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待到比武台上尘埃落定,沐川满头大汗地站在原地,陈玄的匕首指在沐川心口。
“陈师妹,你赢了。”沐川伸手移开指在自己胸前的匕首,满眼兴奋,“这一架可真是畅快!多谢陈师妹,我许久没这麽爽快过了。”
陈玄嘴角一抽:“不,不用谢。”
“五螙门的机关术神乎其技,这些会动的木桩子和铁疙瘩比起我们门派里那些死木桩子更适合练拳。不知陈师妹能否多做一些傀儡送到神拳派里,让这些傀儡帮助我的师妹们习武。”沐川已经惦记上了陈玄的傀儡。
此话一出,神拳派的欢呼声安静了下来。
“不要啊,陈师姐千万不要答应大师姐的无理请求啊!”
“我才拜入师门不久,连旋转的木桩子都打不过,这些和人一样的傀儡还不得先一步把我打死?”
“要不是我了解大师姐的为人,我都怀疑她是想让我们也尝尝她受过的苦了。”
“师傅,你快劝劝师姐。”闻人云觉得用木桩子练拳已经足够,她可不想被这些傀儡追着满门派跑。到时候被师妹们看见了,自己的脸往哪里搁啊。
神拳派的掌门莫子书挥手让大家安静,她走到五螙门的看台上,拉着五螙门的掌门颜尔问道:“沐川说的有道理,你们门派能多做些傀儡送到神拳派吗?价钱不是问题。”
神拳派众人:“……”
师傅你和大师姐一样,铁石心肠。
颜尔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莫掌门说笑了,钱的事儿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制作木傀儡与铁傀儡的过程着实是费工费料。且不说别的,单是制作傀儡的原料就需要大量的铜和铁,若有金矿助力,更是锦上添花。你得先备好这些矿料,只要料子足,要多少傀儡,我们便能造多少。”
说着,她稍作停顿,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屏气凝神,听得专注,便接着道:“再者说,这木傀儡制作工艺虽说相对简便些,可前前后后也得耗费两个月光景。铁傀儡更是复杂,从开炉到完工,没个一年时间,根本拿不下来。再算上我们歇息调整的时日,这工期可不算短,不知贵派等得起否?”
颜尔侃侃而谈之际,演武场内静谧得落针可闻。众人皆被那神秘莫测、刀枪不入的傀儡勾去了魂魄,想知道制作一个傀儡究竟要花费几何。故而当颜尔开口说话时,众人默契地闭上嘴巴,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
莫子书尴尬一笑,干巴巴地吐出四个字:“回头再议。”
她心里清楚,工期长不是问题,这一代门徒若无缘用上傀儡,下一代门徒就能用上了。可棘手的是,夏池国的矿业大多把控在朝廷手中,仅有寥寥几处允许私人涉足开采,神拳派手头压根儿没有铁矿,拿什麽去换这傀儡呢?
颜尔的言语,恰似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炽热的期许。细想之下,那不知疲倦、无需饮食的傀儡,用途堪称广泛至极。若是派上战场,就是一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用于农田,便能不分昼夜、日夜不休地辛勤耕耘,岁岁年年,保准能有个好收成。
原以为用傀儡替代人力、畜力,能省下好大一笔开销。可没料到制作傀儡耗费的金钱之巨、耗时之长,远超想象。如此算来,有这些钱和时间,还不如多招募些兵勇,秣马厉兵,上阵厮杀;或是购置几头壮实的老黄牛,悠悠耕田,踏实过日子。
“不仅如此,目前制作出的傀儡存在很多问题,它们并不灵活,只有在我的操控下才能做出反应。若无人操控,它们就是一堆普通的木头。”陈玄猜得出这些人在想什麽,她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的痴想。
冯争凑到燕淼身边,说道:“你的数理化学得咋样?”
