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容栀垂眸伸手指了指他衣襟掉出?的粉色布帛——是?个粉色的布偶小老虎。小老虎的一只脚已经脏污,但所用的布料却是?极好。阿牛全身衣衫鞋履加起来,估计堪堪够买这一小块布。
“你妹妹的小老虎,不准备拿回去还给她了?恐怕她还在等着你回家。”
阿牛顺着她指尖低头,急忙把小老虎攥在手心,把手藏到了身后,惊恐道?:“你要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阿花。”
容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淡淡道?:“李四?能治的病,我明和药铺一样能治。或者换句话说,倘若阿花知道?你为了给她治病死了。沾着人血的药,她敢喝吗?”
阿牛身体一颤,显然被容栀的一番话刺激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而后破釜沉舟般猛然站了起来,恨恨地指着李四?:“是?他,一切都是?他指使我干的!只要我按照他说的栽赃明和药铺,他就给我妹妹治病!”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倒戈,议论的议论,指责的指责。李四?见状,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伸手就要往阿牛脸上扇去。
裴玄眼疾手快一把拦下,她捏住李四?胳膊,暗暗用力。
“哎哟,我的手!”李四胳膊的骨头被捏得嘎吱作响,眼瞧着就要被生生折断——
“哈哈哈,好生热闹啊。”一个年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后人群一阵骚动,倏然自发?让出?一条道?。
容栀仰头望去。
只见姚肃摸着银白的胡须,和蔼地笑?着,步伐从容沉稳向她走来。在姚肃身后,紧跟着一袭靛青色锦袍的谢沉舟。
少年眉目柔和,一袭素衫映着春晖,温润又清雅。他准确地捕捉到容栀的目光,而后轻轻颔首,转而温柔笑?开。
有人认出?了姚肃,小声道?:“快看,这就是?陇西商队的新首领。”
他旁边那男子疑惑道?:“都这么这么老了还能当?……”
“咳咳”姚肃清了清嗓子,向那说闲话的人投去一个警示的目光。
不知何时?,谢沉舟已然悄然行至她面前。日头正晒,容栀眯了眯眼,他身姿颀长,恰好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蹲久了腿会不舒服。”他淡笑?俯身,朝她伸出?一侧胳膊。
阿牛:“……”
容栀也不推辞,虚揽着他的衣袖站直身子。腿还真的有些麻。
沂州一半的药材都出?自陇西商队,无论是?大小药铺医馆,都得仰仗着给姚肃几分?薄面。李四?心下暗道?不好,面上却挤出?抹谄媚的笑?:“姚爷,怎么把您都给惊动了。”
姚肃乐呵呵地瞟了眼还坐在地上的阿牛,敷衍道?:“路过,路过。”
李四?眼睛尖,一下就瞥见了姚肃衣衫上的灰:“哎哟,您瞧瞧,这衣衫怎么脏了!商队的人也太不上心了,要不您跟我一起去府上,我重新给您找一件。”
姚肃可不傻,他呵斥道?:“别打岔!你好端端,来明和药铺闹什么?”而后他又偷偷瞪了眼谢沉舟。
这小子,大白天的他正睡得好好的,轰隆地就从屋顶落了下来,把他屋瓦弄了个大洞。等会得叫悬镜阁的人去帮他补好才行。
容栀把两盒药膏都递给了姚肃,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姚肃听完,轻哼一声,不屑地问李四?道?:“你可还要狡辩?”
李四?这会可老实了。若是?得罪了姚肃,断了供货源不说,搞不好还得与整个沂州药铺都交恶。他连连点头,灰溜溜地猛抽了自己两耳光:“都是?小人鬼迷心窍!眼红明和药铺的生意。小人千不该万不该,姚爷消消气。”
姚肃皱着眉一把将他拉到容栀面前:“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跟县主说啊。”
李四?忙转向容栀,躬身行礼,不断求饶。
“既然你承认了诬陷,那就按照律法处置吧。”她并没打算善罢甘休。若是?今日姚肃没来呢?
