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她用手去绕他的背,指尖留下一道道红痕。
痛楚与欢愉同时降临,多尔济愈发不肯放。
纠缠了半夜,她伏在他的怀里,疲惫地睡去,依稀感觉有轻轻的叹息在耳边:“算了,至少……你愿意花心思哄我。”
雪霁天明,一片白茫茫晃人眼睛。
多尔济剃下一片羊肉,沾了酱,丢到暮雪碗里。
“我秋冬去寻你,春夏归来。”
暮雪眼睛一亮,笑盈盈夹起羊肉吃下肚。
“真的?”
多尔济又片了一块羊肉给她,冷笑道:“反正我在草原上游荡惯了,权当你住在冬牧场。你之前不是念叨过什么雁行?人吗?好了,你现在身边就有一只雁。”
暮雪将那片羊肉送到他嘴边:“我就知道你疼我。”
多尔济偏过头去,那块肉也跟过去,他小小翻了个白眼,只好吃了。
暮雪把两?只胳膊拢住他的颈脖,笑着轻轻摇晃:“我最?喜欢敦多布多尔济了!”
多尔济瞥她一眼,无奈摇摇头,也笑了一下。“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一桩心事解决,暮雪整个人神态都轻快起来。
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你若是秋冬过去,刚好跟他们去值年的王公可以一道,不用带银两?,我有钱庄供你花。”
“别不是还?要收我利息。”
“那怎么会,”暮雪道,“你可是我亲亲额驸,那些人如何能?与你相比,随要随取,绝对没有利息。”
像那些蒙古王公台吉,她一律是要收三钱利息的。
算算时日,这帮子人应该已经进京了罢?
京城,一只长长的骆驼队伍缓缓从城门经过,驼铃叮叮当当响。长途跋涉,连骆驼驼峰都瘪了许多。
临近城门旁边蹲着玩泥巴的小孩抬头,好奇的张望,前头的几匹蒙古马倒长得怪有意思,体?肥骠圆。可是当小孩瞧清了坐在马上带着毛茸茸貂毛皮帽,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大汉时,“哇”一声哭出来,回头找娘去了。
德木勒着缰绳,不解,回头问田太监:“那小孩哇哇的叫什么呢?”
说的应该是汉语他听不懂。
听着那小孩哭喊“娘,有土匪来了”,田太监抖了抖耳朵,巴巴地笑着。
“谁知道呢,被骆驼吓着了罢。”
他看了一眼浑身被皮毛笼罩的台吉德木,有点担心他因?风俗不同被人耻笑。
出来前,公主?使?人特意给他们都上过课,说务必要把这些蒙古王公台吉伺候的妥妥当当,把他们老子娘一样尊敬,让他们在京城能?够舒心愉快的度过一个值年。
田太监于是开口劝道:“台吉,这京城的风尚不比漠北。人们不爱将名贵的兽皮直接穿在外头,总爱皮袄外边加一层缎子或者丝绸的面子,觉得这样子穿起来看着才是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您看要不要小的给你寻一家成?衣铺子,稍微的整理?一下着装,那您看着可就更加富贵威风了,不说别的,这京城里有几个
人能?有您身上这一身这么好的皮草?”
“这里还?讲究这些花样,外头还?铺层缎子。”德木眺望了一下人群,确实没瞧见直接把兽皮披在外头的贵人,于是点点头:“也行?吧,听你安排。”
“那么我先领着您去钱庄取钱。然后再到成?衣铺子去。”
这京城德木完全的不熟悉,便由着他领着自己转。这太监不愧是在京城待了许久的,各个胡同都认得,径直抄近路领着他到一处钱庄。
德木瞧一瞧钱庄门口的招牌,与其?他全是汉字的招牌不同,边上还?有一小排蒙文和满语,写着“荣安钱庄”。
这样好,对于他这样不大认识汉字和满文的人来说,如此?三语招牌可太方便了。德木望了一会儿,又问:“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跟我说是大盛魁这个商号负责的?”
