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谢怀瑾眸光不?由得锐利下来。隋阳入寺许久,此行诉求定是?提起过的?。
此次触怒圣上,豢养私兵之事泄露突然,初闻时他也乱了手脚。可待冷静一想,圣上不?可能真?的?严惩谢氏。谢氏与皇室牵扯甚深,更何况门生无数,轻易动摇不?得。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设法脱身回?到江都,查明背后真?相,商量出对策。只要谢氏缓过这口气,便会无事。
只是?眼下所见,这明月县主的立场……谢怀瑾眯了眯眼,视线似无意?间掠过商九思。商九思恨不得把脸埋进手掌心大小的?茶盏里。
他早该料到!谢怀瑾心中隐隐不?耐。让隋阳做说客,果然弄得一团糟。
他只好接下容栀的?话道:“县主亦然。清晨便登临广济寺,想来是?诚心向佛。”
来去数句间,全然似未曾瞧见立于容栀身后的谢沉舟。
谢沉舟倒也不?急,只顾松松然立在那?,静听?几?人交谈。他右手却是?虚握着腰间短刀,银白色刀刃在晨雾中更显冷戾。
容栀似笑非笑道:“这倒是?言重了。”而后她点了点茶盏,“这儿?只有些粗茶,比不?得侯府御赐的?。若是谢大郎君要饮茶叙旧,恐要择日?才好。”
此般隐晦的?赶客之意?,谢怀瑾自是?权当未觉,“县主坦荡,在下便也不?绕弯抹角了。”
他作势一揖,面不?改色道:“谢氏陡生了点小麻烦,还望侯府相助,让我兄弟二人脱身。”
容栀闻言一顿,慢悠悠地抬眸,直朝他们望去,“小麻烦?”
她心底既因谢氏的?厚脸皮无话可说,又着实被他的?大言不?惭开了眼界。
眼前热茶也索然无味,她指尖将茶盏一推,倏然加重?了语气:“我倒不?知,何时豢养私兵,窝藏谋逆之心也成了小麻烦。”
“话可不?能这般说。”谢怀瑾还欲诡辩,谢怀泽却是?在他方才说出那?番话后,就已羞愧地将头越埋越低。
然而?不?等他再开口,容栀难得地失了耐心,“不?必再说了。”
她拢了拢衣袖,站起身来:“倘若谢氏还有什么疑虑,可前往西军营寻我阿爹。这些决策牵连甚大,不?是?阿月一人做得了主的?。”
说罢便不?打算再久留,转身就欲往后院而?去。手腕却突然被一股不?算重?的?力道抓住,容栀停在原地,垂眸看去。
摸不?清她投来的?目光是?否不?耐,商九思连忙松开手,无措道:“阿月,等等……”她想替子通争一争,张口却哑然无言。
容栀并?未怪责,反而?软下语气,温和?一笑:“有殿下驾临,辞花节阿月过得很舒心。何时启程返京?待到那?日?,我定送殿下出关。”
“本?宫……”商九思被她半是?客套的?话堵得愈发不?知所措,只得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谢怀瑾。
深吸一口气,谢怀瑾扬声道:“谢氏用?一个允诺交换,如?何?”之所以现在才抛出条件,是?因着这个条件足够诱人。金银珠玉,镇南侯府自然不?缺。
但谢氏盘踞百年,即便如?今大不?如?前,却是?文臣世家,是?武将所不?能及的?。譬如?玩弄权术,操纵人心。
于是?谢怀瑾找回?了些自信,昂首道:“无论何事,只要镇南侯府开口,谢氏都会在所不?辞。”
谢怀泽心中一凛,他不?知阿兄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交换。他心中希冀起来,县主会答应么?
