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容栀未言,只拿起几张地契瞧了瞧。这?些宅子都遍布在不同州郡,有繁华地段的商铺,也有静谧少人的山庄。
她细细摩挲过,纱纸触感粗糙,上面官印已经?发暗,似乎是购置许久了。她淡道:“放置在我衣箱里?罢。”
麦冬称是,而后依言放在了衣箱最里?层,落锁。
饶是流云不动?男女之事,也忍不住艳羡:“殿下对您真?好。”
凉风呼啸而过,将院落中的花瓣叶片吹落一地。
房梁上,长钦一边翻阅着谢沉舟差人送来?的,他想要?的卷宗,一边习惯性呛道:“若是真?好,就?该让悬镜阁退出竞争。”
容栀蹙眉,嗓音微冷:“若要?禀报事物,你应去花厅找我。日后,莫要?随意进出后院了。”
长钦从房梁跳了下来?,给她行了个礼,揣着卷宗就?头也不回地往外去:“后院都是些小娘子,我进出也不方便。罢了,我去监督着装运药材,免得他们偷懒。”
“等等,”容栀想了想,忽然?叫住他:“去打探悬镜阁往各州郡输送多少草药,我们与他们持平便可?。山庄晾晒的药材不要?再往外运输,一并留存在仓库。”
长钦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不信任他?”
容栀沉默了一会,眸光很冷也很清:“我只信任我自己。”
……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秦志满颁布的最后一道考验,是在一个夜凉如水的深夜,突然?差人至药铺,叫她紧急筹措五十车半夏,运往相隔不远的青州。
乍闻消息,流云的不满全写在脸上,她撇嘴道:“节度使怎的这?般,耍猴也没?这?样耍的。”
容栀一个眼刀扫过去:“莫要?多言。”而后命人客气地将传话的府官送了出去,“告诉秦大人,容某定?不负所?托。”
流云不解,更多的是忧心:“小姐,我们的商队都派出去了,最快的也还需几日方可?回到临洮,五十车半夏,就?算能筹到,也运不去青州呀。”
更别说青州如今乱作一团,山匪割据为王,他们的人若去,莫不是要?有去无回。
容栀却丝毫不慌,只取下腰间文牒,递给了麦冬,说道:“去庄子找长钦,把这?个交给他,让他速去城南五十里?处的驿站,将文牒交给掌柜。”
这?是古道赠予的那枚文牒,当初助她赎回长钦时,那山匪说过,这?文牒能调动?一支数十人的镖师。
古道的文牒,能调动?的镖师定?然?都是精锐,加上长钦护送,应当勉强够用。
长钦不一会就?带着镖队回来?了,只是超出她预料的是,镖师人手不够。
为首的镖师为难道:“最近物资运输频繁,弟兄们都分散出去了。”
容栀看着身后一车车装箱待发的药材,陷入沉思。
麦冬提议道:“不若去找殿下借些人手?”
容栀一口否决:“他也在青州,现在传信来?不及。况且我答允了节度使,明日日出之前送到。”说起来?,两人才见面,便又分隔两地,虽说离得不远,但?始终不好见面。
不过须臾,容栀心中已经?有了决策。她系好披风,又利落带上帷帽,而后吩咐道:“去牵我的马来?。我亲自护送。”
麦冬愣了愣,不安道:“小姐,青州虽距离不远,但?城内动?荡不安,又是护送去军营,恐怕此?行凶险。”
容栀却摸出腰间那把白玉坠子短刀,浅浅笑了:“正好,试试长钦教给我的刀法如何。”
知晓劝不住容栀,麦冬只好也蒙上帷帽,骑上了自己的马:“那我与小姐同去。”
一路上还算顺利,至少从临洮至青州的很长一段官道上,他们并未遇到山匪袭击。
官道年久失修,杂草肆意疯长,汹涌的绿浪几乎将马蹄淹没?。四周静谧得诡异,仿佛连风都被这?死寂吞噬,没?一丝声响。
唯有偶尔飞过的鸦群,留下一串串凄厉怪异的尖鸣。
麦冬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小声嘟囔道:“小姐,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容栀皱眉,心底泛起一丝不安。但?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她握住短刀,说道:“莫要?自己吓自己,小心戒备。”
为首的长钦突然?勒马,警惕道:“嘘。”
草丛传出簌簌声,似乎有人在移动?。几只受惊的野兔从路旁的草丛中猛地窜出,慌不择路地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长钦高?喊道:“拔刀!”