“你……要不我给你造个大炮出来?”燕淼犹豫片刻,冷不丁开了个玩笑。
“能吗?”冯争眼睛一亮。
燕淼有些无语,满脸写着 “你还真信了” 的无奈。
冯争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我们都有穿越前的记忆,你想想,生物学可以改良农作物品种,粮食产量一上去,百姓吃饱穿暖,根基就稳了。数理化知识,往低了说,可以捣鼓出精盐、肥皂还有水泥等物,改善百姓生活条件;往高了讲,改造冷兵器,让将士们在沙场上更有胜算,甚至制造热武器都不在话下。要是我们真能把这些东西全部制作出来,就可以直接推动历史发展,让这片大陆从铁器时代进入蒸汽时代,再到电气时代,甚至是自动化时代。”
燕淼双手抱胸,听完冯争慷慨激昂的畅想,回道:“政史知识告诉我,你要先成功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打破旧枷锁、创建新秩序,之后才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朝着那些宏伟目标徐徐图之。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来日方长。”冯争对未来充满期待。
应无双听着两人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大炮坦克、水泥玻璃,这些古怪的名字她听都没听过。冷兵器和热武器又分别是什麽东西?
她揣着一肚子疑问,当听到燕淼说打破旧枷锁,创建新秩序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穿越者常挂在嘴边的“人人平等”。
燕淼和冯争来自的那个神秘远方,当真实现了这般令人心驰神往的平等之景麽?那到底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是街巷闾阎间,无论贫富贵贱,皆能笑语晏晏、携手同行?还是朝堂庙宇中,再无级别森严、尊卑有别的严苛桎梏,人人皆可畅抒己见、各展其能?
她低声道:“你们那个时代有皇帝和虏隶吗?”
冯争想了想答道:“没有。”
燕淼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冷笑,声音冷冽得如同寒夜霜风:“有很多。”
这简短的三个字,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话中的深意与无奈,在空气中悠悠回荡。也许在那个看似美好的、人人平等的时代里,依旧存在着隐匿于暗处的不平等现象,束缚着人们的权力枷锁也尚未被彻底打破。
冯争和燕淼的答案截然相反,应无双看了眼两人,想到两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理解她们的答案为何不一样了。穿越前她们都是在人人平等的地方生活,然而穿越后她们生活在封建旧制森然、级别壁垒高耸的夏池国。
冯争出身世家养尊处优,世间的腌臜与底层的困苦,她只旁观过,并未亲身经历过。
然而燕淼幼时便被卖入玄门为四皇男卖命,血溅衣衫是日常,性命如风中烛火,在权贵们的一念之间摇曳。她曾是最底层的蝼蚁,遭受的打骂、鄙夷不计其数。燕淼比冯争看到的更多,她能看到冯争看不到的“皇帝”和“虏隶”。
冯争只看到朝堂之上掌握天下苍生生死的人是皇帝,签了卖身契的人是虏隶。实际上在府宅之中一呼百应的老爷也是皇帝,市井里自称一家之主的男人也是皇帝。没签卖身契进入夫家的女人是虏隶,无路可选只能等待着及笄后成昏的女儿也是虏隶。
就连她们三个不也是戏折子里奖赏给男主的虏隶吗?
应无双将心头所思一一道出,燕淼在侧凝神倾听,待应无双说完后她点头表示认可。冯争听后半晌无言,往昔的骄矜与懵懂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凝重与沉思。
良久,她抬起头来,恳切而言:“是我寡见少闻了,竟不知这世上有这麽多皇帝和虏隶。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我们先推翻萧氏王朝的统治,然后再徐徐图之,把所有的皇帝都杀死如何?”
燕淼和应无双异口同声道:“来日方长。”
三人说话并未躲着旁人,燕焱试探道:“我也可以帮忙。”
梁丘天谕也凑过来:“你们三个要推翻萧氏王朝,那推翻之后谁当皇帝呢?”
三人还没商议过这件事,冯争最先开口:“当然是我!”