田太监笑道:“您这记性?可真好,确实是大盛魁负责招待您全程进京的事,您看后头那两?个伙计,都是大盛魁的呢。”
德木瞅着他:“我说,你们都是一家的吧。”
“哈哈哈哈,”田太监狗腿地笑着夸赞,“要不怎么说您英明神武呢?这一眼就瞧出来了其?中的关键。确实我们两?家有业务往来,已经提前约定?好了。您进去取钱,绝对畅通无阻这都是提前说好了的,有您的爵位做担保再不用旁的什么麻烦。这其?实也是为了便利您用钱”
他指了指其?他家当铺道:“要向?他们借银子。那可没有那么方便的事儿。虽然说台吉您如此?有权有势,可到底那还?是在草原上的名声。这些小民?小户,见识短小,未必识得,还?要什么中人保人签字画押。懒得与他们费口舌。还?真不是我自夸,您要是自个儿进去试试就知道了,定?然是咱们荣安钱庄最?为方便。”
田太监一边说,一边引他进门。
才进钱庄,就有一个戴红色瓜皮小帽伙计笑容可掬的捧上热奶茶来。
德木原还?不屑:“你们这边的奶茶都有一股味儿。不是我吃惯的味道。”
“台吉您试一试,这个奶茶保准不差,用的都是好料。”伙计用熟练的蒙语说道。
“呦,你还?会说我们的话。”德木有些惊讶,越靠近京城,能?讲蒙语的人就越少,有些官吏都不大会说呢,全指着田太监给翻译,没想到这里一间小小钱庄的伙计,也会说蒙语,虽然听着口音有点怪、也有点生疏,但至少能?沟通交流。
后边的掌柜点头哈腰道:“是呢,为了方便接待像您这样的贵客,我们特地训练了一批伙计。您看,只要是像他这样带着红色瓜皮小帽的,就都是能?够说蒙语的。”
“不错。”德木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又是一个惊喜,这奶茶的味道还?真不赖。
就在他捧奶茶猛喝的时候,田太监已经开始跟掌柜办起了借钱的手续,全然的不需要他操心。
吃了两?碗奶茶,田太监拎着一袋银子给德木瞧。“我先给您换了五十两?银子,不够到时候再讲。”
“不太明白,大概多少只羊。”德木问。
“大概二十只羊。”田太监加上利息,简单算了一下,道。
“那还?可以多换一点,我有一百只羊的预算。”
田太监劝:“明个儿去理?藩院报道,您能?领一笔值年银子呢,那些也有一定?数目,应该够用。”
德木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虽然你有些心机但也是好人,没有叫我多取冤枉钱。”
田太监只是笑:“我哪里敢诓骗您呐,等到回去,大盛魁还?有人要来问您我这一路伺候的如何,要是做的不妥当,我还?得挨罚呢。还?望您多美言美言几句,好使?小人也赚个辛苦费。”
这些规章制度他们都是熟读背诵好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骗完就跑,公主?是打算将这生意长久做下去的。只等着这一批先行?的王公台吉口口相传,吸引更多草原的客人。
第78章 一条龙 太监领着德木换完银子,忙陪伴……
太监领着德木换完银子, 忙陪伴他去成衣铺子瞧。
逛街嘛,那些骆驼、马儿之类的不合适随身携带,便吩咐两个大盛魁的伙计先把这些牲畜、行李之类的放到住处。
出德胜门奔北, 一条宽阔大道,当中横着一座喇嘛庙, 称为黄寺。这是先帝时?期建的,从前蒙藏活佛都曾临驻过, 逐渐就成了蒙藏王公台吉来京城时?居住之所。
黄寺周围,一座新修的合院, 这是专为新来值年的漠北王公所修建的外馆。
理藩院的小吏拿着本儿进进出出,清点着房间, 又看?着民夫放东西。
“哎呦喂,这骆驼别牵进院, 多大味!等会儿拉一地骆驼粪。”
“后边专门圈了一块地方?给拴马儿拴骆驼,拉到那里去。”
正说?着, 大盛魁的伙计满脸堆笑,递上了一个鼻烟壶:“您受累,我们是跟着漠北台吉来的, 想先打扫一番房间,还?请行个方?便。”
小吏掂量了一下?鼻烟壶,还?是琉璃蓝色, 怪好看?的, 笑着把东西拢进了袖子。
“你们来的倒早,这样里边坐北朝南的一间正好可以住。”
“哎呦,这可多谢您嘞。”
“还?有那些牲畜,你们先占着点好位置,拿木栏杆隔开, 等会儿后边来人了别搞混了。”
两个伙计分头行事,一人去清理居处,另一人去安排牲畜,忙忙碌碌。
等到天擦黑时?,逛街逛得开心的德木哼着小调,踱步至外馆斜街,又瞧见?门口有小贩吆喝,扛着一个木棒子,上边插着许多红果?儿串的玩意。
正盯着瞧呢,忽然后边传来一个蒙语问候声:“德木!你也是这一班来值年的。”
回头一看?,是札萨克图汗部的一位年轻台吉,跟德木是旧识。
“哈哈,正是,你刚刚到?”
