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孙广盛与他当初是同年同窗,两人有几分交情,后来他攀上了太后,连带着孙广盛也鸡犬飞升,进了户部,孙广盛这个人没什么大野心,但是很会审时度势,从不招惹旁人,而眼下,孙广盛的嫡子怎么会被北定王打断双腿丢到他们府门口啊?
宋右相提膝入厢房中,快步走到床旁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血糊糊的人,脸上身上没一处好的,一看就是上了重刑。
宋右相再一看,这!这哪里是打断了双腿,应当是横切了双腿!膝盖以下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方才的惨叫声,是府医给对方上了绑带与药物,使对方从昏迷中痛醒来时发出的尖叫。
对方听到声音,气若游丝的偏过一张脸来——竟然还真是孙家的公子!
宋右相快步行到床头前,先回头一瞥。
厢房中的其他人都立刻到门外去等候,宋右相一人行至床头前,微微躬下身子,低头道:“侄儿,你这是怎么了?告知叔父,叔父去为你撑腰。”
那躺在床榻上的孙公子眼角流出滚烫的眼泪,苍白的唇瓣颤了颤,对着宋右相道:“不都是侄儿的过错,还有贵府的二姑娘。”
他做了这些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眼下要做的,是把跟他一样有罪的人,一起拉到这里来!
“二姑娘?”宋右相的面皮抽了抽,语调中也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娇莺?娇莺又是如何开罪了北定王?”
他那女儿温婉柔顺、乖巧懂事,从不与人争执,每日只在膳堂研弄药膳,在花园栽种花草,又如何能开罪北定王?
躺在床榻上的孙公子嘴角颤了颤,便将赏花宴一事和盘托出。
“那一日,宋二姑娘与我说——”
“我是这般做的,谁料中途那杯酒被北定王抢走喝了。”
“今日事发,北定王要了我一双腿——”
“此事是抵赖不得的,宋二姑娘留给我一份证据,叫北定王拿到手中了。”
“纵然是告到金銮殿,也是我们没道理,更何况,我们两家加起来,也难顶北定王一人。”
“宋伯父——北定王仁慈,不要我们二人的性命,他要我一双腿,也要宋二姑娘一双腿,只要将这腿给出去,人就保住了。”
“王爷说,明日天明前,他要他的回礼。”
孙公子的话带着几分血腥味儿,全都冲到宋右相的面上,如同一把巨锤,打的宋右相头昏脑涨。
他最喜爱的、最愧疚的、最乖巧的女儿,竟然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这是真的吗?
宋右相颤抖着手站直身来,踉跄着往门外走。
他一言不发的从客厢房中跨出去,出门的时候,靴子磕碰到门槛,他险些就这么跌倒,幸而一旁的管家匆忙抬手,将宋右相搀扶起来。
“老爷!”管家见宋右相冷汗津津,面色发白,忙问:“您这是怎么了?”
里面这到底是说了什么,竟然将宋右相吓成这样?
但宋右相不回话。
他失魂落魄一般从厢房中走出了两步,这两步走的摇摇晃晃,竟然好似要昏过去一般,一旁的管家也跟着闭紧了嘴巴,不敢问一句话。
这时候,夜色正浓,明河在天,残月满中庭,宋右相站在客厢房门口发怔的时候,院外回廊下匆忙疾行来一道身影。
正是齐山玉。
“伯父——”齐山玉是刚被小厮叫醒的,他们的消息得来的晚了些,他来的时候,没见到那位断了腿的孙公子,只看见宋右相站在庭院中发呆。
宋右相来的匆忙,发鬓都是乱的,月色下一看,白灰掺杂、神色迷茫,面庞憔悴身影佝偻,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那个运筹帷幄的右相一下子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像是一个羸弱的老头,仿佛只要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一般。
“伯父,这是怎么了?”
齐山玉匆忙跑过来问道。
他只听说北定王送了个血人来丞相府,但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宋右相站在原地,似是没听见齐山玉的话。
他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明明是踩到了实处上,但却像是踩空了似得,整个人都往旁处一歪,幸而一旁的管家搀扶,不然宋右相真要直接摔倒了!
“伯父?”齐山玉被惊了一瞬,他匆忙上前去扶住宋右相的另一边身子,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从没见过宋右相这般模样!
