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女扮男装科举文 第27章

作者:白色的木 标签: 历史衍生 打脸 女扮男装 爽文 科举 穿越重生

  只有学得越来越多,学识积攒得越来越深,而且没有把自己学得思维僵硬,迂腐顽固的文人,才能看穿儒学真意。

  ——当然,跟现代人没法比,现代人是从小就直接把“外儒内法”当考点学的。

  申王想要的,是既年轻又能看破现今儒学本质的人才。年轻代表有冲劲,敢想敢做,不像老油条,因为懂得利用规则从而不想打破规则。

  *

  陆安恍若未见众人行举,一句既出,便全身心投入这场策论中。

  她上前问:“策论已成,可否道之?”

  申王不复之前游戏人间的样子,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陆安看:“请。”

  陆安微微颔首,沉吟都不需,只是一张口,此前所措文章,过往深厚所学,此刻尽数化为洋洋墨海,浪涛将起。

  “《春秋左传》仲尼曰: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王道者,以义抚运,义立而王,重义、守义、讲义、崇义,故《荀子》言: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

  “霸道者,法也。重法爱民而霸。

  以霸治国,则以法治国。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寥寥几句话,王道与霸道的差别及优势,便一下子显露在众人面前,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有人要从王道和霸道之中二选一,端看此篇文章开头,便已可以辨出自己更喜欢“王道之义”还是“霸道之法”了。

  赵提学下意识想要叫好,又怕打破陆安思路,断掉锦绣文章,便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呼声。

  只是头皮发麻。

  这九郎可谓是博览群书矣,他不止对儒学经典颇有涉猎,就连法家的经典,连《韩非子》都看过了?!

  他到底是怎么学的?为何前几年在汴京时不见光彩?陆家,陆山岳又是怎么忍得住不把这枚明珠拿出来炫耀的?

  陆安不知赵提学心中惊涛骇浪。

  日光耀在女郎英气的眉间,视野里的路便也好似在熠熠生辉。

  她说——

  “韩非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然,千五百之后,已非韩子之世,行何政道?”

  申王上前半步,迫不及待追问:“当行何政道?”

  当先帝故去以后,他不得不开始为大薪如今的情形发愁。

  别看现今太平光景,文人雅客们还有心情开雅集,可大薪的根已经开始腐烂了。

  比如三冗,尤其是冗官——现在的大薪,已经是民少吏多,十羊九牧,人浮于事了。

  而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下能穷了百姓,害了地方,上能压迫皇权。

  你能想象汉唐时期,皇帝向大臣说自己没见过什么人才,大臣不是羞愧地反省自己没有举荐贤才请陛下责罚,而是直接对皇帝表达不满,说:“陛下你为什么要看轻天下士人?”吓得皇帝连忙说:“朕不敢!朕不敢!”吗?

  但这事在大薪,就发生了。

  申王迫切地想寻找一个能够替大薪刮骨疗伤的人才。

  这个人……会是你吗?陆九郎?

  申王神色沉凝,一颗心已然提起。

  而后,就听陆安一气呵成——

  “秦氏霸基,以法多闻。”

  “羊谷分汉,皇纲謏议。”

  “晋险左衽,既玄又儒。”

  “李唐求彦,以人为本。”

  “陆某学非博古,惭言:因地制宜。”

  轰——

  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

  各种情绪,各种气息在“申王”胸膛中搅动,他想要把气息吐出来,可又像坐了船晕船那般,气体上不来下不去。

  他确定了!

  他找到了!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才!