应无双看了眼腰间的软剑定坤干,朗声道:“舍我其谁。”
燕淼言简意赅:“我的。”
第128章 百花谢VS华修竹
天下还没打下来,三人就争起了战利品。
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几位前辈只当她们在说玩笑话,毕竟只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连一支军队都凑不出来,她们有何本事去逐鹿天下?
应无双一手一个,按住两人的肩膀:“先把盟主令和归藏真经拿到手再说。”
争夺帝位对她们来说还很遥远,眼下最重要的是夺得武林大会的魁首,拿到归藏真经和盟主令。
燕淼和冯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安静下来,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怪声。
众人循声望去,木台上百花谢拨动手中琴弦,那诡异的怪声就是从她手下发出来的。在她对面的是峨眉派门徒华修竹,华修竹早知自己会遇见百花谢,提前封住了听xue。
“不对,琴魔前辈弹琴那麽好听,百花谢弹琴怎麽是这种死动静?”冯争捂住耳朵。
周围人都捂住了耳朵,狂鹤在她身后说道:“百花谢道行浅,她的功夫是通过内力和琴音相融,将内力注入琴弦,可以产生破坏力极强的攻击。这种攻击肉眼不可见,却可以直接攻击对方的身体。琴音攻击不仅能对人造成外伤,还能伤害人体内的经络、xue位和脏腑,让人气血逆乱甚至走火入魔。因此封住听觉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久,还是会被琴音打伤。”
“琴音的威力大小要看百花谢的内力深浅,只要她的内力比对手的内力深厚,对手就一定会被她的琴音影响。百花谢虽然不如她师傅,不能像琴魔一样寥寥几声就影响数百人的内力,但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她的内力是你们这一辈里最深厚的,若是对上她,一定要在她弹琴之前就砍断她的琴。”
“那我们现在捂住耳朵有用吗?”燕焱好奇道。
狂鹤轻笑一声,解释道:“有用,百花谢将自己的攻击范围控制在了比武台周围十丈之内。我们离她很远,所受影响不大,只是她的琴技着实有些差,聒噪之音亦能伤人。”
燕淼、燕焱、冯争和应无双都认同地点了点头,早晨听过琴魔的仙乐后,百花谢的琴音简直太折磨人了。
比武台上距离百花谢最近的华修竹面色痛苦,手里的拂尘都拿不稳了,她封闭的听xue已被百花谢的琴音强行打开。
坐在看台上的众人与百花谢相距甚远,只知琴音难听,不知这一声声琴音发出的攻击也极其骇人。华修竹挥动拂尘刚化去一招攻击,百花谢快速拨动琴弦,又有数十招攻击冲她而来。
华修竹的内息已经乱了,她狼狈地躲避着这些密集的攻击。百花谢跟随琴魔参商习武多年,内功乃是她们这一辈中最深厚的,若在比试开始后没有占据先机,她们想要战胜百花谢的可能性非常小。
百花谢时刻记着琴魔叮嘱她的“点到为止”,这首曲子她只用了四成功力。华修竹脚步混乱,双手颤抖,已是强弩之末,她只需再弹两下就能击败对方。
没等百花谢拨动琴弦,华修竹利落地跳下比武台主动认输,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在同门师姐妹的搀扶下回到看台。
“木台,百花谢胜。”
百花谢胜出,她收起七弦琴抱在怀里,周围大部分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可一想到百花谢赢了比试,接下来还会听到她的琴音就不免再次难过起来。
琴魔参商亲自走到木台边迎接百花谢,师徒俩一同返回看台。
梁丘天谕揉着耳朵嘲笑百花谢:“这麽多年过去,怎麽还是一首曲子都弹不好?”
“我学的是杀人技,不是供人取乐的乐曲。”百花谢才不在乎自己弹得好不好听,师傅说过能杀人的琴音就是好琴音。
参商为百花谢帮腔:“这麽多年过去,天谕的断魂掌还是毫无进益。你要是沉下心来练武,也不至于第一局就输给骆兰英。”
“说得好像百花谢碰上骆兰英就能赢一样,我和你徒儿半斤对八两,谁又比谁强多少呢?”梁丘天谕一对二也毫不示弱。
冯争在一旁叹为观止,梁丘天谕这招拖人下水厉害啊。
“谁和你半斤对八两,你就只会玩个破虫子。”百花谢怒道。
梁丘天谕拍了下竹篓,八爪虫和银环蛇爬上她的肩头,她挑衅道:“是不是半斤对八两,比一局不就知道了?”