宋右相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他呢喃着道:“去瑶台阁。”
齐山玉不明白去瑶台阁做什么,他问了一句“伯父为何深夜过去”,却见方才还佝偻着、随时要昏倒的宋右相爆发出一声咆哮:“去瑶台阁!”
这一声吼在夜色中炸响,几乎刺穿云层。
齐山玉看见了宋右相涨紫的脸与猩红的眼,他提心吊胆、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的扶着宋右相去了瑶台阁。
——
此时,瑶台阁内。
宋娇莺正在厢房中躺着。
今日晚间,宋右相的人才来催过一次,但宋娇莺不愿意走,所以喝了一碗烈药,现在正浑身发烫的躺着,听见外面传来通禀声的时候,她脑袋都发昏。
外面的丫鬟没等到她的回应,只能自己推门、急匆匆跑进来,伏在宋娇莺的床榻旁去唤宋娇莺。
“二姑娘!快醒醒,老爷要找您问话,您快起身啊。”
宋娇莺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被晃的睁开了眼,呢喃着回:“什么、什么话?我头好晕。”
她真的病了,两颊都跟着烧红,躺在床榻间起不来身。
丫鬟是真着急了,硬拖着她起来,道:“姑娘,老爷都在阁外等着了!”
这一声喊,终于将宋娇莺喊起来了,她迷迷糊糊的被丫鬟搀扶起身,又披了一件外裳,散着头发便下了阁楼二层,到了一层之中。
阁楼一层是用来待客的,迎门进来就是茶案,临近台阶处摆了古筝,可以用来弹琴,平日里若有小姐妹来做客,三五人是坐的下的,因着是女子阁楼,所以处处都是纱帐花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从二楼走下来时,透过一楼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在这阁楼之外正站着两个男人。
左侧高些挺拔的,着一身月牙白长衫,发鬓略显松散,显然也是匆忙起身,右侧的佝偻着身子,灰白的发鬓杂乱的用一簪子堆卷着,月亮照在他们两人的面上,齐山玉还好,沉思中带着几分迷茫,而旁边站着的宋右相却是面色铁青,神色疲惫苍老,像是一个被抽了筋的虾兵蟹将,站在哪儿就透着浓浓的苍老腐朽之气。
乍一看,都让人不敢相信,这个疲惫的老者会是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宰相。
“父亲、齐哥哥?”宋娇莺从台阶上被丫鬟扶下来、走出阁楼的时候,头脑昏昏沉沉,声线十分嘶哑,低咳着说道:“女儿本想快些收拾了去乡下庄子里的,奈何突染风寒,父亲不必担心,女儿明日定能照常上路。”
她费劲的扯着嗓子说了半天,对面那两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声音,她狐疑的抬眸看过去,就看见宋父用赤红的双眼看着她,那目光阴沉沉,冷冰冰,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反而像是看着一个仇人,要将她碎尸万段一样。
宋娇莺已经察觉到了不好,她干哑的嗓子微微停顿了一下,几乎破音,她自己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深更半夜,莫名其妙的将她叫下来,是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而站在庭院中的宋父阴冷冷的看着她,两息后,宋父对她道:“宋娇莺,我问你,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娇莺脸色苍白,她不知道父亲说的事那一件,是她很久之前在宋府里故意摔坏宋知鸢簪子的事,还是她伙同孙公子陷害宋知鸢的事,还是她装病不肯去庄子的事,每一桩每一件好像都是隐瞒着宋父做的。
是那件暴露了呢?
她那双水润的杏眼中付出了些许茫然与无措,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白兔,低咳了两声后,回道:“父亲,女儿听不懂您说什么。”
宋娇莺一贯是如此的柔弱无助,以前她说自己“听不懂”的时候,宋右相都下意识的觉得她真的什么都不懂,甚至有些时候,宋右相察觉到了她的些许隐瞒,但是还是当她是个孩子,不曾去为难她,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当宋娇莺又说自己“听不懂”的时候,宋右相只觉得一阵愤怒顶上心口,他压抑了已久的不满对着宋娇莺倾斜而出,咆哮着吼道:“你听不懂?你做了什么事情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宋娇莺,眼下
孙公子已经上了门来了,你难道还不说实话?”
