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七月一日,沈重霖被提升为右散骑常侍,正三品下。
七月十二是宣祈出兵收复连云七城的日子,之前他大多时候都在军营点兵操练。
苏瑜之前答应宣晗要办个女子学堂,地址选城南一处僻静的院落。此事行起来并不容易,主要是她并未有什么名望,请不来有学问能做学究的夫人。此事得从长计议,现在最紧要的,是准备七月十二宣祈出征。
她打算到集芳馆去好好为宣祈挑匹料子做几个贴身的里衣,刚想下马车,就见肖美媛与女使有说有笑走出集芳馆,那女使手里抱着好几匹颜色鲜艳的料子,很是时新。
肖敏才被斩首,肖家人这么快就从痛苦里走出来了?
苏瑜半眯着眼帘,越看肖美媛心里越泛起异样。
去集芳馆挑了几匹料子,苏瑜立即回了王府,叫来蝶依和雪娇,吩咐她二人夜里往相府去走一趟。
入夜之后,宣祈还没回来,苏瑜洗漱之后坐在庭中露台纳凉。夜风微凉,送来些许花香,她手执一柄丝制团扇,月色朦胧下看不出是绣是画的一枝百合似绽着馥郁的芬芳。
采玉走过来,曲了曲膝,“姑娘,公子爷已经歇下了。”
“今日有骑射的课业,他该是累着了。”苏瑜悠悠开口。
快到子时,蝶依和雪娇回来了。
明德院很安全,苏瑜也不必防着什么,直接就问,“如何了?”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
蝶依先说,“回禀王妃,相府里的丧绸布置都还在,按说肖敏才下葬,府里的哀围不该这么快散,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苏瑜问。
雪娇回答,“相较府里的主子,奴婢瞧着那些奴才似乎还有悲痛些。”
“嗯,奴婢也是这种感觉。”
家里的少主子死了,正经主子不悲痛,奴才悲痛?
反常即为妖。
正想着,宣祈回来了。
第291章 相府的怪异
蝶依和雪娇双双曲膝退下,宣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在疑惑什么?”
这么问,该是听到了雪娇之前的话。苏瑜放下团扇,沏了一盏茶递向宣祈,“今日我上街,碰到了肖三姑娘,肖敏才落棺,她居然有心情到集芳馆挑绸料。我可是听说她带着长公主一并进宫向太后陈情,为她那个不成气的哥哥哭得肝肠寸断。今日看来,莫不是那些悲恸的反应都是作假的?”
相府和吕家的事他知道是苏瑜的手段,他相信苏瑜的本事,所以并未多加干涉。吃了口茶,唇齿余香,“你怀疑此事有异?”
宣祈这样问,苏瑜知道他动了出手的心思,“出征在即,王爷不必担心这些锁事。”
握着她的手,宣祈眼中温柔,声线温柔,“我不在,只想让你能少一分麻烦。”
苏瑜摇摇头,轻轻将手覆在他手上,“你不必为我做什么,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你不信我么?”
嫁给他,果真是辛苦,无形中,得有多少麻烦找上来,特别是在他离开后,“我已经交待过仁哥儿,若我离开后你有事不解,可去寻他帮忙。”
萧景仁?一想到他,苏瑜很难想象自己求上门去,他会是个什么反应。罢了,宣祈的真心,她收下便是,“嗯。”
这个话题就这样突然的结束了,宣祈就要离京,连云七城可不是说收复就收复的。皇帝的不怀好意,收复连云七城的艰难,以及彼此即将面临的分别,还有她与宣祈渺茫的前程,这些都让她没时间分神,她想好好陪着宣祈。
注意到苏瑜凝视他的目光充满不舍和柔情,宣祈的心也跟着淡淡疼起来。顺着温凉的夜风拉她入怀,“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阿瑜,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傻话,这一刻的分开是为了下一刻的重聚,充满期待感也挺不错。”
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痴笑,“你倒宽慰起我来了,难道你舍得与我分开?”
舍得?
