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猫旺财
高镇浩无声挪开眼,替她搅拌咖啡。
他不是一个表情多的人,她觉得无聊,要他笑,他就生涩地笑一下。
颧骨附近肌肉用力,提起唇角,她嫌丑,让他别笑了,免得倒胃口。他便收起来,无论她说什么总归脾气很好地听着。
吃完夜宵,外面下雨。高镇浩找店员高价买下一把伞,打开,崔真真不肯接。
“我喜欢淋雨,不用你管,别跟着我。”抛下这句话,她扭头冲进雨中,朝黑黢黢的小巷子跑去。
大雨倾盆的巷道黑而幽深,让人不禁联想到巨兽张开的嘴,仿若在蛇的肠子里游。
啪嗒啪嗒,脚尖落地溅开水花。
大约从下午起就有种被人盯住、偷窥的感觉,崔真真猛地侧头,只见两米多高的墙壁侧边,高镇浩扮演雨夜屠夫似的角色,一身黑装撑着把黑伞,在昏暗磅礴的雨里投下更深一层的阴影。
“就知道你会跟过来,跟狗似的。”
她厌烦的口吻,随手挥掉他披上来的衣服。倘若高会长在此必定气得大呼小叫:我高民雄的儿子!堂堂未来集团接班人!
又不是普通闲杂人等,处理过的叛徒多得双手都数不过来,怎么能任由一个臭丫头如此对待?!
南在宥看了也得头疼,高镇浩本人却越来越适应。没去捡衣服,只管把伞靠在肩上,双手解下自己的围巾往她脖子上裹。
他非常高大,必须稍微仰头才能直视到喉咙。
“别感冒了。你拿伞我就不跟了。”
这么说着,喉结上下滚动。雨珠打在伞面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他在想什么呢?这个刹那,高镇浩,他眼里看见的是什么?
少不更事便惨死入土的高莉莉,同样喜欢拳击艰难却努力存活的崔莉莉;抑或是满嘴谎言、包藏祸心,偏偏第一个撇开所有人看见他、说爱他、亲他又反复折磨他的受害者崔真真?
愧疚,亏欠,把她当作替身以及赎罪的工具,怎样都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他而言形象复杂,具有多重意义,无法抛开。
“烦不烦?”
她撇嘴:“我没钱了,裴野和宋迟然的钱我不想要,你今晚给我转,再给我买台笔记本电脑。就当我撮合他们俩和好的辛苦费。”
“知道了。”
刻意用上孩子气的语调,他无从拒绝。况且崔真真添一句:“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哥哥,所以要对我好一点才不会继续做噩梦吧。”
极小声的嘟囔,不失为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心头,令他的脸色迅速苍白,眉宇悄然挤压复又渐渐释然地松开。
无论何种原因,逻辑上是否合理,眼前这个女生已经与他压抑多年再复发的心理病症紧紧绑定在一起。
他选择接受事实。
为了摆脱那些幻象,让兄弟间的关系恢复如初也给自己一个继续私下接触她的理由,高镇浩近乎没脾气地允诺着一切。
包括且不限于每天做甜品、每周研究做三份不同的甜品,按时汇报行程、定期转账,以及送她到前面路口,自己绝不买第二把伞,淋雨回家。
“到家发一条短讯吧。”
毕竟是大晚上,哪怕只剩下不到几百米路,有灯光有路人,他跟死板长辈一样不放心地叮嘱,得到的答案十分任性:“看心情。”
“……我先走了。”
接近温柔的生硬语气。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高镇浩走了。
崔真真转身回家。
大约小说的世界没有一场雨下得无缘无故,何况对方的处境也算她人为一手创造。因此尽管没有事先接到电话短信,突然在自家楼下见到裴野,崔真真并不意外。
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他受打击颇大。
“又该演戏了。”逆袭系统凉凉道:“温暖小天使准备上线。”
崔真真挑了挑眉稍,调整面部表情。
旋即,一片伞角替裴野挡住雨的侵蚀。
“……学长,你怎么在这?”