李四?是?不是?就要一盆脏水泼到明和药铺身上,还能让镇南侯府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形象。
容栀声音平静得过分?:“欺诈和污蔑他人,理应受到惩罚。我会将此事报官,让官府秉公处理。”
“县主,那这两个人呢?”裴玄轻拨剑鞘,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妇人和阿牛。
“放了吧。”她略一思?忖,说道?:“我方才答应过的,找大夫看他妹妹的病。裴玄,你同大夫一起,送阿牛回去。”
阿牛先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瞧了瞧容栀,不好意思?道?:“真,真的可以吗。可是?我方才差点害了您。”
若不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又受到李四?的挑拨,料想?阿牛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容栀眉目清冷,语气却软了:“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担责。”
“可……”阿牛嗫嚅着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裴郁不耐地打断了:“别磨磨唧唧的,你妹妹还等着救命呢?到底走不走,不走算了。”
“走,走。”阿牛生怕容栀反悔,扶着妇人就站了起来。他朝容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裴玄走了。
姚肃点了点头,朝围观的群众摆了摆手:“诸位看够了没有,看够就散了,别挡着路,别人还过不过了。”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围观的人们眼见无戏可看,没过多久便如?鸟兽般四?散离去。
容栀见状,心中稍安,面色缓和不少:“多谢姚伯伯出?手相助,这份恩情阿月铭记,他日定当?相报。”
姚肃闻言,脸上故作吃亏之色,但内心实则乐开了花。“别客气!老夫乃受这臭小子所托而来,人情自然算到他头上。”
谢沉舟唇边笑?意不减:“姚伯伯说笑?了。”这个死老狐狸,想?得还挺美。
自己欠他一份人情,就等同于整个悬镜阁都亏欠于他。
“回去?”谢沉舟小声问她。
既然都出?来了,哪有那么快又回去的道?理。自那日生辰宴,就一直没有卫蘅姬的消息。前几日忙得头昏脑胀,也该去瞧瞧她病好些了没有。
容栀摇了摇头,说道?:“我得去趟太守府。”言下之意,就是?让谢沉舟先回去。
哪知谢沉舟送她到了马车却不走,而是?跟着他一起钻进了车厢。那动作熟稔的,没做过十次也有八次。
“你做什么?”容栀倒茶的手一顿,不解地望着他。
谢沉舟一脸真诚:“你的侍女都不在,我不放心。”
“……”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纵容了?怎么她都没有邀请,谢沉舟就这么自然地上了她的车驾。
谢沉舟毕竟幼年就失了父母,这些礼数大概没人教他。日后他保不准要陪自己出?入各个世家,容栀觉得有必要提醒一番:“谢郎,男女始终有别,你不能这么随意跟女子同乘一车。”
谢沉舟一愣,无辜地眨了眨眼:“那我下去?”
谢沉舟作势要下车,容栀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把人叫住了:“还是?罢了,左右也没有旁人。”日光毒辣,他步行在侧,中暑了也难办。
马车在太守府前平稳地停下。门房是?个机灵的,老远就认出?了这是?明月县主车驾,飞奔着进去通传。
“卫姐姐。”容栀挑开帘子正欲下车,就瞧见匆匆赶来迎接自己的卫蘅姬。
卫蘅姬脸色红润不少,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满是?疑惑。她快步上前拉住容栀,凑近小声道?:“县主!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可是?不方便?”她没送拜帖贸然前来,也是?一时?兴起。
卫蘅姬朝她挤了挤眼:“方便!你快进来,就是?这会阿娘阿爹都不在。 ”
“不在?”容栀拧了拧眉,今日休沐,她没记错的话,容穆也还没回府。
“阿爹都快忙疯了!听说啊,江都谢氏突然来了人,事先也没招呼过。”
“谁?”容栀怀疑自己听岔了,又问了一遍。
卫蘅姬附在她耳边,神神秘秘道?:“江都谢氏啊!就那个四?世三公的谢氏。”
容栀双目倏然瞪大,条件反射地转身瞧向谢沉舟。
第29章 眉来眼去 “县主莫不是喜欢他,也想养……
墨色的帷帐敞开, 他手?背修长,挡在帷帐上更衬得愈发白皙。谢沉舟唇间抿着清淡的笑意,朝卫蘅姬颔首。
卫蘅姬倏然瞪大了眼, 没想到?容栀车驾里还藏了这般风光霁月的郎君。她扯了扯容栀衣袖:“这位是?”
