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少顷,他眸色复杂地瞧着容栀。
容栀一头雾水,问道:“如何了?”谢沉舟这?什么?表情?难不成密信内容与她有关?
他尽量显得平静:“你阿爹,现在何处?”
容栀道:“书信停在月初,我也不知。”
谢沉舟把密信递给她,不语。
“陛下有密诏一,敕镇南侯入宫朝见。方其在途,复颁诏二,命纳明月县主为妃 。 ”
只匆匆一眼,容栀倦意瞬间消失无踪,凉意包裹了四肢百骸,她呼吸猛然?一滞。
怎么?会……攥着纸页,容栀嗓音都在微微发抖:“消息当真??”
谢沉舟垂眸,张了张唇,却终究哑然?。
阿爹未必不知,诏他进京是为削兵权,然?阿爹也未必会遵从。但?待禁军接应阿爹,第二道密诏颁布,这?兵权,阿爹不交也得交。
“圣上这?是想用我威胁阿爹。”而且此?计歹毒之处,在于必然?成功,还可?一石二鸟。兵权、她,都会成为商世承的囊中之物。
容栀捏着密信的手都有些不稳,却还强作镇定?地分析道:“沂州距皇城比陇西近,阿爹此?时应当已经?启程,说不定?,禁军都已接应到了。”
没?有办法了,这?是个死局。她明明闭着唇,却觉得大片大片的冷风倒灌,直击肺腑。
不,不能坐以待毙。她望向谢沉舟,倏然?想起什么?。
“造反。”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道。玄甲军是阿爹毕生?心血,交给圣上,阿爹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圣上不会容忍,对军队影响如此?大之人活在世上。
唯一的破局之法,唯有起兵造反。
谢沉舟眸光微暗,须臾间有了决断:“我派去的人,你阿爹未必会信。阿月,你莫慌,我亲自领兵去追。”
容栀抓住他胸前衣襟,神色不乏忧虑:“你走?了,青州怎么?办?”
“青州军已被收编的差不多,只是缺乏系统训练,秦惊墨会帮我镇守。他还算可?信。”
容栀点了点头,想勾出抹笑,却笑不出来?。
谢沉舟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而过,手上茧子有些微刺。他的气息带来?令人心安的暖:“阿月,我很快便会回来?。我允诺你,镇南侯也会安然?无恙。”
她垂眸,羽睫轻颤:“我信你。”
谢沉舟点齐兵马,很快抄近道秘密离开了青州。为不惹人多想,容栀谁也没?告诉,只待在太守府闭门不出。
麦冬瞧她兴致不高?,便每日只挑好事与她说。譬如谢沉舟在青州军中威望甚高?,譬如城门已开,他们可?以返回临洮城。
容栀偶尔笑笑,但?更多时候是静默地坐着,等雀鸟千里?传回的密信。
“小姐。”长钦一礼。他这?几日被调令到了前线训练军士,今日才得休沐。
容栀在撰写医书,头也不抬:“赵氏的案子,可?有眉目。”
“沿着卷宗一路追查到了先太子的党羽。但?口供错漏百出,我查到左相殷严时,线索断了。”
“左相?”容栀愣了愣神,依稀记得这?位三朝元老。朝代更迭,他倒是吃得开。
能得到如今的结果,长钦很满意,只道:“不急,反正已经?有眉目,我迟早能揪出幕后黑手,替赵氏洗冤。”
他想了想,如实说道:“我在军营瞧见了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容栀安静地听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是曾经?的江都谢氏,谢怀泽。”
她神色微微松动?,怔忪道:“你确定?么??”谢氏男子充军,分散各地,倒是未曾想到,谢怀泽竟会在青州。
“是。他瘦了许多,但?我还是能够辨认。他似乎身体不好,在后勤打杂,我左右打听,说他气喘咳血,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
“!!!”霎时间,容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长钦再抬头,眼皮也颤了颤。实在是容栀脸色骤变,严肃得有些可?怕。
那谢怀泽与小姐关系有这?么?密切么?,听见他病倒,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有什么?不妥么??小姐。”
容栀瞬间站起了身,冷道:“你再说一次,他什么?病症。”
长钦一怔,复述道:“气喘咳血,浑身无力,骨瘦如柴。”
陡然?间容栀想起,在沂州时,谢怀泽就?常常咳血,昼夜难安。一个荒唐又可?怖的想法在她脑中炸开。
前世的瘟疫,也是这?般病状。她以为改变了瘟疫的走?向,遏制住从沂州蔓延的源头。
但?如果从一开始,源头就?不是沂州呢?
墨色乌云从四方汹涌汇聚,将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沉甸甸地压在青州城头。
容栀不敢耽搁一刻,冷肃道:“带我去青州军营。”
第84章 后院着火 “阿月,不要怀疑我。”……
哨岗认得长钦, 并未多检查,立时恭敬放行。容栀紧跟其?后,面衣遮盖了大?半张脸, 只留一双冷淡的眼。
长钦拦下几个窝在一起躲懒的火头兵, 问道:“谢怀泽住哪个营帐?”
