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苟戈里
宋清渠扶着闫律往自家楼门前走路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抬头一看,原来天上再一次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白雪。
“很美。”在他愣神的时候, 他怀里的闫律给出了评价。
她下车的时候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这会儿在依偎着他回家的路上, 她自然是清醒的。
宋清渠垂眸看她的时候, 温和地弯起了眉眼, 他说:“确实很美。”
闫律笑笑,又说:“你也很美。”
面前的男人身高颀长, 皮肤白皙。
他那身黑色的大衣,显得他更有气场,也更具有低调内敛的贵气。
裴芝出生豪门,他是温室里滋养出的人间富贵竹。
宋清渠出身微末,他是寒冬里生长出的残雪垂枝梅。
他拼尽全力向上爬,都不一定能爬得过裴芝的三代积累。
可是闫律此时此刻觉得,他比裴芝要更有生命力,也更有韧性。
宋清渠这个替身,他所展现出来的锋芒甚至能盖过正主。
宋清渠本人并不知道闫律心里对他有这样高的认可。
他听她夸自己好看,以为是透过他去夸那个不在场的正主裴芝。
他原本好转一点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偏偏他还不能在闫律面前露出不开心的模样。
闫律可是花了钱,她该得到应有的服务。
宋清渠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真心实意,多了许多礼貌疏离。
他说:“闫总,您也很美。”
这商业互夸不仅不会让闫律开心,甚至让她感到没什么劲。
闫律不舒服的时候,她不会内耗,她直接对外发疯。
“我们俩在酒店开房挺好的,为什么偏偏要带我回你家里来呢?这里离酒楼好远,还要走路,真的很麻烦。”
听出了闫律语气里的不善,宋清渠更难受了。
宋清渠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在外面过夜。”
他不喜欢在酒店睡,所以他把她拐回家。
闫律听懂了他的意思。
冬日的夜晚本来就比白天更为寒冷,现在又下了大雪,北风卷着雪花往闫律脸上刮,冻得她哆哆嗦嗦的。
她看旁边的宋清渠,宋清渠面色惨白,睫毛上还沾着正在融化的雪花,很显然他也是冷的。
“你好矫情。”闫律说的话像是一把尖刀,专往他的心口扎,“你没必要来酒局接我,这样你可以睡你温暖的狐狸窝,我也能睡我温暖舒适的总统套房。”
“我俩谁也不用将就谁,这可以实现双赢。”
此时两人已经步行到宋清渠家单元楼楼下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闫律,一双狐狸眼眯起来,开始对她冷嘲热讽:“闫总现在说这话,应该是后悔被我坏了好事吧?”
“我进包厢的时候,里面有七只各有风骚的狐狸精围着您撒娇。我要是没到场,闫总此时该搂着他们一起住总统套房逍遥快活呢。”
“这样来看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夜晚暖黄色的灯光与白色的大雪一起盖在宋清渠的身上,让他精致的脸显得愈发苍白冷淡。
他嘴里说着酸话,在那里阴阳怪气地怼着人,说他不该管闫律的闲事。
可是他手上可是紧紧抓着闫律,一点放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闫律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怼她这个金主。
他就不怕她换一只金丝雀来饲养吗?
她不开心,她不想跟他说话。
宋清渠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醋劲,他不想跟闫律发脾气,这样显得他很无理取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闫总白天还承诺了晚上要来看我,结果跑去酒楼跟其他男人去逍遥快活。”
宋清渠盯着闫律,眼睛眨也不眨地逼问,“如果今天到场的人不是我而是裴芝,你会这样对他生气吗?”
闫律听了这话都气笑了:“你跟裴芝有可比性吗?”
