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云妃并未因着宣祈的慈悲而感恩带德,恨恨的说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宣祈没再言语,只递给青蓝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便携袍进了寝殿。
冉绥繁是没懂皇帝的用意,青蓝却心领神会。他并未立好让蓉妃出宫,而是让蓉妃和云妃重回了景阳宫。之后的景阳宫又与之前不同,不但被禁卫军重重包围,严实得飞不进一只苍蝇,更是只进不出,透不出一丝风的消息。
这一年正月十五的夜,皇宫上空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漫天飞扬的雪,积压在屋舍宫顶,勾勒出无数如魑魅魍魉般的弧度,看得人心惊胆颤。
第1015章 宽慰
次日宫门一开,蓉妃带着两个宫婢离宫,在南市买了快马绝尘而去。
那时宣祈正在早朝上,开始了大唐新年伊始的篇章。
苏瑜醒过来已经是大晌午了,袁嬷嬷自是少不得在她面前哭诉埋怨一番。用了些吃食后,苏瑜恢复了些力气,靠要绣如意祥云的长迎枕上,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
“嬷嬷你就别再数落姑娘了,出了这样的事姑娘心里能好受?”
采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上来推了推袁嬷嬷。
袁嬷嬷也意识到自己过了,收了声和泪,“是我老糊涂了,不中用了,尽是没完没了的唠叨。”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嬷嬷唠叨得好,这次只怪我疏忽,月事往后推了推,也是有的事,就没往那处去想,不料此番出宫竟出了这样的纰漏,孩子没了,我心里也难受得紧,嬷嬷这一叙叨,多怪怪我,让我心里的愧疚多少能减轻点儿。”
说到这里,袁嬷嬷便不好说知道姑娘月事推移,她是有这方面想法的,只怕说出来更惹姑娘伤心。
“姑娘,晗哥儿来了。”
蝶依撩帘进来说。
“这孩子,今日怎么这个时候到坤宁宫来?杨太傅不恼他么?外头冷,快些让他进来。”
蝶依并未立即按吩咐让宣晗进来,而是说道:“昨儿夜里陛下送姑娘回来,出事后,晗哥儿就来过,姑娘,他是把这桩事怪在自己头上了。”
宣晗于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若那孩子真把这桩事怪在自己头上,岂不是会在心里打一个大结?“叫进来吧。”
“是。”
宣晗在门口收拾心绪,可怎么收拾,也不知该用何种面目去见母后。索性一到榻前,先扑嗵一下跪在地上,磕头请罪,“母后,儿子大错,母后都是因为儿子才受此劫难,儿子无颜面对母后,母后要杀要剐,儿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个‘杀’字让苏瑜徒然想起昨夜他动手杀那个黑衣朦面刺客的事,当真是下手狠决不带半丝犹豫,的确是宣祈养出来的儿子哩。苏瑜示意寝殿里不要留太多人,袁嬷嬷就带着众人离去,徒留下宣晗和蝶依。
“晗哥儿站起来,到母后这儿来。”
母后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温柔,多少让宣晗傍徨不安的心略略安定。起身往榻前靠了靠。
苏瑜指了指榻沿,“坐。”
宣晗坐下后,低头不敢看苏瑜。
失了孩子苏瑜也难过伤心,但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眼下宣晗更需要她的开解,于是她拉起宣晗的手,声音轻柔道:“晗哥儿,这桩事是件意外,你不必怪责到你自己头上。”
“不,阿娘,就是儿子的错,您不知道,昨夜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冲着儿子来的,不仅连累弟弟们身涉险境,还害得阿娘你滑胎。”
这孩子表现出来的自责是装不出来的,苏瑜紧了紧他的手,“首先,你的弟弟们没事,其次,阿娘滑胎这件事若你真要怪在你自己头上,那么阿娘现在告诉你,阿娘不怪你,也不会恨你。”
宣晗猛然紧紧的盯着苏瑜,像是想从她清澈的眼眸里看出真假,“可是阿娘你的孩子没了。”
“阿娘知道,可你也是阿娘的孩子,阿娘同样不希望你背负着什么负担。”苏瑜诚然的看着宣晗,“晗哥儿你要记住,你已经长大了,肩膀上有力气了,可以背负很多的事,但阿娘希望你万事筹谋有成算,对于那些突兀出现的意外,首先要保重自己的安全,其次再考虑旁的。”
阿娘是真没怪他!宣晗眼里的泪水涌出眼眶,内心被阿娘的话充刺得满满地,暖暖地。
苏瑜抬手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泪滴,笑道:“你若明白阿娘的心意,就该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该为儿女情长所牵绊。”
“可儿子心里还是悔疚得很,若是阿娘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年底就能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听到这里,苏瑜还是很宽慰的。不论将来这孩子会面临什么,她都不希望他骨子里的善良有所失去。
“放心,你说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会回来的。”
宣晗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宣晗也快要到知事的年纪,这样哄他真的好吗?苏瑜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能哄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晗哥儿,你今儿不用上杨太傅的课么?”
