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升明元年的时候,西柴房这里出过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原本已经进入平稳期的一个病人,在恢复家属的探望之后病情突然反复。
事后柏奕才知道,病人的家属从东林寺里搞来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符水,趁着太医院学徒轮值不在的空档,给病人喂了下去。
那病人原本身体就虚弱,符水一催,往后几天腹泻就再也没有止住,第三天夜里还是死了。
这件事让柏奕怒不可遏,在那之后就取消了所有的探望制度。
他不再指望这里的人能打心底接受并听从他的安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隔绝掉所有的意外。
柏奕转身叮嘱了身后的学徒几句,然后快步走向消毒间。
从下午患儿被送来之后,他一直站到现在,晚饭也没有吃,这会儿只想把身上被汗浸透的湿衣服脱了,找地方歇一会儿。
然而在经过他自己日常办公的屋子门口时,他忽然发现柏灵似乎正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着了。
他飞速奔向消毒间换上干净的常服然后回来查看——果然。
柏奕叹了口气,转身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冬衣给柏灵披上,然后轻轻打了两下柏灵的后脑勺
柏灵懵懵懂懂地抬起了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先走吗?”柏奕问道。
柏灵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揉了揉眼睛。
“……想再等等你。”
“等我干什么?我这儿时间都说不准的。”柏奕皱起眉,“而且要睡怎么不去床上睡,干坐在这里,身上还什么东西都不盖——”
柏灵再次打了一个呵欠,在这之后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
她缓慢地撑了一个懒腰,然后拿柏奕的衣服擦去了自己嘴角的口水。
像往常一样,柏灵飞快地搓热了掌心,然后捂在了眼眶上,如此反复四五次,她觉得自己似乎清醒过来了。
“车应该还在外面。”柏灵回过头,打断了柏奕的念叨。
柏奕愣了一下,“……什么车?”
“去见安湖的车,”柏灵轻声道,“你今天还去吗?”
柏奕略略有些惊讶,“还在?”
“对。”柏灵点了点头,她顺着窗户指向西柴房的门口,“那两个人是跟着马车一起来的,他们还守在这里,就说明马车还在外面。”
柏奕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有陌生人正望向这边。
他下午就已经和这些人解释过了自己这边的突发情况,让他们进宫回禀,说自己今晚可能会迟到一些时间。
某种程度上说,这就算是请过假了吧……柏奕有点不确定。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这里等,是不是就意味着皇上现在也还在湖边等?
“这下坏了……”柏奕喃喃道。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闯下下了什么大祸……
“那我们现在赶紧出发吧。”
柏灵回转过身,“……你还有力气游湖?”
四目相对,柏奕点了点头,“有。”
柏灵颦眉,怀疑地看着柏奕——这一场手术下来,他眼睛都熬红了。
第十六章 谁做饭?
“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翊琮看了看外面的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轻声问道。
“快到酉时了,皇上。”卢豆轻声道,“您看,是不是要去催一催?”
陈翊琮看了看寂静无人的湖畔,按说柏灵合柏奕迟迟不到,他应该是要生气了。
可他始终觉得自己似乎还差点什么没准备好,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永远也准备不好的。
希望她早点来,但又担心她来得不够迟。
“……还是不要了。”陈翊琮轻声道,“就这么等着吧。”
入夜,雪慢慢停了。
天上的月亮竟慢慢从云翳之后移了出来。
从太医院到见安湖畔,柏奕在车上就睡了过去。
车里很暖和,角落上挂着一盏烛灯,用琉璃盏罩着,火焰跟随马车一起晃动。
宫人们贴心地备上了小手炉,柏奕抱着手炉,斜倒在马车的对角线上——头枕着马车的软垫,身体半溜在地上,脚瞪着关起的车门。
昏黄的烛火下,柏灵凝视着柏奕的脸,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简直毫无睡相。
她敲了敲车门,“……慢一点啊,师傅,再晃我真的要吐了。”
隔着门,外头的赶车人有些愧疚地道,“司药,真的再慢不了了,咱们这个速度,基本就只比走路快一点儿了……知道您晕车,您能不能再忍忍?”
“……那你再慢一点。”柏灵轻声道。
“哎,”赶车师傅有些无奈,“好嘞!”