别人害怕百花谢的琴音,梁丘天谕可不怕,她可是为了应对百花谢专门炼了一堆没有听觉的蛊虫。
参商揽住百花谢的肩膀,淡淡道:“激将法而已,别搭理她,你还要准备下一场比试,不要在输家身上浪费时间。”
百花谢抱着七弦琴骄傲地昂起头,师傅说的对,她可是要继续参与比试的胜者,岂能在梁丘天谕身上浪费精力。
师徒俩趾高气扬地从梁丘天谕身边走过,梁丘天谕哼了一声,冲着两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她气呼呼地回到金蝎身边坐下,身子一歪靠在金蝎身上:“姥姥,我要重学断魂掌。”
金蝎伸手理了理梁丘天谕的发丝,柔声道:“好。”
姥姥布满皱纹和斑纹的手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抚在脸上的触感很粗糙。梁丘天谕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主动将脸埋在姥姥的手心蹭了蹭,喃喃道:“我想阿姆了。”
“等武林大会结束姥姥就带你回家找阿姆。”金蝎将梁丘天谕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
应无双听见身后祖孙俩的对话,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将头微微侧向一旁,眼角的余光悄然探去。
傍晚的余晖下,梁丘天谕安静地躺在金蝎怀中,她的面庞透着几分惬意,仿若躲在这世间最安稳的避风港里。金蝎搂着梁丘天谕,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祖孙间流淌着的脉脉温情好像冬日里的炉火,散发着吸引人的暖意。
瞧见这般情景,应无双的心上泛起一丝苦意。她不动声色地垂下头,以免被人瞧见她眼里的羡慕和向往。
自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母亲早亡,只有吴婆婆会给她几分母亲般的温情。那时的她也会羡慕其她女孩有母亲教养陪伴,但这种感觉并不长久,毕竟她再渴望拥有母亲,也不能让死人复生。
然而当她知道母亲还活着的消息后,她又不可避免地开始想象自己的母亲是什麽模样。她出生之后母亲有没有像金蝎前辈抱着梁丘天谕这样抱着她,母亲会不会用她持枪杀敌的手抚摸她的额发,母亲会不会……
应无双咬了下唇,疼痛让她从幻想里醒来。十六年过去,死里逃生的母亲并未来找过她,找到她的只有一封言辞刻薄的飞镖传书。
炸毁慕容氏祖坟的五个鬼影,突如其来的飞镖传书,北延国太子完颜习和她的四个贴身侍卫,完颜习又恰好给她送来母亲的线索。
这难道会是巧合吗?
东饶关——平北将军应玉树班师回京前的驻地。完颜习让她去东饶关,她倒要去看看那里有什麽。
应无双再抬起头时面容冷静,众人都看着场内的比武台,唯有她看向南方,隔着锦袋的一层布料抚摸袋里的牛角扳指。
心道:“完颜习,威胁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木台的又一场比试结束,裁判看着签筒里仅剩的两支签子,她拿起签子一边念名字,一边望向狂鹤:“峨眉派葛曦对狂鹤英雌帖持有者尽欢。”
峨眉派共有三张英雌帖,任叶和华修竹都已输了比试,仅剩下葛曦一人,她带着全门派的期盼走上比武台。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拿着狂鹤英雌帖的持有者上台,众人皆看向散客看台上的狂鹤,狂鹤站起来朝明笑天点了下头。
“一炷香内,尽欢还不上台,就视为认输。” 明笑天目光冷峻,命人燃起一炷香。那香被稳稳插于香炉之中,袅袅青烟旋即升腾而起,时间化作青烟逐渐消散。