“上啊,我逃课出来的。”
“那你逃出来,杨太傅肯定要恼了,赶紧回去吧,课业要紧。”
宣晗已经充分感受到阿娘没有怪他,心里的负担轻了不少,只是临出门前他回头说了一句,“阿娘,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要是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好好待他/她。”
苏瑜愣了愣,蝶依嘴角都笑抽了。可是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姑娘,奴婢知道您是想宽慰晗哥儿,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对那个孩子不公平?”
重生后,有桩事苏瑜一直想得很明白,那就是凡是在自己筹谋之外出现的意外,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这件事最该怪的人是我,要不是我的疏忽大意,也不会……。”苏瑜深吸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昨夜在回宫的马车上,她坐在宣祈怀里,感受着那个小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体流走的感受,就像是她被判了死刑,行刑之人却慢条厮理的对她行刑,那样的折磨,只要一想起来,就生不如死,折磨难耐。
“蝶依,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蝶依替她掖了掖被角,神情恭敬的退了出去。
袁嬷嬷见蝶依出来正要进去,蝶依却拦住她,“娘娘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适才姑娘跟晗哥儿说什么了?”
蝶依就将母子间的对话大致描述了一遍,袁嬷嬷在听到宣晗最后那句要求时,也跟蝶依一样哭笑不得。笑着笑着她哭了,“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能不会痛心?偏还要忍着这巨大的悲恸却宽慰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养子,我敢说这人世间,再也找不到像我家姑娘这么傻这么良善之人了。”
蝶依跟着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见皇帝一袭龙袍匆匆赶来,该是下朝了。
第1016章 坏事传千里
二人自觉让开路,蝶依推开门,便觉眼前一阵风拂过。
苏瑜合眼歪在迎枕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眼帘轻启。视线模糊之后逐渐清晰,见那人已神色担忧的坐在榻沿上。
“身子可还妥当?”
苏瑜轻轻微微叹了口气,“无妨,适才晗哥儿来过了,是过来请罪的,他是将这件事全然怪责到自己头上了。这孩子在成长的同时还能坚持住自己的良善,我感到很欣慰。”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便双手握着,想将自己掌心的温暖都传递给她。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溢落,苏瑜的心一丝丝的抽疼,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角淌下的泪水也在默默诉说她失去孩子的悲苦。
宣祈抬手去拭泪,“你现在身子虚得很,不要再伤心了,你若舍不得,咱们再要个孩子就是了。”
她想到适才宣晗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不由自主的唇角掀起,“我想让人到大相国寺走一趟,为这苦命的孩子做几次水陆道场,今生无缘母子,也希望他下次能投个好胎吧。”
“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能听到苏瑜说这句话,他知道眼前的女子算是缓过来了,“有没有肚子饿,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进来?”
“已经用过了。”苏瑜说:“倒是你,我又没有性命之忧,你何必急冲冲赶来?弄得我有多娇弱似的。”
宣祈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角吻了吻,“阿瑜,我要跟你白头到老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苏瑜心疼中又感着感动,丝丝暖意在眉眼间溢开,柔声道:“我想靠在你怀里睡一会儿。”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皇后娘娘昨夜滑胎的事没用多少时候宫里宫外就都传遍了,还伴随着景阳宫被查,云妃娘娘被困,蓉妃娘娘不知所踪这几条大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猜测无数。
寅国公府,岳云眉在午后听说了这事,那时她正在婆母玉夫人屋里做针钱,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跳了起来,“阿娘,您是不是听错了,阿瑜那么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会出这样的事?”
