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462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哦,在的。”柏世钧轻声道,“谁呀?”

  “我们是申将军府上的,将军念着您住的这间屋子太破旧了,想给您换一间新布置的屋子,”那人的声音非常恭敬,“我们是来接您过去的。”

  “不用麻烦了吧。”柏世钧答道,“我明日就走了。”

  “林大夫,您能不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

  “不行,不行。”柏世钧摇头,“你们的声音我都没听过,谁知道你们是将军府的人还是哪里来的强盗……反正我在这儿住得挺好,横竖也就今天一晚上的事。”

  外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竟没有人再接话了。

  柏世钧摸着黑,又新点了几支蜡烛,屋子里才亮堂起来。

  “十四?”他抬头望着屋顶,有些茫然地转了个圈——然而也没有人回答他。

  柏世钧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进了里屋,更衣洗漱准备休息。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来的人是将军府的管事,他一开口,柏世钧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林大夫啊,”那管事隔着门叫道,“是我,我是来……请您搬去别处的。”

  柏世钧愣了一下。

  这次他没有理由再闭门不开了。

  柏世钧拉开一条门缝,将军府管事果然恭敬地站在门外,在他身后还站着好几排穿着暗色衣袍的带刀人,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以他们几个的身型和这屋门的单薄程度而言,柏世钧觉得十道门也拦不住他们,然而这些人在叫门失败之后,竟直接去了将军府请来了那儿的管事——柏世钧心中微沉,莫非这就是十四口中的“宫里的人”。

  “不用麻烦了呀,赵管事。”柏世钧摇头道,“我明早就要走了,今晚能有个能遮风避雪的地方睡觉就行,不必那么讲究——”

  赵管事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整个人站在风雪里打着哆嗦,“求您了,林大夫,给您安排新屋一点也不麻烦,您就——”

  “哎,林大夫。”一旁的持刀人叹了口气,上前道,“我与您明说了吧,我们是皇上的人,在下成礼,乃北镇抚司千户,给您换个舒适的屋舍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担心提及他您会害怕,才借了申将军之口,邀您前往。”

  “皇……皇上。”柏世钧避开了成礼的目光,“我一个山野小民,怎么会惹来皇上的关照,几位官爷肯定是找错人了……”

  “肯定没错,”成礼答道,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虽然您不认得我,但我不会认错您的,柏大夫。”

  柏世钧猛地往后退去,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成礼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去扶,“柏大夫别怕,我们绝不会——”

  话音未落,成礼立时感到某种危险,本能地往后缩退——果然,一根短短的刀片甩在了他和柏世钧之间的空地上。

  韦十四重新出现在柏世钧的身后,一把扶住了柏世钧的后背。

  成礼怔了一下,而后叹了一声,“我们也猜到你可能会在这儿……许久不见了,十四爷。”

  十四爷这个称呼,韦十四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将柏世钧重复扶至屋内的桌边,低声道,“老人家说了不想换屋舍,哪里有强行要换的道理。”

  “你我都明白,这不是换不换屋舍的问题。”成礼轻声道,“和你明说吧,还请您和柏大夫,在鄢州多住两日。”

  韦十四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留我的本事。”

  “别,别这样。”成礼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十四爷,我们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那就不要挡路。”

  成礼再次叹了一声,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样,他当着韦十四的面将腰间的刀拔出——但旋即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他开始拆自己手腕上的袖剑和暗绳,靴边的短刀,还有藏在腰腹两侧的其他暗器……所有的东西,都被成礼丢在了地上。

  不论是刀剑还是绳索,每一样东西丢在地上都撞出了沉甸甸的声响。

  “这么说吧,十四爷,”成礼一边丢盔卸甲,一面望向韦十四身后的柏世钧,“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什么滋味,你应该是懂的……皇上让我们来留住柏大夫不假,但也千叮咛万嘱咐,如果谁伤到了柏太医或是柏太医身边的人一根毫毛——”

  “我不是太医了。”柏世钧插嘴提醒。

  “嗯,如果谁伤到了柏大夫一根毫毛,”成礼轻声改口,“那我们就只能提头回去复命了。”

  韦十四微微眯起眼睛,“你们……”

  “你今晚就可以带着柏大夫闯出去,”说话之间,成礼已经将自己的装备丢得差不多了,他的衣袍此刻看起来比先前要空落许多,他张着手臂,在韦十四面前缓缓转了一圈,“但想必你也清楚,这间院子已经被我们的人围住了,我们不能放你们走,但也不能伤到你们分毫,你非要离开,就把我们都杀了,然后踏着我们的尸体出去吧。”

  柏世钧叹了一声。

  “柏大伯不忍心,就先把眼睛闭上吧。”韦十四头也不回地道,他缓缓抽刀,“不论如何,我今晚都会带您回去。”

  成礼赤手空拳,向着韦十四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在狭窄的屋子中,两人行云流水地交手,柏世钧哪里还闭得上眼睛,他怔怔地看着两人年轻人你来我往的对招,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几十招以后,成礼被重重地击倒在窗檐边,他的心口、颈脖、右腿、面颊……都留下了轻微的血痕。

  “真的要动手,你已经死了三次。”韦十四低声道,“好歹算昔日同僚,我能留的情面也就只有这些……我救不了找死的人。”

  “那也没有办法,毕竟吃的是这碗饭。”成礼轻轻抹开脸上的血,“十四爷既然执意要走,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句话说完,柏世钧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这个成礼,看起来是认真的。