那伙头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何人。“军爷,您是说那个病秧子?他住在那, 靠里最后一排。”
伙头兵给?几人指了个方向, 容栀转头瞥了一眼,礼貌道:“多谢。”
军营里鲜少出现小娘子,那伙头兵一愣,烧红了脸, 好心提醒道:“几位最好别去, 那病秧子不知得了何种怪病。小的瞧着?几位身份尊贵,仔细别染病。”
容栀眼里忧虑不减,微微颔首后便快步朝着?伙头兵所指方向而去。
稍稍往里深入,刺鼻的药味与?腐气便愈发浓重。后勤营是按照职位分配,越往里侧,条件便越差, 刚开始几人还能走些石子路, 而后便成坑洼不平的土路。
麦冬护在她身侧,说道:“小姐, 仔细别脏了鞋袜。”
容栀眉头不可?自抑地皱起。前方营帐内走出几个兵士,将碗里的粥糊倾倒在了帐外。
其?中一个朝营帐内探进?头去, 骂骂咧咧道:“娘的,爱吃不吃,成天病怏怏的, 什么活也做不了,不如死了算逑!”
有眼尖的瞥见了容栀一行人,扯了扯那兵士,使眼色道:“哎,军爷来了,快住嘴。”
几人立时换上一副唯唯诺诺地模样,哪还见方才的颐指气使。
长钦还未正式任职,但已在军营中统帅不少人马,有人认了出来,紧张道:“见过军、军爷。”
这是青州军中最下等的营帐,平素鲜少有什么大?人物到访,几个兵士心里都纷纷打起鼓。
长钦点了点头,倒是容栀先发话道:“谢怀泽在帐内?”虽是问句,她语气满是笃定。
“在、在的。”那兵士一愣,谄媚地笑着?搓了搓手:“小的带几位爷进?去。”
说罢他掀开帐帘,容栀率先踏入。
只见营帐内昏暗潮湿,只有简陋的床榻排成一排。整个营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地上有滩不明物,似是谁呕吐导致。
床榻陈旧,年久失修,风吹营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最内侧的一张布满青苔的床榻,兵士用眼神?示意?道:“喏,他就在那。”
谢怀泽形容枯槁地蜷缩着?。面色如死灰般惨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沉重的 “嘶嘶” 声。
与?上次最后一别时,那个忧郁温润的郎君相去甚远。
容栀紧蹙着?眉,手背贴上他额头的瞬间颤了颤,那里温度烫得一塌糊涂。
谢怀泽眼睛紧紧闭着?,似乎陷入梦魇,在高烧中难以?清醒。
她试着?唤道:“谢郎?”
谢怀泽眼皮动了动,没有反应。
容栀接过脉枕,用纤薄的丝帕盖住谢沉舟的手,边切问边吩咐道:“去舀盆井水来,还有,按照这个药方去取药,通知灶房生火。”
长钦瞥了几眼容栀指尖贴着?谢怀泽腕部的地方,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捏着?药方出去了。
麦冬见她就这么坐在脏污的床榻边缘,心疼道:“小姐,若真是疫病,您应当离他远些。”毕竟一旦染上瘟疫,药石无医,传染性还极强。
容栀解释道:“无事,这种疫病是靠唾液传播。只要蒙好面衣,不接触患者?有可?能沾染唾液的物品,便会安然?无虞。”
麦冬闻言,连忙将面衣的耳罩扯得更紧,而后才敢离近稍许。瞥见床榻上眼窝凹陷,形容枯槁的男人,她免不得唏嘘:“这真的是传闻中的江都谢氏么?竟落到这般田地。”
容栀从药箱里掏出耳筒,贴在谢怀泽胸腔处听音,片刻后取下,她浅淡道:“富贵生死,不过圣上一念之间。”
谢怀泽所有的症状都和瘟疫对得上。这个认知教容栀的心微微发凉。
前世尸横遍野,哀嚎震天的景象重又?浮现在她眼前。这场瘟疫一旦在军营中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不仅会危及无数士兵的生命,更可?能让整个青州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按下翻涌的情绪,深呼吸了几口气。这一世她知晓瘟疫医治的法子,又?提前储备过药材,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榻上之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腔抖动起伏。容栀面色微变,不好,他是被肺部瘀血呛住了喉咙!
“麦冬,快按住他!”说罢,容栀按着?谢怀泽的头往下,另一只手重重拍打着他的脊背。
不多时,谢怀泽张嘴呕出几口污血,呼吸终于顺畅许多。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颤抖地说道:“不好了!旁边营帐也出现了几个和他症状一样的人,都咳得厉害,还吐血,这可?怎么办!”
饶是心理有准备,容栀闻言,眼皮还是狠狠跳了跳。瘟疫已经开始扩散,若不立刻采取有效措施,局面将迅速失控。
她努力镇定下来,问道:“秦郎在哪?”
正说着?,营帐被人挑开,尚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的秦惊墨笑意?盎然?:“嫂嫂,你来军营怎的不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他的笑就僵在了嘴角。觑见被衾上大?片血污,他不淡定了:“这是……”
容栀扔过去一个面衣,点头道:“疫病,会传染。”
秦惊墨愣了愣,倒吸一口凉气:“那整个青州军营,岂不是……”在他的认知里,瘟疫是绝症。倘若真的蔓延,只能一把火烧掉。
但这些青州军是他和谢沉舟废了许多力气才招安,就这么沦陷,秦惊墨心有不甘。
容栀打断他,坚定道:“不会。”
她此刻还算冷静:“我有治疗瘟疫的方子。且谢怀泽从未出过军营,一直待在后勤营,后勤营接触军士并不多。”
来通报的那兵士闻言,心里又?惊又?怕,将气撒在了谢怀泽身上,若不是顾忌秦惊墨还在,恐怕上去就想?踹。
“娘的,都是这小子带将病进?来的,要老子说就别医了,直接杀死埋掉。”
容栀冷冷瞟他一眼:“谁的命都是命。若今天染病的是你,你也希望被放弃救治,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