才怪。
她环着宣祈的腰,紧紧的抱住他,说着违心的话,“舍得呢,王爷迟早要出征的,最好是这个月走,下个月就能回来。阿瑜在京中的日子有盼着,王爷不必担心阿瑜在府里的日子难熬。”
“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说几句好听话的哄哄我。”宣祈字字嗔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苏瑜说得对,他迟早要出征,他们之间的牵绊便是彼此的盼头。
“阿瑜,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是抵死缠绵后,苏瑜累得睁不开眼,听见宣祈说的话。
她无力的应一声,“嗯。”
接着沉沉睡去。
七月十日,苏瑜接到一张贴子,是岳家派人送来的,贴子上说岳云眉的阿娘冯夫人七月二十二过寿,请她过去吃酒。
念及与岳云眉的情谊,苏瑜让袁嬷嬷在库房里仔细挑件礼物。袁嬷嬷在库房里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樽翡翠南极仙翁,不张扬,意头好,又是管长寿的神仙,苏瑜很满意。
宣祈出征的头一夜,夫妻两个闲话到三更。
三更一过,宣祈便起身准备,有心让苏瑜多睡会儿,但见苏瑜一双眼盯在他身上似的,知道她同自己的心境一样。
苏瑜随宣祈出了王府,她站在城楼上,看着朦胧的晨曦里,有道人影修长,持刀而立。侍卫提着灯笼站成两排,薄淡的光幕里,依稀可见他身上那件她亲自披上的莽纹薄氅。他斜背着她,半张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宣祈回眸,见着城楼上那抹深色的倩影,他挥了挥手。
苏瑜薄唇抿得紧紧的,身子前倾,想将那个对着她挥手的男人看清楚。蝶依一把拽住她,担心她会从城楼上掉下去。
徒然他垂下手,军鼓声声,他翻身骑上罕驹,响鞭走在前头。晨风吹散微雾,士兵们乌压压一片跟在他身后,那莽纹薄氅猎猎翻飞的年轻王爷,像一只威仪棣棣的雄狮,带领着他的军队,去扫平天下。
苏瑜一直站在城楼上,望着宣祈离去的方向,不舍收眼。
良久,蝶依轻声道:“王妃,王爷已经走远了。”
苏瑜合上眼,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的痛处。
再睁开眼,阳光闪耀,眼前一片清明,“王爷去打仗了,咱们在京城的仗也要开始了。”
蝶依知道苏瑜在说什么,她温声说:“王爷仔细吩咐过奴婢和雪娇,定会好好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宣祈一离开,多少人会认为她就是只没有牙的狗?
呵呵,数不清。
宣祈走后,苏瑜呆在王府极少出门,接到的贴子几乎都推掉,成日只盼着宣晗下学回来,母子俩个一起做功课,一起闲磕牙。
王府里安安静静,王府外守着的那些眼睛却是连眨都不敢眨。
肖美媛好不容易盼到宣祈离开京城,王府守卫森严她没办法,但只要她离开王府,这次安排的杀手断不会轻易失手。偏那贱人不出门,一出门也是很快就回去,让她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
曲恒近日很抑闷,阿娘的产业接连出事,弄得府上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更可恨的是连撷云楼都被抵了出去,让她想穿新衣裳还得自己掏钱,真是憋屈。阿爹近日在朝堂上也不如意,他说肖相似有意与他作对,特别是对于前段时间那个什么沈重霖的提拔,肖相竟然没跟史部打招呼,直接禀报了皇帝就提拔了,这让他这史部侍郎的脸面很难堪。阿娘跟她说让她到相府来多走动走动,与肖三姑娘搞好关系,或许能探听出相爷的心思。就算探听不到什么,多走动走动也是没差的。于是这一天,曲恒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肖美媛坐在绣架前刺绣,现在只有拿着绣花针才能让她静下来,她得练耐性。旁边一口瓷盆里搁着一大块冰,正氘氘的冒着寒气儿,女使拿着琵琶扇一下一下往肖美媛的位置扇着。
听到曲恒来看她,肖美媛让人赶紧让她进来。她也算是和曲恒一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情份上,她是心情不好,但也不想失去这个手帕交。
“阿恒,你来啦。”肖美媛起身,笑着相迎。
曲恒一进肖美院的屋子,顿觉身心一阵凉爽。她家也是用冰的,只是冰例比往年少了很多,“阿媛,你这屋里真凉快。”
“快来坐,锦悠,看茶。”肖美媛拉着曲恒坐到一旁,自己又回到绣架后面,拿起绣花针,“可真是没想到你会有空来看我。”
因着阿娘的交待,曲恒愣是将这句很平常的话听出些责怪的意味来。她想了想,以为肖美媛怪她前段时间肖敏出事,她没来安慰她,忙定了定神解释,“唉,阿媛,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出事了。因着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瞒你,自打年后,我家就没消停过,我阿娘的陪嫁产业,连着经营不善,都抵了出去,我阿娘气坏了身子,时常犯头痛病,我因要在跟前尽孝,连门都极少出。”
曲恒声情并茂的卖惨,甚至挤了两滴泪来,“前些时候我听说了你哥哥的事情,心里很是难过,原本想过来上柱香,可是阿娘那里实在走不开,近日她才好些,我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
肖美媛不笨,听曲恒解释了这么多,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都过去了,不提了。”
第292章 密谋
不知怎的,曲恒这次进相府,见着肖美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到底什么地方怪怪地,她又说不上来,大概是肖美媛看着她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吧。
曲恒从善如流,揩了揩眼泪。“好,不提了。”她起身往肖美媛身边走去,“你在绣什么?”