“对,刚才?进京城呢。”
德木与年轻台吉说?着话,见?那个扛着木棒的小贩要走远了,忙朝他喊:“喂——喂,停下?。”
那小贩虽听不懂蒙语,但?瞧着这位络腮胡贵人的动作,知道是喊他,立刻过来。
“这位爷要冰糖葫芦吗?”
德木与年轻台吉都听不懂,一脸“叽里呱啦说?什么呢”的神情。
田太监忙凑上前,翻译道:“他是卖冰糖葫芦的,一种甜品,用冰糖裹了山楂,也是京城特色。”
“那么来两串。”德木大手一挥,道。
年轻台吉却说?:“上次还?欠你一顿马奶酒呢,这点小东西,我请你。”
他看?了身边的亲卫一眼,亲卫从腰间荷包袋里拿出一锭银子,用生疏的汉语向那个小贩道:“找钱。”
小贩看?看?那锭银子,整个懵了。
不是,逗他玩呢?谁出来卖个冰糖葫芦还?备着能找散一锭银子的零钱呀?
小贩欲哭无泪:“我这,没那么多零钱找啊,您这得是十?两银子的大锭吧。”
“什么玩意,给钱不卖吗?”
“要不,权当我送给贵人吃……”
“什么话!我们进京来糊弄人不给钱吗?弄得我们像不讲理的人!”
田太监实在翻译不下?去了,立刻拿出十?个铜板,塞到那小贩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回头对另一位蒙古台吉解释道,“一串糖葫芦顶多五文?钱,您这锭银小买卖人确实找不开,绝对没有不尊敬的意思。您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德木咬了一颗糖葫芦,嘎吱嘎吱咬,微笑道:“还?真不错。”
那年轻台吉感觉有点丢脸,瞪了亲卫一眼,之前还?夸他想得周到会提前把羊跟商人换成银子呢!怎么就只换了银子,没换那什么铜板?
他试图把这事带过去,含糊道:“哦哦,这样,我也尝尝,这个叫什么?”
“糖葫芦。”
年轻台吉转着红果?子瞧了一会儿,外头的一层晶亮壳子,倒像冰雪一样。咬下?去,喀嚓一声响,外壳的甜与里头沙沙的山楂果?肉的微酸混在一起,倒还?真不错。
两人吃了个新奇,然后抬脚走进蒙古外馆。
因他俩来的早,来迎接的理藩院小吏索性把两人的住处安排在隔壁。
年轻台吉跟德木絮叨着进京时?遇到的一些麻烦,等走到院里,先靠近去他的一间房瞧了,床铺铺盖都已?经弄好,都是靛蓝色,桌椅上没什么灰尘,瞧着还?不错。干干净净的,应该住的舒服。年轻台吉按按那棉花被,微笑着想。
然而等走到德木的那一间,年轻台吉的微笑就消退了些。
一进门,暖意扑面而来,已?经点燃了炭火,暖烘烘的,不似刚才?踏进他的那间屋子,还?是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