  是陆家人也没关系,身后有世家大族他也能容忍,这是他的荆岫之玉,他的骊龙之珠。

  “申王”嘴唇动了动,几乎要上前,向着陆安吐出他常用的一个音——

  朕。

  *

  陆安没有受任何影响,继续说自己要如何因地制宜:

  “今非乱世,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徒法不足以自行,当王霸杂用,仁法双行。”

  “法治官,仁治民,纲举目张,裁定明文,垂迪以肃官治,敦朴以开化原,积贮以阜民生,简核以防吏蠹。”

  “则——”

  陆安之言,掷地有声。

  “百姓被泽不致偏枯,而官吏亦无由滋弊矣。”

  好似惊雷炸开。

  一篇雄文突兀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场策论炸响在众人耳边。

  如果说“心即理”是大佬才能被其中价值震撼,“《千字文》的解析”还属于踮脚伸臂或可取到的灯笼,那么,这篇策论就是天上星,就是云中月。

  这是老成之言,是治国之道!

  陆九郎他才多大啊!竟已能以策论治国了!

  在场的士人们望着站在他们前面的人,那人也在静静看着他们。

  分明该是平视之像,却莫名有种对方在低头看他们的感觉。

  不。

  哪里是陆九郎在低头看他们,九郎还是九郎,待人真诚,平易近人。

  只是他们在仰面视君罢了。

第30章

  而真正的君已经抓住了他所求贤才的臂膀。

  “九郎!快随我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指将陆安抓得紧紧的, 生怕人跑掉。

  他们走进观澜亭,亭中有桌,有提学、知州、通判, 以及大薪官家。

  柴稷坐于桌前,对面还有另外一把椅子。

  “九郎快坐。”他嫌弃那椅子离得太远了,直接搬到自己身边来,双眼真诚地望着陆安:“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咱们今日也来一场坐而论道。”

  这对君臣的胳膊肘几乎碰在一起, 鞋子也几乎在桌子底下挨着。此刻, 君未曾言明自己是君,臣也还未正式成为臣。

  “既然在你眼中,本朝应当以法治官,以仁治民, 那么二者该如何界定呢?以考核来防止官吏祸国害民,这考核应当以什么为准则呢?”

  听到这个发问, 陆安将心中早有的回答道出:“事功。”

  柴稷稍一思索, 问:“可是《尚书》中‘立功立事’的事功?”

  这句一出来, 士子们便知这位申王也是通晓经义的, 对他的观感便好上了不少。就连对方之前的出言不逊,都显得没那么气人了。

  陆安点点头:“确是从此句化用而来。”

  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功”,其实是南宋以陈亮和叶适等人为代表的一个学派——事功派的核心思想。

  由于南宋贫弱且有外敌虎视眈眈, 国朝随时处于亡国灭种的境地, 南宋学子们为了自己的国家, 苦思冥想救国之路。

  事功派便是因此诞生。

  “‘事’为经世致用之事,‘功’为事之效与事之果。若官吏不务实事, 无有实功, 那便退位让贤。”

  陆安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和目前的社会主流背行, 但是她既然要入官场,就得确定自己的行政方向。

  正好申王在这里,她可以试探一下柴家的天子和赵家的天子有什么不同——

  如果对方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她也一样会进官场。只不过,会考虑一下不入中央,找个机会外放出去,一身所学也不是非要卖给帝王家。

  陆安注视着申王的眼睛,慢慢地说:“于陆某眼中,实功的标准非是仁政和德政,而是以财富民,民富而国强。”

  但是现在儒家治国的根基,是德行,是教人如何为人。教化才是官员追求的实绩。

  柴稷面现愕然之色。

  场内场外一时哗然。

  座中有不少士人听不下去了,起身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九郎还是多想一想圣人之言,切莫入了歧途。”

  有些许人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再听一听陆安所言。

  有少数人却是神情激动,觉得自己已找到人生的方向了。

  不知不觉,陆安已成这次雅集的中心,不论座中人是喜是怒,情绪的牵动皆不离她。

  *

  柴稷看着陆安,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场问策,是他在考校陆安,但又何尝不是陆安在考校他呢?

  此刻,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符合对方标准的意图,那便是魏惠王之于公孙鞅、项羽之于韩信、袁绍之于郭嘉,陆九郎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去。

  大薪立国百余年,已许久未有臣择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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