肖美媛没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让自己静心绣的吧。
曲恒瞧着绣架上的绣布,却大夸起来,“原来是一幅闹春图,瞧瞧这百花绣得多好,蝴蝶跟活的是似,阿媛,你的绣技又精进了。”
肖美媛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对着曲恒叹了口气,“没你说得那么好。”
“阿媛,这不会是你送给冯夫人过寿的贺仪罢?”
宁威将军府的冯夫人再过几日就要过寿,贴子一早就送过来了。但相府丧事不久,去参加这样热闹的宴会会被人诟病,而且主家肯定也会觉得晦气,所以她阿娘说送份礼去就是,人是不去的。
“我哥哥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将军府的热闹相府肯定是不能去凑了。”
“那还真是可惜。”曲恒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岳家也把贴子送到王府去了,凭着与岳云眉的交情,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你不去也好,省得见着倒胃口。”
是了,岳家的那个岳云眉和苏瑜关系不错。一想到苏瑜,肖美媛脸色一冷,眼中更是像淬了毒一般。
曲恒将肖美媛的表情看在眼中,同仇敌忾,“阿媛,你哥哥这一走,你的亲事就得耽搁,都怪苏瑜那个贱人,坏了你与王爷的姻缘。”
肖美媛拿着绣花针的手在抖,曲恒装着没看到,继续说,“我们都太小看这个乡下女人了,还是个被人抛弃的下堂妇,手段竟这般厉害。当日在候府不仅让我出臭,还敢在长公主府掌扇耿将军,更是将王爷从你身边抢走了。阿媛,你忍得下这口气么?”
自打苏瑜进京,她们曲家就像倒霉到家似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甚至她的名声,都被苏瑜连累得只要有人提起她就频频摇头,这对她这个天之骄女而言,天大的耻辱。
“我忍不了又能如何?王爷已经娶了她,而她也是太后承认的摄政王妃。”肖美媛没有一日不想着怎么报复苏瑜,所以曲恒提起苏瑜她虽然生气,但心性却被并未受到影响。故此,曲恒这番挑拨的话原则上没什么作用。
肖美媛明明忍不得,却偏要说出这样一番泄气的话,曲恒觉得是她刺激得不够,“阿媛,你还不知道吧,先前与我家有意联姻的几户人家,在知道上次发生在候府的事情后纷纷没了下文,我和你一样,亲事的着落还不知在哪里。我没你淡定,做不到不恨,别给我机会,一旦给我机会,我定会让苏瑜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肖美媛之所以一直稳着,是她在考虑曲恒是不是个可靠的盟友。一旦同仇敌忾,她担心万一不成功,曲恒会不会把她卖了?可是现在她又有选择吗?太后看上去是愿意帮她的,却迟迟没有动作,长公主现在安胎要紧,苏瑜又成了她的长辈,她更不敢轻易出手,她能靠谁?
“阿恒,你真的恨苏瑜么?”肖美媛看着曲恒,表情十分认真。
曲恒知道有戏,她与肖美媛一样,都需要盟友,“我恨苏瑜,让她滚出京城是轻的,我更想让她从这个世间消失。”
肖美媛深吸口气,“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曲恒想了想说道:“我方才提到宁威将军府冯夫人的寿宴,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她当初让我在镇远候府的宴会上丢尽颜面,这次我要以牙还牙,让她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
摄政王的这个王妃,现在大众对她的好奇心很重,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曲恒的想法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你这主意是不错,可你有具体的想法么?”
曲恒眼中有笃定,同时也有忐忑,“我一直让人在王府外盯着,偏偏那个贱人在王爷离京后甚少出门。我本以为收到将军府的贴子,她会出门给冯夫人挑个贺礼什么的。”
“王府的库房里有的是宝贝,她哪里用得着出府去买?”肖美媛暗恼了句蠢。
曲恒点点头,“我也意识到了,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肖美媛默了默,徒然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曲恒离开相府,马车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在相府里的那股奇怪感到底来自哪里了。
印象中肖美媛与哥哥肖敏的感情是极好的,肖敏也很宠这个妹妹,怎的肖敏过逝不久,肖美媛却好像并不难过,还一心一意想着跟她一起怎么对付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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