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青回
魏德的儿子魏平从后面绕过来,他比陈明洲小四岁,从小就跟在陈明洲屁股后面哥长哥短的叫着,后来进厂后更是拜陈明洲为师,跟着他学本事,温稚见过魏平很多次,他几乎隔三差五的来家里找陈明洲。
魏平朝温稚也打了声招呼:“嫂子。”
这次他跟着师傅一起下乡,不知道陈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还是今天上午他和师傅回来听别人说起才知道陈家出了事。
师傅要去棉纺厂问他嫂子还愿不愿意回陈家,陶婶儿拦着不让师傅去,说她既然走了就没想着再回来,她还听说温家已经给温稚相看好了对象,这两天就要嫁过去。
陶婶儿为这事气的跟师傅发了好一通埋怨,师傅最后还是去了棉纺厂,而他则去了厂里跟领导汇报和师傅下乡的进度。
听到魏叔提起婆婆,温稚抱紧怀里的包袱,心再一次忐忑起来。
上次爸妈在陈家闹得那么厉害,还扬言说我女儿才不会给一个短命鬼守寡。
想到爸妈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也不知道婆婆还会不会让她进陈家的门?
和魏家父子分开,陈明洲带着温稚上了二楼。
晌午饭刚过,楼道里还残留着饭菜的味道,栏杆围墙上挂着各家各户晾晒的被褥。
水房里有好几个大婶探出脑袋看陈明洲领着他嫂子回来了,和陈家挨着的何家媳妇黄雯抖了抖湿哒哒的衣服,朝外面瞥了眼跟在陈工身后,抱着包袱耷拉着脑袋的温稚,“咦”了一声:“陈工他嫂子还真回来了!”
黄雯问旁边人:“我听说陈工他嫂子明天不是跟暖瓶厂的傻儿子结婚吗?咋地,婚事黄了?”
旁边婶子嘴一撇:“我哪知道。”
外面有看热闹的老太太喊:“陶芳妹子,你小儿子把你大儿媳妇带回来了!”
陈明洲推开门,侧过身让温稚进去,随后将房门一关,彻底隔绝了那些想看热闹的人。
第一次踏进陈家是婆婆和陈明洲领着她进来的,当时刚办完酒席陈尧书就走了。
第二次踏进陈家,还是陈明洲领着她进来,只是和第一次进来的心境不同了。
“……妈。”
温稚低头看着坐在四方桌旁的陶芳,脸上又臊又红。
原本鼓起勇气想解释一番,陶芳一拍桌子,冷声道:“别叫我妈!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温稚一下子噤声了。
陈明洲看了眼垂着脑袋,只一味抱着包袱不吭气的温稚,眉峰微皱了下,走过去一手托起陶芳
往屋里走。他明明没用什么力气,陶芳愣是挣脱不开,她气的瞪了眼陈明洲:“你拽着我干啥?!”
陈明洲:“进屋我给你解释。”
屋门一关,陶芳撒开手就在陈明洲肩上抽了几巴掌,被打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陶芳的手心麻疼麻疼的,她气的脑门发晕,隔着门指着外面的温稚:“你别告诉我你想护着她!你别忘了她们温家人说过什么!他们说你大哥是短命鬼!说他们闺女凭什么给我儿子守寡!”
“我们陈家哪里亏待他们温家了?别说青城这一片了,就往其他地方看,谁家娶媳妇给四百块钱彩礼,还带三转一响的?我们陈家都没觉得亏,他们温家倒还觉得亏了!他们一口一个你大哥是短命鬼,那我还说温家老三是丧门星!还没进我陈家的大门就把我儿子克死了!”
陈明洲声音一沉:“妈!你话说的太过了。”
“我说的再过分能有温家那那两口子过分吗?!”
陶芳说着说着激动的哭起来,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命不苦吗?
四年前丈夫死了,好不容易从悲伤中走出来,结果还没过多久开心日子,大儿子又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她的心就像是用刀子在剜着肉!
陈明洲安慰陶芳,等她情绪平缓了一些,才开口说:“妈,你误会嫂子了。”
他将温稚在温家这些天的情况简明扼要的说给陶芳,包括她为了逃避和胡家的亲事与父母决裂躲在温丽家,她为了跟他回陈家,和她父母断绝关系。
陶芳听的着实有些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门外面的温稚:“就她那屁都打不出一个字来的性子,敢跟她爸妈决裂?!”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棉纺厂打听打听。”
陈明洲从兜里掏了根烟咬在嘴里,被陶芳一把夺走:“你真没唬我?”
陈明洲:……
“我有说过假话吗?”