恰到好处的讶异,听见女声,裴野浑身冰冷,反应迟缓地偏转头,露出一张湿淋淋的脸。
金发耷拉着,雨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来,坠在他黏连的睫毛上,滴答,再砸向锁骨,流入胸膛。
哦呀,惨兮兮的。
“怎么不上去呢?”把伞再斜过去一些,崔真真摸他的手,解下围巾给他戴上,又倾身摸包,做出一副想帮他擦脸的姿态。
……太晚了。
裴野想说,你说不要随便来你家。
她只提过一次,用不太高兴的语调,他记住了,于是即便抱着狗,没有带伞,下这么大的雨,走那么长的路,依然没想不经同意就跑上去敲门,更不想打扰她,让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只是想在楼下坐坐,过会儿就走。
他想说,可说不出来。
像哑巴一样失去舌头、声音,他郁郁颓丧地坐着,听到崔真真问:“这是无敌吗?无敌怎么了?”下意识将手收紧了些。
棍子,血迹,孩子的啼哭与老人的皱纹,一切历历在目。这一夜,裴野走了太多太多路,应当是有生以来走过的最漫长最疲累的路,到处屈膝去捡别人不要的塑料袋和破布。结果他湿透了,但他的狗没有。
他的狗被保护得很好,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无敌死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尝试好久,终于说出来。
好似打开封印,他低头靠到崔真真的肩上,声线沙哑:“金管家走了,小夏也被带走了,都是因为我,无敌……被打死了。”
莫大的哀恸袭来。
“怎么会这样?”
推动者假惺惺地惊叹。
都说死亡是一切的终结点,无比绵长、持久的尖叫。抛开父母离异、纵火自焚的疯魔艺术家父亲,裴少爷人生第二次领会如此重份量的伤痛,感受如何呢?
寒风中不住打战的身体也好,断续的气息也罢,崔真真能感觉到肩膀的润湿,不免好奇究竟源于雨,还是他的泪水?
无论如何。
“不要难过,学长,你还有我。”
偏头贴住脸颊,皮肤与皮肤间潮意传播,她伸手抱住他。
好像一只漂亮的小鱼抱住另一只有点暗淡掉的金色小鱼。
纵使最最黑暗的时刻,裴野想起崔真真,却没想过能得到她的拥抱。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乱来肢体接触,有关喜欢的禁忌,这点也牢牢记得。然而雨伞制造出一方小小的世界,把雨声都隔离在外,天地间万物消失,只有他和她。
是她先抱他的。
裴野想,那就不算他乱来。
“崔真真……”他便也揽住她的腰,双腿分开如牢笼般包围着她,自身体深处、发出一声哽咽似的弱声:“我只剩你了。”
是的,没错,可怜的家伙。既然已经把所有的路斩断,接近无路可走,这样一个夜晚流浪狗似的无家可归。
那么就投入我的怀抱吧,放弃自我,完全交出控制权,就此彻底沉溺。
大树下,崔真真浑身散发干净柔和的气质,将手指伸进他湿淋淋的发中,软声道:“放心吧裴学长,至少我会永远陪着你。”
下一秒,系统专属的机械音响起:“恭喜您,裴野好感度+4,已达百分百。”
第77章 项圈
去便利超市买了一把儿童铲、毛巾和矿泉水,尽可能清理掉毛发上的污渍,用蓝色条纹枕套包裹,再陪两罐小狗饼干放进纸箱。
裴野不接受火化,独自安葬好无敌,就在崔真真家楼下的大榆树边,一开窗可以看到。
随后收到短信通知,他名下所有银行卡均被冻结了。
动作挺快的,裴野下巴抵膝盖,定定凝视那片埋葬无敌的泥土良久,提出自己可以打车先去南在宥或高镇浩家。
不料话音刚落,手机进水过多,黑屏罢工。
裴野:。
说好的top级防水,里面还有好多重要照片啊。
“废物。”他咕哝一句,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怎么可能放你去别人那里呢?
崔真真适时提出邀请:“先去我家吃点东西吧。”
……也行。
最后一次手掌贴盖土壤,大拇指摩挲土粒,与无敌告别。裴野跟她回家,听安排去洗澡,擦脸,吹头发,随便套了件宽松脱线的旧毛衣,依然打不起精神。
扮演一个冻僵的木偶呆呆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椅面,指骨通红,头发颓然垂下。
任凭崔真真说给他处理一下伤,怎样按压折腾,他不喊疼不吭声,一动不动地保持姿势,只偶尔眨一下眼睛,代表自己是活的人。
真落魄。
“吃吧,放了炸排骨。”
恰好午夜十二点,崔真真走出厨房,端来一碗炒面和汤。
也就吃面的时候,……错觉么?今晚的面好像特别好吃。
“一点都不像你做的。”
裴野哑声说。
“因为是外卖。”
“骗人。”他一直在客厅里,没见外卖员上门,“说魔术还差不多。”
“嗯。”崔真真当真就应:“被你发现了,我是魔术师。”
“……笨蛋。”
想安慰他也不用这么蠢的说辞。不如再抱抱我吧,他其实差一点就说,不然摸一下头、牵一下手也好。
上一篇:回档万次,皇帝跪求我登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