听见“孙公子”三个字,宋娇莺才知道是哪件事暴露了。
原来是孙公子。
宋娇莺脑内急转。
自从那件事办砸了之后,她答应给孙公子的官职一直没给,孙公子偷偷和她约见时候讨要过,但是她要求孙公子帮她再做一件事,去戳穿宋知鸢不是清白之身的事情,才肯向父亲去给孙公子讨官。
孙公子掂量着其中的危机利益,不肯去做,只催促她履行之前的约定,叫她去跟丞相讨官,但她也不肯做这个赔本买卖,事儿也没办完,她凭什么去嘛,所以她不肯。
两个人谁都不肯吃亏,又都想从对方身上捞下来点好处,所以僵持住了。
宋娇莺想,难不成孙公子是忍不住了,亲自上门来给自己讨要“报酬”来了?
也不应当啊...宋娇莺想,这等丑事揭穿,他们两家人面上都不好看的,孙公子也不当这般急吼吼的上门、弄成鱼死网破的模样啊。
但无论如何,既然人来了,她挡回去就是。
从她写那封信的第一日起,她就想好了对策,那信上的字迹是她左手字,指纹是丫鬟的,到时候真把信拍过来,她不认就是了。
“父亲,女儿当真不知。”宋娇莺道:“女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女儿愿与孙公子对峙,只要能还女儿清白便好。”
听到宋娇莺说“对峙”的时候,宋右相目眦欲裂,道:“孙公子现下正在客厢房中,娇莺,你难道真要与他对峙吗?”
宋娇莺柔弱垂首,道:“女儿当真不知。”
她生了病,说起话来还带有几分委屈,偶尔再在秋夜寒风中低咳两声,叫旁人看了都觉得她可怜,好似是宋右相在刻意为难她一般。
宋右相对这个女儿又失望,又气愤,眼见着宋娇莺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也是彻底撕破了脸,高声喊道:“好!既如此,我等便去寻孙公子对峙。”
说完这句话,宋右相头都不回的转身便走。
齐山玉虽然疑惑,但依旧照做,搀扶着宋右相前行,而后面的宋娇莺一直咳嗽着跟在身后。
一群人走到客厢房的院中时,天色已暮,宋右相让所有闲人回避,只让齐山玉道:“山玉,去看孙公子醒没醒。”
齐山玉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听话,得了宋右相的吩咐后,他就匆忙去厢房中,结果一进厢房,就看见一个血糊糊的人。
齐山玉看着被鲜血润透了的床单,从心底里涌起一阵惊惧。
他是文人,这辈子都不曾与人动过手,初初见这画面,难免心紧,但他终究是在刑部见过世面、看过犯人的,短暂的慌乱后,便上前去看孙公子的模样。
孙公子腿断了,虽然上了麻醉散,但药量少,身子依旧疼,这种疼密密麻麻,绵延不绝,每一刻都是忍受,疼是疼不死的,但人一刻也别想安宁,睡是睡不着的,只能闭着眼睛忍着。
这忍着的每一刻,孙公子都在恨。
他不恨宋知鸢,因为宋知鸢从头到尾就没跟他说过话,他不恨北定王,因为不敢,他只恨宋娇莺。
如果不是宋娇莺撺掇他干这些,他怎么会被北定王抓到?
如果不是被北定王抓到,他怎么会断了一双腿!
当初做这件事的是他们两个人,那就断然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受罪的道理!他断了一双腿,宋娇莺就也得赔一双腿才是!
他对宋娇莺的恨支撑着他,当齐山玉走到床榻旁边,谨慎的看过来的时候,床榻间的孙公子猛地睁开眼,布满红血丝的眼眸与齐山玉对撞上,齐山玉被震的一惊。
他之前听宋右相说“孙公子”的时候,还没有将这个孙公子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孙公子对上号,更无法想象孙公子会如此狼狈,眼下乍一看见,站在原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与孙公子并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他为了考取功名,一直在读书,孙公子却是青楼常客,他们之间如鱼与山鸟,从不同路,只是远远在长安这座高山中互相对望过,知道对方是谁。
户部郎中家的嫡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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