。
陶芳和陈明洲开门出来时,温稚还抱着包袱站在原地,看样子一步也没挪动过。
陶芳看了眼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温稚,怎么也没法和陈明洲嘴里说的与温家断绝关系的温稚联系在一起。
她将耳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对温稚说:“饭好了,你跟我去端饭。”
陶芳虽然对小儿子的话还抱有怀疑,但了解到小儿子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没了再跟温稚计较的心,等吃过饭她去外面再打听打听去。
温稚抬头看向陶芳,眼里难掩着激动和泪水。
她赶忙将包袱放在门后的桌上,感激的看了眼陈明洲。
陈明洲说:“妈都了解了,你以后就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温稚点头:“谢谢。”
她转身去屋外帮陶芳一起端饭,陈家门外面围了好多人,都等着看陈家闹出一场大戏呢,结果一群人堵在门口啥也没听见,还被开门出来的陶芳赶走了,邻居们看着陶芳和温稚跟没事人一样把做好的饭端到家里,顿时更好奇了。
黄雯摘下袖套拍了拍,朝陈家瞄了眼,旁边的人问黄雯:“这瞧着也不像吵过架,跟以前没两样呀。”
黄雯:“我也纳闷,陶芳就这么让温稚进家了?”她把袖套扔到家里,说:“走走走,咱们到棉纺厂打听打听去。”
陈家大门虚掩着。
桌上摆着一道白菜炒肉和凉拌蒲公英,瓷盘里摆着五个大窝窝头,稀饭熬的少,只有两碗,陶芳把她那一晚端到温稚面前,温稚眼窝一热,连忙摇头:“妈,我不饿……”
“咕噜——”
肚子的叫声让温稚瞬间尴尬的烧红了脸。
陶芳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让你吃就吃,别那么多话。”她坐下来拿了个窝窝头开始吃。
温稚看了眼陶芳,又看了眼洗完手朝饭桌走来的陈明洲,想到自己先前对他说的谎,更尴尬了。
“谢谢妈。”
她低下头说了一句,端起碗只顾着喝稀饭。
眼前忽然暗下,陈明洲低沉的嗓音拂过耳边:“别只顾着喝稀饭,吃点馒头。”
温稚看向眼前的手,男人手掌宽大有力,手指骨节修长,手背皮下的血管青筋纵横蔓延至手臂,他刚才洗过手,袖子挽至臂弯处,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温稚瞬间想到了在棉纺厂家属楼下,她抓着男人手臂时的触感。
跟太阳炙烤过的石头一样,又热又硬。
温稚快速接过窝窝头,低头说了声谢谢,小口咬着窝窝头。
陈明洲将眼前的稀饭端到陶芳面前,在陶芳拒绝之前说道:“这些天在乡下天天喝稀饭,就想吃点干的。”
温稚饭量不大,一个窝窝头和一碗稀饭已经撑到不行。
温家孩子多,口粮不够吃,家里都是紧着两个弟弟先吃饱才能轮到她们三姐妹,温稚从小就没吃过饱饭,时间长了,胃也就饿小了。
吃过饭陈明洲去了机械厂,温稚主动包揽家务活:“妈,你去歇着,我来收拾。”
陶芳也没跟她争,她解下围裙,说道:“洗完锅碗你回屋待着,我出去遛遛弯。”
她其实是想偷偷去棉纺厂打听打听小儿子话里的真实性,要真跟明洲说的一样,她陶芳这辈子就认定温稚这个儿媳妇了,只要她住在陈家,陈家就不会少她一口饭吃,也不会让别人再欺负她。
第6章 陈明洲用力搂住她的肩膀……
温稚端着锅碗去了水房,这会水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大婶在洗衣服。
她们见温稚过来,低声议论着,温稚听的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见胡家、亲事、寡妇的字眼。
她快速洗完锅碗,往出走时,两人议论声更大了。
温稚抱着锅碗停在水房门口,手指用力摁在锅面上,然后鼓起勇气转身看向议论她的两个女人。
她们见温稚忽然转身,愣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瞥了她一眼:“你看啥?我们脸上有花啊!”
温稚小脸冷冰冰的:“背后说人坏话烂舌头。”
说完她就跑了,像是做了坏事,心跳的砰砰的。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骂过任何人,对别人的欺负和非议都选择沉默和忍受,她第一次开始学会反抗,就是从那场离奇的梦中醒来。她拒绝了父母给她说的亲事,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和爸妈吵架,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和他们断绝关系。
任何事情,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就没那么艰难了。
温稚跑了几步就开始慢慢走,她抬头挺胸,努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各种探究。
魏家挨着水房,中间隔了六家,第七家是陈家。
温稚刚走到第六家的家门口,忽然被屋里爆发的吵架声吓了一跳,随即那家人的房门从里面大打开,温稚看到屋里的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女人双手死死扒着门框,连哭带踹的想要挣脱,他们家还有两个女儿在后面拽着她们爸爸的衣服,想把他扯开。
“给老子滚开!”
那人一把推开两个女儿,女人也趁机挣脱开他的束缚,爬起来跑到外面连蹦带跳的扯着嗓子大喊:“啊啊!杀人了!蒋全要杀人了!”
屋里面还有两个女儿的哭喊声,一时间安静的楼道里瞬间炸开了锅。
温稚看了眼头发乱糟糟、半边脸都是手指印,嘴角还有血渍的女人,好一会才想起这个人叫杨慧,住在陈家隔壁,她丈夫叫蒋全。杨慧给蒋全生了两个女儿,生老二时伤了身子再生不了了,蒋全想要儿子的梦破碎了,每天对杨慧和两个女儿非打即骂。
她之前在陈家住的那二十多天,几乎隔三差五的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吵架声。
有时闹得大了,连厂里领导都来了。
温稚看了眼气势汹汹出来的蒋全,他个头中等,留着斜分头,看人时眼神有点凶相。温稚忽的想到梦里面书中提到过蒋全一家,蒋全和酱油厂一个女人偷偷搞在一起,那个女人还生了他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她要是没记错,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蒋全朋友的妻子。
蒋全冲出来还想打杨慧,被其他路过的婶子们拦住了,一群人把蒋全和杨慧隔开。
这件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温稚一下午都待在家里,一直到夕阳照进窗户陶芳才从外面回来,她不安的站起身,小声的叫了句:“妈 。”
陶芳的态度和午饭那会不同,她心情颇好的应了声,把路过食品站买来的卤货放在桌上:“咱们今晚改善下伙食,吃卤肉,我再去焖点米饭,炒两个菜。”
温稚手指勾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看着陶芳的脸色,不知道她出去了一趟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陶芳看了眼不知所措的温稚,拽了个板凳坐在温稚对面,握住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稚啊,温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是妈误会你了,你既然选择了陈家,妈向你保证,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