可待他小心翼翼地将余光挪向对面时,撞见的?却不?是?容栀,而?是?一双漆黑的?瞳仁。
谢沉舟也在看他。神色平静,即便与他意?外对视,也没起丝毫波澜。
谢怀泽呼吸急促起来,脑中不?由自主闪过帧帧画面。与幼时的?阿醉比,他的?眉骨更为笔挺,眼窝深邃不?少,轮廓也更加冷硬。
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准确地梦醒时分那?张稚嫩的?脸重?叠。他就是?阿醉。
谢怀泽不?断嗫嚅着唇,情绪太过波动,激得他连连咳嗽,也打破了几?人并?不?短暂的?静默。
容栀似是?思忖了片刻,但终究没回?应谢怀瑾所言。她只淡漠道:“走吧,逐月。”
谢沉舟轻点了点头,旋即收回?视线。
想到隋阳的?境况,容栀无奈地拍了拍她细弱的?手腕,温度冷得瘆人。她皱眉叮嘱道:“切要保重?身子。”
谢怀瑾脸色骤变,眼里浮现出懊恼与薄怒,虽很快隐去,但显然失了方才的?冷静。
他阴沉着脸开口道:“既关心隋阳,你就该帮她。我与她青梅竹马相伴多年,谢氏出了事,她也脱不?开干系。”
容栀下意?识去看商九思。
只见交椅上的?人一怔,显然也未料到,她印象中温润端方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商九思心中清楚,知晓容栀即便不?帮,也是?情理之中。与圣意?相左,所冒风险不?小。
回?味半晌,似是?觉得那?席话颇为好笑,容栀便也未拘着,扯了扯唇。她瞥了眼商九思愈发惨白的?面容,唤道:“红缨,扶着殿下去里屋歇息,别吹风受凉。”
红缨动了动身子,眼神在几?人间转圜几?圈,面露难色,不?知应不?应听?候容栀差使。
谢怀瑾仔细盯了商九思一会,看出她脸色确实不?佳,才发话道:“扶郡主进去。”
有他的?首肯,红缨才算挪动了脚步,将商九思从交椅上扶起,“殿下,不?如?就将这边交给谢郎,您早时受了惊吓,是?该歇息歇息。”
商九思身子不?适感一直未散,若不?是?为着谢氏,她也快撑不?住,便也没再逞强。
容栀安抚一笑:“待会药铺送些药膳药膏来,你多少用?些,暖暖身。”
商九思点了点头,一一应下。就在容栀以为她要走时,她却突然凑近了。
很轻的?气声,商九思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量道:“阿月……倘若为难不?想……便不?要答允。”
商九思自小锦衣玉食,周围人无不?唯命是?听?,除了谢怀瑾,她何时为别人考虑过?
容栀愣了愣。再回?过神,偌大的?前院只余下四人。
“如?今郡主不?在,有些话也不?必避讳了。”她静静地凝视着谢怀瑾,似要透过他的?皮囊,将他看穿。
“在下想不?明白。”谢怀瑾索性也诡谲一笑:“谢氏所给的?条件不?错,镇南侯府就这么忠心不?二?你我本?可以联手,以文武垄断整个大雍。”
他继续道:“倘若我没猜错,明和?药铺不?久会向外扩张。谢氏盘踞江都,整个江夏的?水路都被谢氏把?控。这一臂之力,可是?许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容栀不?吃这套,直挑眉道:“阿月不?才,适时听?说了些传闻轶事。江夏水路似乎不?全是?谢氏掌控?江都还有另一派势力。”
如?愿以偿地,她成功戳到谢怀瑾的?痛处,他的?脸愈发阴郁,脖颈青筋都有因不?忿而?暴起。
谢沉舟无意?识舔了舔唇。她在说悬镜阁。要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感受?他心底微微发痒。
那?是?他所做的?事业,而?在某一时刻,偶然成了她不?必妥协的?底气和?筹码。
容栀淡道:“我之所以改变心意?,还留在这里,并?不?是?为听?你说这些。”
她动了动手指,“我只好奇一件事。”
“何事?”
她一字一顿道:“你方才说与隋阳郡主青梅竹马,自由相伴。你是?真?心愿意?娶她为妻?还是?权利交换,各取所取?”
第69章 在劫难逃 那个不合时宜的吻。
隋阳左腿的隐疾, 谢怀瑾不知晓么?他?们私下来往不少,以谢氏的手段,消息怎么会?闭塞?为什么他?从未阻止过, 任由隋阳经年累月喝那些伤及根本的药?
她只管问了?, 也没?奢望谢怀瑾真的回答。然而比回应更快到来的,是?谢沉舟略微意外的眼神。
何必多此一举?谢沉舟捻了?捻指腹,一时竟不知容栀的意图。她想确认的是?谢怀瑾的态度?不, 不是?。
谢怀泽不知搭错哪根筋, 骤然替谢怀瑾解释起来:“阿兄待郡主自然是?真心的。日后阿兄接手谢氏,谢氏主母的身份自然也是?郡主的。”
容栀笑了?,那笑却没?有几分真心:“谢大郎君也是?这般想的?”
“重要么?"并不似容栀所想般思虚再?三,谢怀瑾答得?格外轻快。“县主也不必意外, 我同县主某种程度而言, 都是?一类人罢了?。”
而门洞之外,商九思推开了?红缨搀扶的手。她面色略白,却少有的静然。“你先回马车,我想自己歇会?。”
红缨未注意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只顺口道:"殿下,谢郎说了?……”
商九思这次没?给她说罢的机会?, 难得?厉声道正色道:“本宫所言, 还需得?第二?遍不成?”
