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是,这事儿下午在花弄里传得沸沸扬扬,我们稍一打听就了解了原委。”
凤栖哼了一声,“……所以那个李棉今天是为什么没来?”
“他们夫妻俩今天都被衙门抓起来了,说是有偷盗嫌疑,所以先扣押审理。”
“偷盗?”凤栖颦眉,“李棉看起来挺本分的,是她男人在外面犯事了?”
“具体是怎样现在还不清楚,总之今早,李棉她男人拿着一个玉镯去百花涯东的徐记当铺抵当。徐掌柜说,那镯子一眼看去至少也是白银五百两起,但李棉她男人开口只要二十两银子,所以徐掌柜就起了疑,问他东西是哪儿来的。”
“她男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自家女人的嫁妆,徐掌柜将计就计,说这首饰看起来成色很好,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徐记当铺可以一并收了,她男人果然就回家又拿了一批首饰来。
“再之后,徐掌柜在其中一支珠钗上看见了内宫的标识,猜测这家人估计是从什么地方得了赃物,所以上他那儿销赃去了,当即就报了官。再后来,衙门里来了人,把他们一家就都带走了。”
凤栖听得冷笑了一声,“所以现在李棉也在牢里咯?”
“是,”侍女点头道,“毕竟东西和宫里有关,衙门也不敢怠慢的。”
“知道了。”凤栖点头,“你下去吧。”
那侍女没有立刻离去,她抬起头望向凤栖,“那,这事儿一会儿要去和百灵姑娘说吗?”
“不用,”凤栖的目光又扫了一眼远处的花弄,笑道,“她不是非要亲自去看看吗,就让她自己打听去吧,你不要多事。”
“明白。”
……
这一晚,等柏灵再回来的时候,艾松青已经在屋子里等候多时了。
她一听见脚步声就往屋外迎去——来人确实是柏灵,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念念。
艾松青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把李姐的孩子抱过来了!”
柏灵腾出一只手,对着艾松青做了个“嘘”的动作,艾松青连忙噤了声,两人一道把孩子抱去了里屋睡觉。
因为天气热,柏灵只用被角盖住了念念的肚子,然后两人才退出了房间。
二人在厅中坐下,柏灵这时才把她今晚从宝鸳邻居们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和艾松青说了一遍。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艾松青颦眉道,“那男的连李姐盒子里的首饰价值多少都闹不明白,肯定是背着李姐偷偷拿去典当的……现在要怎么办?明天你还要去衙门里捞人吗?”
“不用……”柏灵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柏灵叹了一声,她这会儿着实累了,望着桌上的杯子和水壶,柏灵站起来给自己倒水。
她接着道,“李姐的背景衙门应该能查得到,那些珠宝首饰的来历,都是能解释清楚的。就是这段时间衙门里忙,不知道他们俩会在牢里关上多久……所以我先把念念抱回来了。”
“念念是一个人在家吗?”艾松青有些疑惑,“边上也没人照顾?”
“嗯。”柏灵点头,“我问了附近的几户住家,都不愿管。我看李姐家米缸也是空的,顶多能凑出明天一天的口粮吧。”
“怎么还是空的?”艾松青愣了一下,“先前你送去的那些米和面呢,不是说凤栖叫人扛了好几袋过去吗,总不至于这半个月都不到就吃完了?”
提起这个,柏灵气得面色发白。
她咬紧牙关,冷声道,“宝……李棉把那些东西都分了。”
“分了?”艾松青皱起眉,着实有些莫不着头脑,“她家现在不就三口人吗,能分给谁?”
“就她附近几家的住户。”
柏灵提壶的手重重落下,水壶砸在桌面上,发出撞击声。
“她大概是以为把这些花窑里送来的东西分给旁人,人家就不会嚼她的舌根了。反正她自己有手有脚,能给念念把吃的穿的都挣回来。”
“……”
艾松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许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有些难以思考。
柏灵两手扶住了额头,“总之,这几天先让这孩子睡我屋里吧。”
艾松青望着眼前的柏灵,叹了一声。
她能理解几分柏灵此刻的烦躁和忧虑,但也对此无能为力。
艾松青看了一眼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快见底了,她提着壶站起身,出门招呼外面的侍女进来添水。
而后,艾松青又重新坐回柏灵的身旁,“那你上午去过湖字号了吗?”
“嗯。”柏灵点头。
“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柏灵再次点头,“……我今天,见到了湖字号的老板。”
“怎么样?”艾松青有些关切地问道,“李姐昨天说的是真的吗?他们真的收三四岁的女童?”