当马车停在见安湖的西畔,时间已经过了戌时。
柏灵和柏奕分别下车,两人都快步向着码头而去,隆冬的夜晚异常寒冷,
船上的人听见了响动,都不约而同地侧目相望。
“这里!”曾久岩将半个身子探出船舱,“这儿!”
“看见了!”柏奕高声答道。
他和柏灵在夜色中跑了起来。
湖畔的白雪映着月光,闪现出星星点点的银辉,如同梦中的景象。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张敬贞笑道,“他们要是来得再早一点,这景咱们就看不到了!”
“是啊。”陈翊琮有些心不在焉地捋了捋腰带上的流苏,“真巧。”
……
小船载着五个年轻人慢慢划向湖心。
柏奕一上船便立时向陈翊琮躬身请罪,为不仅自己迟了一个多时辰,还连累柏灵也一起迟了道歉。
陈翊琮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表现得愤怒一些——自从他登基以来还没人敢放自己的鸽子。
但自从柏奕上船,他所表现出的恭谦就鲜明地突出了一道君臣的分隔——而这正是陈翊琮今夜游湖想要抹去的。
于是陈翊琮笑了笑,摇头示意柏奕和柏灵都不必挂怀。
席间已没有连在一起的位置,两人没什么犹豫,直接坐在了曾久岩的左右。
“你是在太医院忙什么?”陈翊琮问道,“我听说下午有个孩子被爆竹炸伤了。”
“是啊,”柏奕答道,“几个孩子在玩‘地老鼠’,结果好巧不巧,几个爆竹全窜到一个孩子身旁炸了。这种炸伤损伤的组织很复杂,毕竟火药既有冲击力,又会带来热损伤,所以花的时间比较久。”
听到“火药”两个字,陈翊琮的注意力稍稍被抓住了——毕竟爆竹和火炮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他颦眉想了一会儿,而后详细地询问了柏奕的操作和患儿的情况。
宫人们端来饭菜,柏奕边吃边讲,柏灵专心吃饭。
曾久岩看柏灵似乎很喜欢放在自己手边的一盘桂花蛋,便伸手将这盘菜调整去了柏灵的手边。
趁着他们谈天的间隙,柏灵开口道,“这米饭吃起来感觉有点不一样,脆脆甜甜的……是加了山药吗?”
“是荸荠。”一旁的柏奕接口答道,“这东西又叫乌芋,南方的几个州府民间年夜饭都好吃这个,乌芋,音同‘无虞’,所以大家就加在饭里求个平安的好彩头——百味楼的年夜饭里这个是固定项目。”
“嗯,是啊。”陈翊琮点了点头,他看向柏灵,“你在南方待了这么久,没吃过吗?”
“没有呢。”
说到这里,柏灵扭头看了看柏奕,“怎么从来没见你在家里做过呢?”
柏奕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从来没做过。
之前临近年关是百味楼最忙的时候,他基本都不怎么回家吃,这几年因为柏灵喜欢甜口的东西,所以他基本做的都是指定的糯米八宝饭。
“……主要是没想到这出,”柏奕答道,“做起来其实不麻烦。”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曾久岩疑惑道,“所以……你们家,是柏奕做饭?”
“一般是谁空谁做,都有空就一起做。”
柏奕一边吃一边答,见眼前几人表情变得有几分怪异,他的筷子停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
尽管曾久岩他们没有任何恶意,但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点点愕然。
这种惊讶,一方面是对没有仆从、事情全部要亲自动手的生活所感到的陌生;
另一方面,则是对柏奕的态度感到一丝荒诞——他竟然对这一切毫无遮掩。
无论如何,柏灵作为一个女孩子,掌家的时候竟将厨房里的事丢给哥哥来做……这些事抖落出来,留给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这一桌子人里没有外人,他们是绝不会把这件事往外传的。
曾久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想着要怎么开口给柏灵打个圆场,免得她面子上挂不住,但还没等他斟酌好措辞,柏灵已经开口了。
“这两天家里刚好有荸荠,”柏灵身体前倾了几分,看向另一头的柏奕,“你要不回家试试呢?我觉得蛮好吃的。”
曾久岩倏然看向柏灵——这丫头看起来根本毫无羞愧之心……
而另一边,柏奕则点了点头。
他咀嚼着口中的米粒,带着几分思索,“我感觉这里头除了荸荠,应该还添了点别的什么。”
曾久岩不由得又掉过头来望向柏奕。
上一篇:年代文大佬的炮灰寡嫂觉醒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