商九思的娇纵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平日极依赖着红缨, 鲜少对她以身份施威。可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此刻却压得?红缨一颤。
虽心里不安,但也不敢再?劝些什么, 只灰溜溜地行了?个礼,便不见了?踪影。
商九思探了?揉腿心,慢慢贴着墙角挪动。支开红缨并不是?为着什么, 她是?真的想去厢房歇息。
可广济寺厢房众多,阿月也没?说教她去哪一间?,商九思便选了?间?最?近的。
进屋,靠着墙角坐下。商九思正欲脱下鞋袜检查左腿。这间?厢房间?隔花厅不过数尺。如同命运使然,恍惚间?,商九思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潜意识内,她需要回避这些,子通不会?希望她掺和的。可不知为何,她却未动身子。
“你同逐月之间?,满城皆知,人人都传你们两情相悦。可辞花节那日,县主不也没?选择他?。镇南侯怎会?甘愿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予一个无名小卒。”
厢房发生的变故,谢怀瑾自是?不知。他?只理所当然道:“世家望族的嫁娶,从来不是?心悦欢喜就足够的。县主应当再?清楚不过。曾经谢氏根基不稳,隋阳于我有助力,我们之间?的婚事再?自然不过。”
商九思唇角刚挂上的一丝笑意,突然消散下去。她不介意谢怀瑾接近她的动因?是?权势亦或是?别的,只是?……什么叫做曾经?
“曾经?”容栀笑意比他?更冷。
谢沉舟沉默地望着她。他?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昨夜厢房共度时,她冷硬又悲悯的脸。他?不自觉摩挲上刀柄。心里烦闷犹豫时,他?常常如此。
直觉使然,他?总觉着容栀打?听这些,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还未来得?及深想,墙角桅子丛传来声响。像风拂过却并不尽然。谢沉月面色如常地将刀柄推紧。
是?商九思身上的异香。她在附近?谢沉舟今日用?了?抑制的药粉,因?而商九思即便接近也并未诱发血翳症。只是?那股香味对他?而言太过特殊,他?格外留意罢了?。
他?不关心商九思为何偷听。这俩人倘若反目,他?也算乐见其?成。
“隋阳的病情,县主应当也清楚。”说出这番话?时,谢怀瑾并未错过容栀的神情。明和药铺多次暗中向隋阳下榻的别苑送去药剂,真当他?不曾察觉么?遑论容栀也通晓医术,看出隋阳的病情并不难。
可惜并不如他?所愿,容栀巍然不动,更别说沉静如水的面色。
“阿兄”,谢怀泽拽了?拽他?的袖角,想劝他?不要太过火。可谢怀瑾哪里会?听。他?似是?想激怒容栀,又或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继续道:“隋阳啊,迟早会?是?一枚棋子。可县主不同。”
说罢,似是?感叹无法游说容栀,他?惋惜道:只可惜县主虽聪慧,却只是?一届女子。县主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至于权利争斗,这是?男人之间?的玩意。”
“呵……”容栀冷笑连连。即便是?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她心底还是?泛起阵阵恶寒。
商九思是?一枚弃子。倘若她依旧留在沂州,沉浸在谢沉舟给的温存里,她又何尝不是?下一枚弃子。
厢房里,商九思浑身冷得?发抖。不,不可能……她的病情,子通怎么会?知晓。什么弃子,什么权谋,不会?的,子通不会?不要她。
商九思不欲再?听下去,或许是不敢再往下听。她仿佛失去了?心跳般,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踩着绣鞋就往外跑。
花厅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动,又伴随急促的喘息声。
容栀一愣,心中闪过许多可能性。是?商九思么?可很快她又平静下去。就算是?商九思又如何,她迟早会?看清谢怀瑾的真面目。
“谁!”谢怀瑾哪还有什么笑意,顿时浑身警觉起来,拔剑就将谢怀泽护在身后。
“阿兄,不好!”谢怀泽更是?乱了?阵脚,想跑又不知怎么跑,整个人僵在原地。“莫非是?那使者?前来捉拿我们了?!”
“容栀!”危急存亡之秋,谢怀瑾哪还记得?什么礼节,朝她吼叫道:“镇南侯府的亲卫呢!怎么不守好广济寺,任凭人随意闯入?”
谢沉舟面色沉了?下去,眼底藏着愠色:“还请谢郎说话?放尊重些,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