“是,他们收,”柏灵的表情又恢复了白天的冰冷,“……而且有件事,李棉搞错了。”
艾松青凝神静听。
“不是说孩子送进去,先给你平平安安地养到七八岁。”柏灵面无表情地开口,“湖字号里有一门生意是专跟老人家做的……不计较年龄,多大的人都能安排去做。”
“什么……生意?”
柏灵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复杂。
每每想到这里,那种熟悉的恶心又冒了上来。
“他们会把女孩子迷晕,在屋子里放一晚。”柏灵尽可能说得言简意赅,“……随便客人在里面做什么。”
艾松青的手僵在那里,有些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六十三章 患不均
这一晚,柏灵睡不着,坐在床边为念念守夜。
她打开了窗户,月光飘洒进来。
就在此刻,她忽然想起川端康成的《睡美人》。
那个故事里写的也是一家花窑,它秘密地接待那些已经老去,不再有性能力的老人。
在某一次旁听文学院的赏析课时,柏灵听到了这个故事。
正值青春的美人在服药之后毫无知觉地躺在床榻上,次日醒来后,他们对前一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浑然不知。
故事荒诞,但是川端康成的行文毫不下作,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
这是川端康成的晚期作品,柏灵记得,文学院的老师着重提起了当时作者的心理状态,并将这部作品里的病态和忧郁,都归结于作者自身的消沉和颓废。
她记得当时的课堂里,同学们隐隐发笑。比起文学上所谓的美,这种病态所带来的猎奇更让人兴奋。
柏灵当时想了很多,像老年人的性需求这类社会问题在她本专业的课上就会讨论,而看着同一个教室里其他同学的表情,她又想起人们对性的耻感,和因为性的压抑,在其他事务上寻求的更加汹涌的补偿……
总之她想到了很多,但唯独没有去想故事里的“睡美人”本身。
或许是因为这些美人的象征意味太重,反而令人忽略她们作为个体的意志;
又或是因为在作者的视角里,她们太像是美则美矣的玩物,以至于读者会为这年轻的身体美而叹惋,会为她们的境遇唏嘘……
但她唯独没有将自己代入到这些美人的视角,去反向审视作者笔下那个作为客人的“我”。
故事里的美人是沉默的,不论是对她们的客人,还是对书卷外的读者。
但这也正常,没有人会料想这样的命运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或是临近者的身上吧……
柏灵望着床榻上的念念。
小朋友一脚蹬开了被子,柏灵又重新将被角盖回来。
念念才三岁,伸手差不多能够到柏灵的腰,抱在怀里大概三十四斤重,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而每每想到湖字号里会有人拿她们做生意,柏灵就觉得浑身都颤栗起来。
她低下头,忽然又想起小满,如果小满还活着,今年差不多要十岁了吧。
柏灵早就已经记不清小满长什么样子了,但在想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眼眶一热。
那时她还是宫里的司药,父亲和柏奕都还是在太医院做事的医官,十四也一直在近旁护卫陪伴。
然而那一晚她和柏奕还是差遣不动在吟风园的亲卫,十四历经曲折,也没有留住小满的性命。
当初在楼上掷钗、有意引人上钩作乐的林婕妤已经死了。
而她说到底也不过是这百花涯里曾经的一片红花,在宫里宫外的波诡云谲里覆灭……覆灭的又何止是林婕妤一个。
在这个世道里,好像从来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可以笑到最后,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柏灵伸手再次揉了揉眼睛,她觉得心里像是有个声音,要对着虚空疾呼高喊为什么、凭什么,但她自己又隐约明白那个答案。
屋门忽然慢慢开了,柏灵抬头,见艾松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望见柏灵,她叹了口气,小声道,“……你果然还没睡。”
“睡不着。”柏灵低声答道。
艾松青抬手向柏灵挥了挥,示意她过来,柏灵起身,望了一眼念念,然后跟着艾松青出了门。
“怎么了?”柏灵问道。
“我也睡不着,就来看看你,”艾松青轻声道,“和你聊聊天也是好的。”
柏灵看了看她,“你明天不用早起去乐坊吗?”
艾松青摇头,“……明天休息,乐坊和梨园里都不用去了。”
艾松青说着,用火折点燃了客厅的灯,外头值守的侍女望见灯火,便走过来看了看。两人趁这机会,正好让她去叫两碗面端来。
夜里热度退下,不像白天那么热,正是舒服的时候,艾松青和柏灵两人都出了屋子,靠在外头走廊的栏杆上远眺。
在她们脚下,今夜的兰字号依旧灯火通明。
“你怎么也睡不着?”柏灵问道。
艾松青笑了笑,轻声道,“我跟你说,你别笑我。”
柏灵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之前躺在床上,就在想你说的,李姐把自家的米和面送给邻居的事情。”艾松青的目光微微垂落下来,“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也懂她。”
柏灵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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