是求着人家给自己东西,其实门类不是特别全,选择范围也很小,如今有了这个招牌,倒是可以来个省内招商会,丰富一下产品。
不过这事儿还得等店员招完了再说,否则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而这样一篇报道,显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巨大的轰动。
周渔早有想法,所以拜托余小芳给她留下两百份报纸,好当作广告招牌,哪里想到,余小芳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寄出的时候,还说了一件事,这一期的南河日报直接卖空了:“这是第一次,我们又加印了一次,还是不够,很多人都到报刊上来问询,想要看看写你的文章!”
当然,周渔也收到了新的来信——比上次上南州晚报的时候要多多了,有问她为什么要开门市部的,有问她有没有什么致富新门路的,有问她自己的法子行不行的?有问她能不能帮自己也开家门市部的,还有跟她说自家穷得要死周渔能不能借钱的。
周渔:……
门市部也多了一些人,用王建的话说:“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的,跟当初张阳县饼干厂来的时候很像,进来后四处撒么,问问这问问那儿,还守在门口数人流。”
这显然比写信的更有行动力,是来实地看看,至于看什么,每个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但有几个人引起了周渔的注意力。
五个人的队伍,其中三个人穿的很时髦,两个人穿着更本地化一些。三个人根本不开口,由这两个人带着,一路从市中店转到了城南店,五个店铺一个都没落下。
王建觉得不对,专门打了电话给周渔:“奇奇怪怪的,说话也都是小声,别是有什么不良居心吧。”
周渔倒是不认识,不过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85年前,夏国引进的外资,大多是香江那边的投资,有香江人一点不意外。
但这会儿引进的外资几乎都是跟各大国企工厂合作,进行联营,所以周渔也没有上前自我介绍,而是说:“应该是香江那边的投资者,不用管他,让他们逛就是了。”
王建点点头,这才汇报正经工作:“那三十个人我都通知到了,让他们准时来面试。”
周渔最终收到了大几百封信,但说真的,大部分人写的东西都是不能用的,最终优中选优,周渔选出了三十人。
这三十个人中,有的对经商非常了解,一看就是有家学渊源,有的非常认真,虽然并不太懂,却用各种详实的数据告诉周渔,他做了多少功课。更有两者兼顾的,周渔其实都挺满意的,让他们来面试,只是要看看本人如何,筛选出一些不合适的人。
面试时间就定在了后天,地点在市中店,时间是下午一点,这是给住的远的人有时间赶过来。
定好这个后,周渔就出了门,准备回家。
哪里想到,在路口又碰上了这一行人,他们并没有乘着小轿车离开,反倒是一直在店旁转着,有个香江人在不停地数数,应该也是计算人流量的。
周渔就好奇起来,按理说,香江别说小卖部了,就是连锁超市也有很多,他们不应该看上她这个小生意。这会儿怎么一看就很看重的样子。
不过离得太远,周渔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想了想后,她干脆将围巾从包里拿了出来,直接裹在了身上,遮住了脸——她是在南州晚报上露过面的,这时候上报纸的人少,再说她也不丑,恐怕有不少人认识她。
这样一捂着,大冬天的谁也看不出来她是谁。
这样,周渔才慢慢走过去,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对方正在用粤语说话:“客流量不错,客单价也不低,的确是赚钱的买卖!”
被汇报的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去吧。”
略微一等,就有一辆小轿车过来,几个人就坐车离开了,周渔想了想,直接拐到了一旁的邮电局,给伍月华打了个电话:“伍总,咱们市里来香江客人了?”
伍月华也不知道:“没听说啊。怎么了?”
周渔就说:“您帮我打听一下吧,三个人带着两个本地人,他们来干什么的,是投资吗?”
伍月华点点头:“行吧,我去问问,一会儿打给你。”
这一打听倒是时间不短,晚上的时候,伍月华的电话才打到了村子里,“我问了问,真是有从香江来的客人,是香江展鹏集团的。”
周渔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也很正常,做生意就是起起落落,能屹立不倒的都是少数,几十年间,都不知道起来又落下多少公司,不是同行业,她很难都知道。
她静静地听着,伍月华倒是打听的挺详细的,“展鹏集团是做纺织的,有意同咱们省里的纺织厂合作,共同联营生产纺织品。来的人是展鹏的董事长的儿子,叫做展博,是咱们是省厅的客人。咱们南州没有纺织厂,所以这事儿咱们局里虽然知道,但是并没有参与。”
“他这次过来是趁着考察的机会,来见亲人的,没通知任何人。说是他们就是南州人,当年他爷爷因为各种原因去了香江,并没有带走发妻和孩子,一直都在挂念他们,好在一年前取得了联系,这次过来就想见见面。”
这种事当年有的是,周渔点点头:“那这个亲人是谁?”