她眉眼锋利地看向他,她抬手戳了戳宋清渠的肩膀:“你只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替身,你是赝品。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不是真东西。”
“宋清渠,我看我对你就是太好了,才会让你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了。”
说完,她一把就将人推开。
闫律的狗脾气本来也不好,他惹到她了,哪怕此时已经到了他家楼下,她也不会跟他回家。
把人甩开之后,闫律摸出手机准备叫个网约车过来接她。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她不会入侵员工的私人生活,让汪洋开车来接人。
宋清渠资金有限,他租的这套房子装修跟安保都不错,但是离市区二十公里,出租车不多,所以叫网约车是最好的选择。
闫律现在又是被风吹又是被雪淋的,整个人清醒了一半,只是双腿依旧不太好用,走路不是直线而是斜线。
她摆弄手机的时候,宋清渠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像一只黑漆漆的背后灵。
闫律倒不是后背长了眼睛,而是宋清渠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时候有明显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向她彰显他的存在感。
这种吵架的时候,谁先开口跟对方说话,谁就输了。
闫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崽子拌嘴,这很丢人,毕竟她的年龄比他大了整整一轮。
她原本以为她只比他大七岁的,结果大了整整十二岁。
她要是二十周岁英年早婚,这会儿她儿子就比宋清渠小八岁。
喝多了酒的闫律在脑子里跟系统吐槽:【所以这本书的作者有什么毛病?20周岁的小男孩做娱乐圈反派boss真的合理吗?】
系统的代码闪了闪:【很合理,你别看反派外在年纪小,实际上他很不简单呢。】
确实很不简单,普通的小男孩20周岁的时候还是目光清澈的大学生,宋清渠却已经在圈里闯荡几年,并且凭他自己的努力诡计多端地爬上了星河娱乐大老板的床。
闫律加的钱多,所以她这单很快就被司机师傅给接了。
她加快朝着小区门口前进的脚步,她身后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随之也加大了。
小区的主路上很干净,刚下的雪又不可能支撑宋清渠弄出这么大的踩雪声。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货故意踩在没有被清理积雪处,一路弄出这动静故意给她听。
闫律依旧没理他,在她等的网约车开过来,她拉开车门准备进去的时候对方也没有说话。
说来也是巧,这辆车就是载着他们俩从市中心开过来的那一辆。
司机看见闫律这位顾客的时候,他也有点懵。
因为他认出来这位正是刚才那位小伙子的“主人”,眼下小伙子就站在车门外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司机谨慎地对闫律发问:“小姑娘,你确定自己要离开这里是吗?”
他当网约车司机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情侣吵架。
一般女方或者男方上车之后,他开不了多远就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另一方追车的身影。
心软的人就会让他停车,然后双方来个深情相拥,这单就提前结束了。
这事是挺有戏剧性的,只是费用给得太少了。
他宁可自己的顾客没有这种抓马剧情。
听见司机的疑问,闫律直接说:“开走,别管他。”
在后视镜里,闫律看见了宋清渠这个人逐渐变成了夜色里一个漆黑的小点,然后彻底融入在夜色中看不见身影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走了之,她会很畅快才对。
闫总久居人上,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她不爽了就让人也不爽,生气了就直接走人,等着别人来哄她。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就是这样的,谁有钱谁有权,谁就能在社会里做祖宗,看着其他人在自己面前装孙子。
闫律看着窗外的夜色,江城市是一座超一线城市,距离市中心二十公里的地方也比三四线城市的市中心要繁华太多。
酒意上头,她闭上眼睛恍恍惚惚间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飘回了那个她只是闫律而不是闫总的现实世界。
那时候的她一个月的收入在交完房租跟社保之后所剩无几,每天只吃一顿饭,忍饥挨饿的夜里她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好似看不到边界。
明天会好吗?年轻人只要肯吃苦,一定会看到未来的。
她总是这样一边熬夜工作,一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一直问到她猝死的那一天。
【你能力不错,要做快穿部的员工吗?】
闫律猛地在夜幕中睁开了双眼,出租车的仪表盘在夜色中散发着光芒,而挡风玻璃面前是一片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她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说话了:“师傅,把车开回去。”
司机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
随之打了左转向灯,在下一个路口调头朝着他驶来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薄薄的车窗玻璃映进闫律的眼睛里。
她在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二年,她被纸醉金迷的生活弄得迷失本心,看不清自己。
她认为有钱就可以侮辱别人,她认为下属就该哄着她开心。
她忘了人人生而平等,她被资本腐化了那颗纯粹而善良的心。
车子缓缓停在宋清渠家的小区门口,闫律用手机付账的时候才看见上面显示的十几个来自宋清渠的未接来电。
最新一条来电时间在两分钟前。
闫律低头翻通话记录时,前排的司机师傅说:“姑娘,你男朋友还站在雪地里等你呢。”
闫律茫然地朝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尊肩上蒙了一层厚厚白雪的高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