  外头还有那么些人,总不至于真的都要杀掉吧……要真是如此,那他还不如直接在这儿自行了断让十四一个人走——还能免下让这孩子背上这些杀人的孽业。

  韦十四与成礼对峙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挤开外头的人群,飞快地跑到成礼身旁,耳语了几句。

  成礼怔了一下,轻声答道,”知道了。“

  他转过头,俯身将地上的刀重新捡了起来。

  “两位还是跟我一道走吧,”他望向韦十四和柏世钧,“……柏奕和柏灵的马车,傍晚时就已经过了鄢州的城门,这会儿人已经进将军府了。”

第一百零五章 英雄白发

  “真的没关系?你不要勉强,”柏奕扶着柏灵,小心地跨过了将军府的门槛,暗淡的灯笼微光下,柏灵的脸色微微发青,“……既然来了,我们就不差这一个晚上。”

  “还是先去申老将军那里,”柏灵低声道,她的表情稍稍有些痛苦,“不过我确实得……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在进了鄢州以后,一听说申集川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而是在城中的将军府中休养,柏灵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在表明身份以后,她和柏奕这一路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这一方面是因为“林白”在外的名声,另一方面则是一直留心着城内动向的锦衣卫。

  在他们的授意下,柏灵在进城之后,脚几乎就没有沾过地面,她从一辆马车转向另一顶轿辇,先是去到了一间被布置得极为周到的暖阁,在那里休息了片刻,后来在柏灵的强烈要求之下,众人又送她来到将军府的宅邸前。

  温热的汤婆子裹着绒绒的布套被送来,稍稍凉了便有人主动过来给柏灵换一个。

  这种无微不至是出自谁的授意,所有人心照不宣。

  将军府的下人引着柏灵一行慢慢往申集川的院子走去,在临近屋门的时候,柏灵望见不远处有年轻的守卫似乎在抹眼泪。

  屋子里一片暖融,新点了好几盏灯,把整个外屋映照得亮堂堂的。

  “两位在这儿稍等。”引路的老仆轻声道,而后转身向里屋走去了。

  柏灵扶着椅子的把手,慢慢地在眼前一把额外为她准备的藤椅上躺靠了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后腰的伤口一直在疼,柏灵有些疑心它是不是又裂开了,才会传来这样持续而绵密的疼痛。

  里间的布帘揭起,老仆的身子从中探了出来。

  “请进吧。”他轻声道。

  柏奕才要低头去扶柏灵,便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稳稳地抬起了柏灵的藤椅,柏奕颦眉,跟着一道进了屋子。

  屋内,申集川已经半坐了起来。

  此刻,申集川的整个人已经消瘦得如同一副枯骨,可是那双眼睛却因为面颊的干枯和委顿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凸出。

  老人也笑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将眼前的来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柏灵看见,申老将军的眸子边沿多了一圈带着淡蓝色的银白,好像一道银圈——那是非常严重的眼翳,但却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和锐利。

  在申集川的脸上,柏灵也认出了几分与太后临终前相似的沉暮,这微妙的暮气便是人临终前的样子。

  “申将军。”柏灵被缓缓放在离申集川不远的暖炉边上,她看着老人家的脸,有些动容地笑了起来。

  申集川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向着老仆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老人的手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他的每一次移动,柏灵都好像听见自己的关节处传来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柏灵也推了推柏奕的手。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柏灵和申集川两人。

  “……多年轻啊,你们。”申集川望着柏奕离去的方向,喉咙中发出叹息一般的低吟,如今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气流夹杂了一点混沌的声响,“我……”

  柏灵忍不住稍稍直起腰,向着申集川那边靠了靠——但还是没有听清他的下半句。

  她有些想要上前,握住申集川那双已经干枯的手,但才稍稍动了动,后背的疼痛便让柏灵放弃了这个念头,求饶似地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而柏灵不知道的是,当她在忍受着后背的伤口时,申集川也一样在忍受着折磨,忍受着“活着”本身的折磨。

  饥渴是一种折磨,可进食也是一种折磨,沉闷是一种折磨,但呼吸也是一种折磨——每一口吐息都带来肺部和腹部的疼痛,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进食,也无法入睡。

  只能静静等候死亡来把这行将就木的光景解脱。

  申集川看着柏灵坐立不安的样子,自言自语似的笑起来道,“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子……没点朝气。”

  柏灵笑叹了一声,“我哪里还奢望什么朝气,能保住这一条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将军。”

  “我听说了……”申集川低声道,他微微垂眸,酝酿了一会儿力气,重新看向柏灵,一字一顿道,“了不起。”

  “我顺路来鄢州,就来看看您。”柏灵轻声道,“听说,您一直把那个金鸣球带在身边?”

  “嗯。”

  “那些害怕巨响之类的症状呢,也好些了吗?”

  “好多了……”申集川低声道,“早就好多了……你来就是专门来问这个的吗?”

  “是啊。”柏灵望着申集川,“我来看看申将军这里还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

  “哦,”申集川笑了一声,“倒是有……但你帮不上。”

  “是什么?”

  “……我想睡一个好觉。”他的眼皮微微下沉,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笑,“不用做梦,最好也不用醒了……”

  “我来这儿之前,见过了那位远山大夫。”柏灵轻声道,“他告诉我,在用了金鸣球以后,将军对爆炸声的畏惧确实渐渐缓解了……但噩梦反而与日俱增?”

  申集川笑着舒了口气,“是啊……我的报应。”

  柏灵微微颦眉,“报应是指,十几年前,金兵第一次在边境大规模使用土雷的那场战役吗。”

  申集川的身体稍稍僵硬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