伍月华说:“是酿造厂的一家子,当年老头子走了,老太太也挺厉害,自己把儿子拉扯大了,就是命不太好,好容易儿子长大了,还进了酿造厂当烧炉工,算是有了正式工作,后来又娶了媳妇,生了个大孙子,叫展天成。结果出事了。”
“大儿子烧炉的时候出了意外,人去世了,大儿媳妇一瞧一家子都靠她了,干脆改嫁走了,这会儿老太太都六十了,只能又支棱起来,带孙子。”
“不过这个展天成可不正干,从小就是偷鸡摸狗的,他奶奶也没精力管他,能活着就行。后来满了16岁就进了酿造厂,结果因为天天旷工,被开除了,就是个街溜子!”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爷爷,以后日子总算好过一点。”
不过伍月华也挺警醒的,周渔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就算看到了香江人,也不至于打电话跟她打听,她肯定是有事,这也是伍月华二话不说给她帮忙的原因。
她问:”你怎么想起来问他们了?”
周渔就说:“他们在我五个店里转了一大圈,又看了半天,还说是好生意,我总觉得他们似乎看上我的生意了。”
伍月华那边安静了一下,却并没有否定,作为官员来说,她肯定是不能乱猜测的,但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商务局的蔬菜公司打电话,而是在自己家里,她可以说一些朋友能说的话。
“我觉得不无可能。展家这个老爷子去了香江以后,是另娶的妻子,也是靠着妻子带来的嫁妆发的家,这是省里合资前就了解的背景。”
“如今老太太活着,大孙子过的这么不好,我猜测,那边的老头子肯定有补偿的想法。对后面的妻子来说,与其带过去,不如留在这里。你得注意点。”
根本就不用周渔注意,第二天,展天成就上了门,说是要找周渔谈一个好生意。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米八的个头,长得倒是不错,穿着从海外带回来的西装,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抖腿,见了周渔以后,先吹了一声口哨,来了句:“你比报纸上漂亮!”
周三春跟着周渔的,当即就上去要收拾他,周三春的拳头可是跟海碗一样,还没到他跟前,就把他吓坏了,一屁股出溜到桌子底下,立时服了软:“别别别,我开玩笑,我就是想跟你谈个生意,我是来谈生意的。”
周渔就让周三春退了退,问他:“谈什么生意?我有什么生意跟你谈?”
一提这个,展天成顿时来了精神,将脑袋从桌子底下伸出来,“绝对是好事,你想不到的好事。”大概这个动作不好看,跟个伸头的王八似的,他说了一半,又开始从桌子底下往外爬。
周三春就没见过这种人,气得想踹他一脚,让周渔给按住了。
两个人就那么看着他爬出来,站起来,还知道拽拽穿在毛衣外面的衬衫,顿时,刚刚灰头鼠脸的展天成又成了个人物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冲着周渔说:“你要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不能这么对我,你得捧着我,你……”
话没说完,周三春攥了攥拳头,“你不说我动手!”
展天成终于老实了,眨眨眼,“我要买你的门市部!你开个价吧,啥价我都能答应!”
第41章
展天成一说要买周渔的门市部, 周三春的火就蹭的冒了出来,谁不知道周渔这生意好,是个赚钱的聚宝盆。
最重要的是, 这会儿其他人都是偷偷摸摸做生意, 门市部可是被省报报道过,这就等于过了明路了, 老村长都说,这下就算赚的再多,也没人能说什么,这门市部以后的前途好着呢。
要是一个有意卖一个有意买, 那是做买卖。
要是一个卖不出去, 另一个勉为其难买了, 那是有恩。
而展天成呢,他跑过来用施舍的语气说你家的聚宝盆我要了, 谁能忍得住。
周三春直接上前,还没到展天成跟前,这个软面条一样的人, 已经举着手护着脑袋大声呼救:“哎呦, 你别打我,你不准动手!周渔!”
他还喊呢:“我是来做生意的, 你怎么能让人动手?”
周渔根本没喊停,周三春是很有数的人, 不会过头的。再说, 这个展天成的确需要教训, 她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下,先让周三春吓吓他。
周三春到了跟前就把握紧的拳头改成了鹰爪,直接捉住了展天成胸口的衣服, 弓身下来,面对面的对视着看他,质问他:“谁说我们门市部要卖的?”
展天成就是个街溜子,连混混都算不上——他奶奶拉拔他长大不容易,唯一叮嘱的就是我就你一个了,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死了都没人埋。
就这种情况下,展天成充其量也就是抽抽烟,偷点东西,跟人正面相对都没有过的。而周三春可是周福军一手教出来的,等闲人三五个近不了身,这种对比下,展天成自然是吓得要死。
他结结巴巴说着:“没……没人!就是我……我看着你们生意好,我想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