容栀略一思忖, 给谢沉舟安了个好听的名分:“他是侯府的门客,如今在明和药铺管事。”
卫蘅姬就着余光又偷瞄了谢沉舟一眼,惊讶道:“不是世家的郎君?”这人周身气度非凡, 实?在跟“下人”这两个字联系不到?一块。
容栀在脑海中快速回?想那日谢沉舟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叫……叫”叫什么来着?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她心虚一笑, 背在后?头的手?快速招了招。谢沉舟眼底笑意更深,缓步走?下马车,朝卫蘅姬大方一礼,替她解围道:“在下逐月, 见过卫小娘子。”
卫蘅姬被那笑意晃了眼, 爹娘管的严,除了家中父兄,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男。她一张脸霎时染上两朵红晕,抓着容栀衣袖的手?紧了紧:“哦,哦,逐月郎君。”
两人依偎着走?上石阶, 卫蘅姬还在咀嚼着谢沉舟的名字。咦, 怎么感觉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她转头叫住谢沉舟:“等等,逐月?你没有姓氏的?”
容栀不由?自主地?捻了捻袖口, 秀眉隐隐有拧起之势。他千万不能说自己姓谢。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姓容都比姓谢好。
谢沉舟目光却越过卫蘅姬投向容栀, 似早有预料般缓缓道:“在下出生乡野寒门,无名无姓,逐月二字是县主亲赐的。”
“亲赐的啊……”卫蘅姬目光在容栀身上转了一圈, 又转回?谢沉舟身上。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颊上两个酒窝笑凹陷下去。
容栀被她那鬼鬼祟祟的目光盯得汗毛倒竖,伸手?就要测她额头温度。“卫姐姐是不是病还未痊愈?肺痨若是一直拖着,有可能发热至人痴傻。”
卫蘅姬娇哼一声:“你这都哪跟哪。我前些日子得了盆花,开得可漂亮了。我带你去瞧。”说罢,她拽着容栀走?得飞快。
容栀反手?切到?她手?腕脉搏处,静心数了一会。脉象平稳,已不似那日短促,知晓她应是好的差不多了。她任由?卫蘅姬带着自己绕过假山水榭。
再往前走?就是后?院,容栀停了脚步。“你就在外间喝茶候着吧。”
谢沉舟点点头,刚要转身出去,卫蘅姬意料之外地?拦了下来。“无妨的,”她娇俏一笑:“我带卫姐姐去园子里,逐月郎君也能去得。反正他又不是一般仆从?。”
既然卫蘅姬没有意见,容栀自然不会再阻拦。园子里翠竹郁郁葱葱,为渐热的天?气增添了几分凉意。
卫蘅姬松开她的手?跑到?几株竹子下,指着其中一盆白玉色的笑道:“你快来看,就是这盆。阿爹说是从?南疆寻来的,三年才开一次花。”
容栀走?近端详,只见那花朵小巧圆润,呈喇叭状,一朵一朵之间挨得极远,开得含蓄又隐秘,不似别的花争奇斗艳。
“确实?很特别。”容栀中肯地?评价。
“说起来,这花的名字同县还有渊源。”卫蘅姬回?头看着容栀,笑盈盈道:“阿爹说叫栀子花。县主名字里也有个栀字。”
容栀陡然也有了些兴趣。她小心地?凑近观赏,生怕压坏了花瓣。
谢沉舟本对这些花草不怎么上心,见她宝贝般赏玩着,也不由?得抬眸仔细打?量几眼。
卫蘅姬觉得热了,拿了把?扇子扇着风,瞥见他好奇的眼神,笑道:“逐月郎君,你生在乡野,从?前可见过?”
他随口答道:“在下也是头一次见,觉得甚是打?眼。”阿月看起来对这玩意很感兴趣,悬镜阁中……好像也有这种花?
“卫姐姐,”容栀飞快伸手?压住了她还欲扇风的手?:“你大病初愈,还是别贪凉,到?时又复发就麻烦了。”
卫蘅姬因着肺痨差点就被闷坏了,如今想起还有些后?怕,急忙把?扇子扔回?给侍女。“说起来,还没谢你呢。上次要不是你发现及时,我这病肯定没那么快好。”
按照容栀说的,在药方里加了半夏,她才服用三日就止住了咳。说到?这个,卫蘅姬就想起来生辰宴上神神叨叨戴着个帷帽的悬镜阁主。
她撇了撇嘴,不爽道:“哼,我看那个悬镜阁也不过如此。医术还不如你呢!”
谢沉舟附和道:“在下也觉得如此。”
容栀无奈地?摇摇头,伸手?作?势要弹她脑门:“尽胡说。”
卫蘅姬忙假装避开,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县主,疼!”
“前几日药铺开业,你病好了怎么也不来瞧瞧?一点消息也没有。”她还以为是卫蘅姬还缠绵病榻,想着今日来瞧了若是情况不好,就去请黎姑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