刹那间,数十名山匪从草丛与树林中窜出,将镖队团团围住。
为首的山匪满脸横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容栀。她身后另一名山匪说道:“老大,就?是那女的,把她绑了,商醉定?会停战。”
容栀心中凛然?,竟是冲她来?的。
但?她心中同时燃起一丝欣慰。谢沉舟攻打山匪一定?颇有成效,否则也不会将这?些山匪逼急,想到将她绑去。
绝不能落入山匪之手。她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冷笑道:“那就?试试,你们够不够格绑走?我。”
为首山匪喝道:“冲啊,弟兄们,绑了他,商醉定?会用千万两黄金来?赎。”
山匪中有人沉不住气,被鼓动?地立时朝容栀冲来?。
长钦见状,也迅速拔刀,向山匪砍去。刀光闪烁间,几名山匪惨叫着倒下。
山匪数量并不多,似乎只是残余势力。容栀与其中一人缠斗着,身躯灵活地躲避袭来?的一击又一击。
那头领见势不对,也加入了对容栀的围剿。她疲于应付另一人,见头领冲来?,只好抽身去挡下他的重锤。只是……那首领笑容忽然?阴鸷起来?,转身就?往运输药材的车去。
不好。容栀焦急转头:“揽住他!”他们被骗了,掳走?她只是幌子,真?正目的还是运输的药材!
长钦立刻离开容栀身边,飞奔过去护住药材。身边一时无人,她又分神关心着药材的情况,并未觉察到,暗处藏匿着的一名山匪,已神情狰狞地飞刀砍来?。
容栀侧身,避开一名山匪挥来?的长刀,脚下却不慎被杂草绊住,身形一晃。那山匪见状,狰狞一笑,举起长刀就?要?狠狠劈下。
麦冬焦急道:“小姐小心!”
容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发现已无处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嘶鸣阵阵,山上骤然?燃起火把,数不胜数,直照得整个官道犹如白昼。
破风之声骤然?响起,一道黑影裹挟着凌厉的箭气,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眼前那山匪已被一箭穿心,鲜血迸溅,将她衣裙染红。
是谢沉舟。如同一颗定?心丸,容栀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她勾唇,颇为肆意地笑了。
顾不得脸上的血,她飞速抽刀,果断了结了另一山匪的性命。
谢沉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眸却在她望过来?的刹那化为柔润春水。
“怕不怕。”他解下披风,盖在了容栀身上。一手护着她,另一手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扑上来?的山匪。
容栀抿了抿唇,望着他不说话。
以为是山匪吓到了她,谢沉舟笑容淡了淡,眼底有寒芒闪过,带着血腥味的杀意翻腾。
就?在他欲大开杀戒时,容栀忽而轻拉他的衣袖,清冷的眼眸晶亮亮的:“还……挺有意思的。”杀人的感觉算不得好,但?挥刀相向时,凛冽的刀风刮着脸擦过时,她忽然?体会到,生?命握在自己手里?的快感。
谢沉舟一愣,而后眉眼弯了弯,从胸腔里?发出真?切的笑。不愧是他的阿月。
没?有丝毫停顿,他利刃如蛟龙出海般刺向山匪。剑影闪烁间,山匪如同纸糊一般,纷纷倒下。
谢沉舟率领的兵士很快也加入战局,顷刻间,山匪溃败逃散。
以裴玄为首,问道:“殿下,还要?追吗?”