玉夫人抱着孙子昀哥儿逗玩着,“你公爹午膳时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岳云眉的针线做得不好,在娘家时就拿不出手,嫁到了寅国公府,她娘家阿娘还担心自家姑娘这点笨拙会让玉夫人看不上眼嫌弃。没想到玉夫人丝毫没有介意,岳云眉过府后还手把手的教她。在娘家时岳云眉爱学就学,不爱学,阿娘的强迫也奈何不了她什么。可是到了寅国公府,她也知道婆母到底不是亲阿娘,自己要是学不好,她不会像亲阿娘那样惯着自己,在这样的压力下,她倒也能学得有几分上手了,如今至少给昀哥儿绣几根老虎须,做个虎头帽还是没有问题。
此时手里的针线做不下去了,“那铁定是阿瑜心善,上了景阳宫云妃和当,才害得她滑胎的。不行,我现在就进宫去看看她。”
“你打住。”玉夫人看着毛毛躁躁的儿媳妇,“现在娘娘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去看她岂不是再去揭她疮巴?怎么也得等个几日,让娘娘缓缓,心思没这么郁结的时候再去。”
岳云眉虽然心里很牵挂苏瑜,但也觉得婆母的话有道理。没了孩子肯定难过,自己这个时候去探望,她肯定心里更加不舒坦。只得坐回去,“唉,真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
苏府。
杨夫人咽下最后一口保胎药,立即接过那婆子递上来的小册子。这小册子是苏盼的嫁妆册子,先前夫家已经将聘礼给抬来了,杨氏一并登记在册,当作苏盼的嫁妆再抬回去。
苏盼要嫁人了,羞羞答答的坐在杨氏一首,一张长开的俏脸红红润润的,像三月妁红的桃花般明艳照人。她很感动杨氏为她所做的一切,不仅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还让她嫁得如此风光,除却宫里的皇后娘娘,她恐怕是苏家嫁得最风光的姑娘了。嫁妆单子她仔细看过好几遍,杨氏的安排,让她挑不出半分错处来,是将她当亲闺女操持的。
杨夫人合上册子递给苏盼,“这嫁妆册子我让人腾抄了一份,一份你自己留着,一份你到了婆家交到婆家手里,也好有个保障。”
苏盼起身福礼,“谢母亲。”
杨夫人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虽然这些准备已经是现成的了,但一会儿还是让那婆子陪着你去转转,你也记清楚自己手里握着些什么置物,别忘了落到使役婆子手里,让他们倒占便宜。”
“是。”
“对了,还有桩事我得先说与你听,此番我给你陪嫁的仆妇女使统共有四十六人,使役杂役有三十二人,但随你嫁到杨州的仆妃和使役却统共只得二十人,我知道人数是不多,可你夫君是杨州知府,他在扬州任职是以历练为本,若是家里仆从太多,反而于他的官声不美。余下的人先放到咱们庄子上或许府里养着,待到你们夫妇从杨州回来,再尽数到你跟前儿去服侍。”
苏盼想起了苏怜出嫁时的情形,那时苏怜顶着坏名声与黄国公府把亲事定下后,阿娘何氏就开始为苏怜准备嫁妆,仆妇使役人数不少,却不像杨氏想得如此周到,而是一股脑全往黄国公府里塞去。黄国公府突然多了那么多口子人户,虽说吃穿是苏怜的嫁妆,却还是将黄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苏怜最后被逼无奈,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如今身边也就得两个心腹婆子一主内一主外,两个近身女使服侍。
“母亲想得周到,女儿感激不尽。”
“你夫家也是有家底的,你过去之后,只愿你为他家锦上添花。”
苏盼闻声,脸更红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头仆妇来报说苏怜回来了,在外头要向杨氏请安。
小媛撩开帘子放苏怜进来,此时一抹浅碧色氅衣的清瘦女子持帕入来,只见她面容略带几分憔悴之色,眼下的乌青让脂粉略略掩住,头上一支并蒂莲花金钗是前年的款式,旧得落俗又黯淡。曾何几时的娇娇女,为博一个这样的前程,将自己弄得如厮境地,苏盼心底无限唏嘘和兴叹。
第1017章 杨氏的妥贴安排
这还是第二次见苏怜,第一次是在她与苏宗耀大婚之后的第五日,苏怜回来磕了个头请了个安,算是认人。
“见过大夫人。”苏怜显然没有苏盼那般对杨氏亲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多疏离,到也不至于让人不快。
“怜姑奶奶不用多礼。”然后又吩咐苏怜起来,随即又道:“可是去见过你父亲了?”
“是,见过了,父亲正在书房写盼妹妹出嫁时要请客的贴子,我没敢多作打扰,便出来了。”
苏怜一直低着着回话,明明是亲亲的两父女,怎地在她这话里听出了不少卑微和胆怯之意?本想问问她在寅国公府过得可好?又念及自己与她无甚交情,张了嘴会不会被嫌弃多管嫌事?便索性移了话题,“你难得来一趟,盼姐儿,带你姐姐去你屋里好好说会儿话吧。”
苏盼也正有此意,于是姐妹俩双双告辞。
听到二人走远的脚步声,那婆子笑道:“大夫人仁厚,待盼姑娘这般妥贴,不是奴婢恭维夫人您,就算是先头夫人在世,她的亲事铁定也安排不到如此周到。”
那婆子是苏瑜放在苏家的眼睛,她也是真心将苏家做为自己的归处,所以杨氏待她看重之际也不会作任何隐瞒,“俗话说继母难当,我不做得妥贴些,还不得让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光是松龄院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
“是了,老太太派人来说今日下午要回来,让府里遣马车去二房接呢。”
徐老夫人被康妈妈说通后,大年三十是在大房过的,初十那日去了柳花巷,说是过了正月十五就回来,她自认为两边儿子都顾及到了,没给人留说嘴的话柄,疏不知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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