谢沉舟笑了笑,那笑阴鸷又冷戾。他本是打算收降的,但?他们既然?敢动?阿月。那就?——“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别想活着离开。
药材运到军营时,天将蒙蒙亮。麦冬笑道:“小姐,我们成功了。”
“是,完成了。”容栀松了口气,眉目间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她翻身下马,动?作熟稔,又亲自将马牵到马厩里?吃草。并未劳烦任何人。
因为方才路上,她才从裴玄口中得知,袭击她们的山匪是反叛力量中最顽固,难以驯服的一支。
歪打正着,她也算帮谢沉舟剿灭了心头大患。眼下青州大势已定?,谢沉舟忙着收编招安山匪,自顾不暇。
诸如喂马之类小事,她能自己做便自己做,少去给他添麻烦。
容栀一行人暂且歇在距离军营不远的驿馆,一是治安有保障,二是要?等药材清点整理罢。
驿馆小厮端来?几碗热腾腾的甜汤,麦冬也取了一碗,递给容栀:“小姐,暖暖身子。”
容栀捧过碗,端在手里?。暖意从碗壁源源不断地传到指尖,一夜奔波的寒意才堪堪驱散。
但?心头的寒意却更甚。自秦府夜宴起,皇城太过安静,圣上知晓她就?在陇西,且同谢沉舟关系密切,怎会不有所?行动??
愈发风平浪静,就?潜藏着愈大的危机。容栀喃喃道:“麦冬,我心里?总隐约不安。”
麦冬不知她所?担忧的其实是容穆,只以为是天医节,还劝慰道:“小姐,您该放宽心。第三道考验只有明和药铺完成,天医节非我们莫属。”
容栀心中暗自思忖着,只冷淡道:“眼下青州整肃,城门封闭,今日未必能返程。”
她百无聊赖地杵着脑袋,斜倚着软塌,身子不适地动?了动?。
这?处驿馆装饰朴素,就?连软榻也只铺一层薄絮,硬梆梆的。
麦冬看出来?了,道:“要?不奴婢脱了衣裳,给您垫着。”说罢就?要?解扣。
容栀摇头制止:“我哪有那么?娇气。”左右也是干等着,容栀说道:“去库房借本书来?,我打发时间。”
书是本名家典籍,情节容栀已经?能倒背如流,瞧着瞧着,她便打起了盹。只是床榻始终不舒服,浅睡淡眠中,容栀清秀的眉皱作一团。
不知何时,身下那股硌人的不适感消失了。连同着衣裳染血后的腥臭,也一齐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淡到几乎没?有的朱栾香。似乎有什么?揽住了她的腰,而后压在了她身上。那重量虽不明显,然?却足够让容栀醒来?。
她有些迷蒙地睁眼,还未看清,眼皮上落下一点润湿。是谢沉舟的唇。
他虽未更衣,身上却无血渍,显然?是仔细清理过。谢沉舟斜躺在她身侧,撑着太阳穴瞧她,眼里?噙着柔和的笑:“很累?再多睡会。”
容栀习惯性地抬手,捂着眼睛适应了会,才闷闷道:“都解决好了?”
谢沉舟又吻了吻她挡着眼睛的手心,含含糊糊道:“托阿月的福,剿匪提前结束了,很顺利。”
容栀推了推他,不想让他亲了。
他便也就?稍稍起身:“只是,暂且要?委屈你在青州住几日。招降简单,收拢人心却难。青州现在还不能大开城门。”
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因此?容栀点了点头,很快接受道:“要?多久?”
谢沉舟一愣,也无法给出确切时间,但?他保证道:“很快。驿馆条件简陋,你搬去青州太守府邸暂住几日。我方才差人简单布置过,虽比不得镇南侯府,但?还算舒适。”
容栀未答,只低头瞥了眼身上崭新的衣裙,挑眉道:“别告诉我,是你换的。”
谢沉舟笑了,从善如流地逗她道:“原来?阿月是想我换。那我下次便亲自动?手,不交待你侍女了。”
容栀正准备嗔他,门外突然?飞来?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叫着。谢沉舟笑意淡了淡,先是装没?听见,直到吵得实在烦人,他才一把抓住那雀鸟,解下爪子绑着的密信。
商世承又想出什么?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点子?这?般想着,谢沉舟一目十行,面色却愈来?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